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什么事?”宋凌霄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陈燧低头打量着他,目光细细描摹他的脸庞,一时间没有说话。
宋凌霄只觉得脸都紧张得发麻起来,他很想从陈燧怀里挣脱出来,说上一句插科打诨的话,把这段度过去,但是陈燧的手抱得那么紧,他又不敢动,怕万一陈燧真要说什么重要的事,被他一推开,又不说了。
陈燧定定看了一阵宋凌霄,他的眼皮稍微垂下来,目光停留在宋凌霄微微张开的嘴唇上,而后贴近来。
宋凌霄脑子里“嗡”地一声,顿时无法思考,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飘在空白的大脑里,“我爹会不会打断我的腿”“我母胎单身这么多年的谜底终于解开了,原来我是gay!”“啊,终于要知道他的鼻子会不会戳到我的脸了”……等一下,什么鬼!
宋凌霄一把捂住了陈燧的嘴,然后又加上一只手,按着他的脸,在他诧异的目光中,从他怀里跳出来,如同一条脱缰的野狗般逃出雅间,一溜烟蹿下大堂,仓皇离开达摩院。
宋凌霄在大街上狂走了一阵,只觉心脏噗噗直跳,他驰骋商场这么多年,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陈燧为什么这么突然就!一点铺垫都没有!等一下,他凑过来不会只是想贴近点说清楚吧,可能人家并没有那种意思呢?是不是他宋凌霄反应过激了?
不对不对,按照宋凌霄以往看电视剧的经验,那个感觉好像就是要亲上了,陈燧是要亲他吗?是那种意思吗?
啊,可是他们都是男的,世俗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轰”
一声震动心脾的钟声传来,宋凌霄从自己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抬起头,向钟声传来的地方看去。
不知何时,他沿着平水街,一路走到了护国寺,此时,护国寺的大钟正在角楼上震响。
应该是到了整点,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目光越过角楼的乌瓦,再向上看去,是高大的浮屠塔,宛如屹立在凡俗世间的一座神迹,古朴的形状,庄严的颜色,还有闪闪发光的琉璃瓦,映衬在蔚蓝天空下,让人心中静谧。
宋凌霄想起来塔顶的那个夜晚,月色如霜,披满少年双肩,他从屋顶上的气窗探下身来,向宋凌霄伸出手。
其实也不是无迹可寻。
宋凌霄在护国寺围墙外头找了个小石凳坐下,开始沉思。
正常青少年在一起似乎也是打打闹闹,但是出手都没个轻重,他有时候也会踢陈燧,或者捶他胳膊,但是陈燧从来没有还过手。
正常青少年会在买房之后告诉好兄弟,这间是你的,以后你就住这……吗?
正常青少年会因为关系好粘在一起,可是他们走路会手拉手……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陈燧叫他跟他一起走时,不再说话了,而是直接上来拉他的手,他也没有觉得奇怪。
还有喜欢和他睡在一起,不符合古人抵足而眠的习惯,非要睡在一头。
再就是语言上时不时的出格,不断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不知不觉间,宋凌霄身边好像都是陈燧的影子,他去哪里,陈燧都陪着他,作为一个站在权力旋涡中心的京州新贵,陈燧好像不应该这么闲。
而且陈燧长得确实也很好看,宋凌霄以前还认为自己是笔直的直男的时候,非常受不了俩男的在一起,但是如果是陈燧的话,好像……或许……还行?
宋凌霄被自己内心的感受吓了一跳,他怎么就这么容易想通了?不是,这种事情,很严重的,不是看脸就能解决的,毕竟还要涉及到更亲密的身体接触。
一股温暖柔和的感觉从身体升起来,好像并没有很恶心,很抵触,反而还有点期待?
毕竟陈燧的身材也很好……鹅,宋凌霄,你的节操呢?
宋凌霄脑海里两个小人儿拼命掐架,他不得不捂住耳朵,暴躁地站起来,保持这个姿势,走回了宋府。
翌日,建阳书坊案公开审理。
宋凌霄昨天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晚上,今天起来感到有点头晕。
麻蛋,如果大兆有个咖啡馆就好了。
宋凌霄猛灌了两口茶叶,穿好衣服,来到京州府衙门。
此案由刑部侍郎主审,梁府尹陪审,设在京州府衙门,也是为了方便向公众宣布结果。
建阳书坊的案子或许在大人物眼中无足轻重,但是却牵动着老百姓的心,在小说盛行的今天,谁不知道建阳书坊啊,可是建阳书坊却被搞了,还是因为盗版,盗版是什么?能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吗?
一大早,京州府衙门前就被好奇围观的百姓堵了个水泄不通。
宋凌霄头一次在衙门后头的隔间里等着传唤,令他意外的是,这隔间里已经挤满了人,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各行各业的都有。
这些人都是来作证的?他们和建阳书坊有什么关系?
