一行人,由于老姚家过于爱护新得的骡子,所以哪怕走了官道,到得下个驿站的时候,天色也已经擦黑了。
“这一走走了四五个小时,还不如自己拉车呢!”夏安阳跳下车,抱怨着自己的腚都坐疼了。
不过也多亏了姚家走的慢,从没赶过骡子的夏家父子,倒是正好让齐三现场教学,这会儿两人也基本都学会了。
而夏安茹,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词:连枷。
按照这个空间的尿性,夏安茹估摸着晚上这小一亩的芝麻肯定得收了。
因为夏兆丰说了,这玩意儿熟了可能会自己崩出来,她就怕到时候芝麻掉地里,这空间再耍赖算她没收庄稼,所以多少就有点儿焦虑。
不过转念想想,夏安茹又觉得这一切,是不是都是空间根据他们的行程安排的?
路过西州,就来冬瓜,一个能吃上两三天,虽然没热量,但是混个肚饱还是可以的,关键人家闹旱灾,这玩意儿还解渴。
马上要进肃州了,空间又开始出芝麻......那说明肃州是缺......油水?!
想不通......
“安茹!”姚外婆见外孙女魂游天外,叫了好几次都没反应,便忍不住拍了拍她肩膀,“你前头说要连枷,这会儿你三舅闲着也是闲着,你让他做呗!”
“好啊!”夏安茹立刻点头,“不过要啥材料,咱们这会儿估计也买不了吧?”
卸下了行李的姚三舅忙跑过来摆手,“要买啥?没事儿嗷,不就是个连枷?一会儿三舅给你去捡点儿棍,就能攒起来了。”
好吧......其实夏安茹心里头对这工具是一点儿没印象,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不过既然舅舅说能攒,那就最好了,就是......“三舅,咱这次捡东西,动静可小点儿哈!”
三舅一愣,然后才明白夏安茹啥意思,他挠着脑袋瓜子,保证这会儿只捡树杈子,不挖人老坟。
因为姚老八得了二百两的银票,所以今天住这驿站,就非常的配合,连腚都没有撅,就同意住屋子里了。跟房费比起来,当然还是银票的安全最重要了!
夏兆丰还特地给他们的赶骡子师傅,齐三,安排了个单间。
如果明天能正常使用骡子的话,今晚,应该是他们在西州过的最后一晚了,人齐三给他们当保镖当师傅,一路吃尽了一辈子的冬瓜,也挺不容易的......安排个单间,也算聊表心意了。
又因为郑智明已经先走了,就没人盯着老姚家的人念书识字,所以今晚这个驿站的气氛,那是相当的和谐。
姚蓉甚至还买了驿站里唯二的两只母鸡,还没等何氏喊买不得,夏兆丰咔咔,手起刀落,“赶紧的拿个盆儿来,这鸡血蒸了也能炒菜吃!”
何氏还能说啥?!这鸡都死了!
要命啊,一两银子一只鸡啊,这哪里吃的是鸡,这吃的是凤凰啊!
不过这会儿她也只能往姚老八最爱的钵头里撒了点儿盐,跑去接鸡血。
换个思路想想,他们家干了那老大一件事儿,这会儿的确该吃点儿鸡血驱驱邪。女儿女婿,真是用心良苦啊!
两只老母鸡,姚蓉原本想满足女儿的要求,烤着吃的,但是她瞧着这母鸡,没个五年也得三年了,于是直接剁了炖汤算了。
驿站里头也有卖水的,据说是从肃州送来的水,所以得卖五百文一桶。
“瞧瞧,”夏兆丰指着才买下来的一桶水,跟姚老八说:“人肃州,据说就是个风沙多,雨水少的地儿,这西州还得从那儿弄水来,是不是挺不容易?”
“那也不能卖五百文一桶啊!”姚老八可得气死了,“这是神仙水啊?!我看这就是个黑店。
我瞧着这北边啊,就真的不像话。你说咱们海利哈,哪怕不下雨,是不是也能舀了海水喝?!煮汤还不用加盐。
再瞧瞧这儿,啊呀,我可愁死了,那么缺水,以后咱可咋种地啊?”
正蹲在边上看三舅舅给做连枷的夏安茹咧嘴一笑,心想,得亏这儿没海水,不然姚外公可不得喝得质壁分离了?
她安慰外公,“您没听齐大人说吗?肃州向来靠的都是地下水,虽然水资源不算丰富,但是这不下雨的,可能对人家影响也不是很大。”
毕竟,人家本来也不怎么下雨。
齐三也点头说:“姚老爹放心吧,我瞧咱们那儿的军户,每年交粮也都能交齐,这地可以种的。”
人家军户敢不交齐粮吗?不交粮,就得交人头!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姚老八心里头吐槽不已,不过嘴上还是呵呵着说大人说的是。
这头鸡汤才炖上,那头姚三舅就说连枷做好了。
夏安茹一瞧,直接就问:“这玩意儿怎么用啊?”
要说耙啊锹啊的,她还知道往土里杵,可这......一根棍儿上插了排能转的小棍儿......这造型让人无从下手啊。
姚三舅道了声,你让开点儿,我用给你看,便抡起了棍儿,带动上头的那一排,跟那衙门里头上酷刑,夹手指似的玩意儿,转了个圈。
“然后呢?”夏安茹问。
“然后就好了啊,就是这么用的。”姚三舅把东西递给了夏安茹,“不过你慢慢学也没事儿,离咱们能收豆子啥的,估计还得十来个月呢,你那么聪明,到时候肯定就会使了。”
三舅啊,你可不知道我的苦啊!
夏安茹心中呐喊着,接过了三舅递来的连枷,甩了两下,根本没法把上头那栅栏似的玩意儿给转起来。
谁?到底是哪个天才发明的这种工具?到底是什么,触发了他的灵感?
孩子很迷茫,可该甩还得甩,这好不容易甩起来了,可惜,姚三舅做的东西质量不怎么过关,没甩几下,那竹栅栏就直接甩飞了。
三舅一点儿都不慌,说给他一口茶的时间,他立刻就能修好。
炒着鸡杂的何氏,远远瞧着三儿子,心中哀叹,木匠铺子,还是算了吧。
人家一辈子也许就打一个橱柜,一个桌子,可别让儿子去霍霍人家的木料了!
待到鸡汤炖好,鸡杂炒好,杂粮饭也蒸熟了,一队人马,吃饭根本不需要喊,一个个的都等着了!
连带着这驿馆的驿丞,都伸着脖子瞧这一家子吃饭。
可太香了!
这都多久,没闻着荤腥味儿了?
这家是逃难的吗?有逃难的这么吃的吗?简直不像话!
驿丞咽了咽口水,呵斥了声站他旁边吸溜口水的小驿卒,“后院儿柴劈了吗?干站着干嘛呢?!”
姚蓉远远看了眼,然后拿了个大碗,舀了碗汤,让夏兆丰给驿丞送了过去。
那驿丞推辞了两句,那口水便滴进了鸡汤里,就只能红着脸收下了。
这人吧,一旦缺了啥,就会特别想啥。
哪怕像这驿站的驿丞这样,吃着公家饭,基本不会饿死的人,这鸡肉,也确确实实一两年没吃过了。
馋,不是因为馋,而是因为没有。
“呵呵,您瞧瞧,咱们这西州啊,如今就是这样。咱们吃公家饭的,家里老的小的,勉强还能混个七分饱。
那些种地的,捕鱼的,基本......反正听说咱们这地界,两年里头少了不少人。”驿丞接了汤碗,也没吃,而是把一碗鸡汤放在旁边,跟夏兆丰说起了话。
夏兆丰点点头,“的确进了这西州,这情景真是让人心里说不出个滋味来。不过俗话说的好,树挪死,人挪活,既然这地方待不下去了,为啥你们这儿的人,不往外头去呢?”
“也有往外头去的,”驿丞解释道:“不过就是少,除非家里头有关系,有盘缠,才能往肃州或者南边去。
都城去的也有,不过能进城的人那就更少了,人家都城,根本不准咱们西州老百姓进。
大部分的人,离了西州也是个死,现在咱这儿身子孱弱的是多数,很多人还没走出西州呢,就死半道上了。
对了,你们这又是车又是骡的,可得小心些。这儿但凡还能有点儿力气的,全堵前头官道上了,反正......你们自己小心着些。”
“诶诶,谢谢您提醒,那您忙!”夏兆丰朝那驿丞点头笑了笑,便退回到了他们的餐桌上。
这会儿驿站就他们这些人,驿丞冲后头喊了句我先回去下!!便端着碗走了。
见人走了,夏兆丰问齐三,“齐大人,你们进出肃州,可觉得乱?”
“夏叔说笑了,”齐三嚼不烂那老母鸡肉,于是一伸脖子,直接给咽了下去,然后才继续说:“连咱们军营出去的都敢下手,那西州不是闹叛乱了吗?”
“也是!”夏兆丰点点头,“要不咱们........”
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外头走进来几个人,走在头里的男的......长的像个发面馒头,矮墩墩,白乎乎,看着就挺有钱。
后头跟着的人倒是高高大大的,看着挺像保安。
白面馒头旁边,还站了个瘦高黑黄的人,跟白面馒头一比,看着就像块炸过了头的长条糍粑,就见他抖着扇子,喊道:“驿丞人呢?住店!”
正在劈柴的驿卒一听有人要住店,便匆忙跑了出来。
今天真是奇了,来了一拨人,定了四间房不算,这又来一波,看样子,也得定个三间出去呢!
眼睛变成铜板的驿卒,朝众人呵呵一笑,“几位爷,要几间房啊?”
“这个驿站,咱们包了,你问问他们,让他们把房让出来要多少钱吧。”其中一个看着像保镖头子似的高大男人说道。
可白面馒头却跟旁边的糍粑说了两声,糍粑甩着扇子,说道:“算了,咱们这次出来,低调为主,包了上头那一层就行了,不用为难百姓。”
“这都九月里了,还扇扇子呢,扇了扇子也看不出文雅。”夏安茹嘟囔了一声。
这种当街装阔的人,就是让人怎么看,怎么讨厌。
夏安阳立刻跟着说:“就是,再装潇洒,看着也像根油条!”
“别管他们,”姚蓉又给女儿添了碗汤,“咱们管咱们吃,来,多喝点汤,多吃点冬瓜。”
“娘,我是你亲女儿你就别给我盛冬瓜!给我个鸡胗!”夏安茹小声抗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