宋凌霄不由得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您也是受到建阳书坊坑害的书坊主吗?”一个伙夫打扮的壮年男子也打量着宋凌霄,疑惑地问道。
“看他穿着打扮,不像是开书坊的,倒像是哪家的小公子……”
其他人亦是议论纷纷。
宋凌霄大方地介绍了自己:“我是凌霄书坊的宋凌霄,不知诸位是?”
“凌霄书坊”四个字一说出来,隔间里的人纷纷站起来,惊奇地看着宋凌霄,后排有人甚至把脑袋挤在两个人中间,也要看一看宋凌霄到底是长什么样。
“您就是凌霄书坊的坊主宋凌霄?”
“我们都是受到建阳书坊盗版之害,前来做证的书坊主。”
“虽然已经不再做书坊了……但是还是非常感激您!”
“千里迢迢上京来,就是想亲眼看一看凌霄书坊的坊主!”一位农夫打扮的中年男子热情地从后排伸出手,想拍一拍宋凌霄的肩膀,“没想到坊主竟然这么年轻,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做得好!”一个妇人眼中涌动着激动的泪花,“余象天就该死,我们家自己研究出的纺织术,被他改头换面偷走发行,他赚的盆满钵满,我们分文未得,那纺织术尚不成熟,可是我们也没有动力再去研究了!”
“正是,我写的农政书,也被余象天偷了去……”
“我爹去世以后,我收拾他生前的文章编成集子,也被余象天盗版……”
一双双手伸出来热情地拍打着宋凌霄的胳膊,一双双炙热的眼睛凝望着他,隔间里的书坊主们打开了话匣子,倾诉着他们因为余象天的盗版而不得不转行的事情。
这时,外头衙门大堂上传来了梁府尹的声音,他宣布审判建阳书坊非法经营的案子正式开始,先把余象天带上来,再请刑部侍郎宣读建阳书坊的罪状。
隔间里的大家都竖起耳朵,凝神听那边的声音。
“青天大老爷,我冤枉!我冤枉啊!”在牢子里整整关了一年多的余象天仍然体力充沛,叫冤枉的声音一点没见小。
“啪!”惊堂木一下,衙役们拄动廷杖,余象天的声音戛然而止。
刑部侍郎令部里带来的推官宣布对建阳书坊账本地调查,一项项列明盗版非法经营所得的金额,加起来总计有一百万两银子,超出入刑标准的十倍,属于需要重判的。
余象天开始叫屈,他的脑子十分好使,竟能将账簿上的账目一条条说出来。
“那并不是盗版经营所得啊,怎么能说是盗版呢?只是我们建阳书坊重新制作了更符合读者需要的版本呀,比如摘抄本,精简本,口袋本,难道就能说是盗版吗?”余象天哭喊道,“你们可不能冤枉好人啊,不能屈打成招啊!”
刑部侍郎似乎对他这副死不悔改的样子已经无奈了,示意府尹把证人传上来。
隔间里的小书坊主们一个个气势汹汹地走出去,路过宋凌霄身边时,都向他拱手或点头示意。宋凌霄最后一个从隔间里走出去,他听到了府衙大堂上传来的小书坊主们不卑不亢的对质声。
宋凌霄在衙役的引导下,来到了大堂之中。
最后一名小书坊主讲述了他请的小说作者、写的小说全被建阳书坊盗版去,到结款的时候,他没办法跟作者们解释,为什么满大街都是他们的作品,他们却一文钱都拿不到的事情。
“他们后来都不写了,就像我们一样,去做别的事了,也许这对于朝廷来说这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但是对于作者来说却是一座从头上压下来的大山,”小书坊主声音沧桑地说道,“也许对于其他人来说,小说作者是死是活无关紧要,但是我以为,一件件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事每天发生着,一个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被迫离开这个行业,最后留下来的会是什么呢?”
众人一阵沉默。
“我听说,朝廷在向民间藏书家征集书籍,要做一个大工程,就像辰岳大典那样的。草民说句不敬的话,请大人们海涵,这个大工程里,又有多少是本朝人的作品?面对浩如烟海的前代群贤,我们大兆能拿出什么,作为他们的后代,我们感到惭愧。”
“大胆!朝政岂是尔等小民妄议的!”推官斥道。
刑部侍郎拦住他,摇了摇头。
梁府尹又把他那副水晶老花镜拿下来,叹了口气,擦了擦镜片:“带下去吧。”
小书坊主向梁府尹行了一礼,又向刑部侍郎行了一礼,最后遥遥向出现在后排的宋凌霄拱了拱手,而后离开了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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