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上去天问长外门的路,苏苒之内心毫无波动是不可能的。
毕竟亲爹走后，她曾这里战战兢兢、步步小心的生活了三个月。
触景生情，实乃正常反应。
正走着，旁边一位穿着湖蓝色衣裳的女子突然脚崴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滚下石阶。
苏苒之眼帘没动，举步的动作都未曾迟缓,抬手便握住她的胳膊。
皓腕纤细,里面蕴含的力量却不可小觑。
湖蓝色衣裳女子的尖叫声卡在嗓子眼儿里,就被苏苒之给轻松压下了。
唐照因为走在前面，女子是在他身后崴的脚。
因此，他的反应比苏苒之慢了半拍。
等那位女子缓过心神、连连道谢后抬起头来,苏苒之才发现这位居然是为熟人。
——不就是曾堵在她门口，说她是瞎子的舒玉姑娘么？
在苏苒之印象中,舒玉好像是某位外门弟子的妹妹，未曾婚嫁。
但舒玉显然认不出这样的苏苒之，她见苏苒之没有天问长弟子的身份木牌,以为她也是家眷。
忙说：“多谢姑娘相救,姑娘可否告诉我屋舍编号，我下山办完事就回去登门道谢。”
苏苒之道：“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举手之劳罢了。”
旁边一路同行外门弟子原本想说苏苒之不是家眷，一会儿测过天资，便能正式登记为外门弟子，随后就可以分下屋舍。
但苏苒之‘举手之劳’的话都说了出口，他便不好补充后面那句。
舒玉见在前面引路的是唐照仙长,不敢再多言，只能福了福身，继续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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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配合这张稍显娇气的面容，苏苒之说话腔调都刻意变得柔和俏皮了些。
舒玉完全没感觉到一丝的熟悉感。
唐照则清楚苏苒之抓住舒玉那一下需要多少力量，还得有多么敏捷的反应能力。
他眼神中的错愕不自觉地化为欣赏，走慢了半步，与苏苒之和秦无并肩。
“姑……夫人这……”
苏苒之笑着说：“不过是跟夫君学了些防身术罢了。”
“在未曾引气入体前能修炼到做到如此，夫人天赋当真不错。”
唐照是李长老一脉，主斩妖除魔。因此，他更看重的是一个弟子的实战能力。
苏苒之刚刚那一手，已经让他眼前一亮。
不多时，一行人便走到了天问长外门的演武场。
因为最近天问长在不断招收弟子，为了方便，就把那检测弟子资质的灵石挪到这里。
唐照给苏苒之和另外一个叫黄洲洲的男孩说：“别害怕，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黄洲洲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离开父母，他嗓音颤抖着说：“我、我不怕！”
唐照：“……”
唐照扶了扶额，无奈道：“你不害怕，就别抓着别人家夫君的袖子啊，男子汉大丈夫，去把手放在那块石头上就行。”
被抓着袖子的秦无：“……”
黄洲洲颤颤巍巍松开手，跟唐照和苏苒之一起上演武台。
其他人就留在原地等候。
上去后，苏苒之才发现掌门正坐在一边，唐照恭恭敬敬的给人请安。
苏苒之和黄洲洲也学着他的样子抱拳行礼。
掌门一心想让天问长福运绵延，他喜欢一切有出息、有未来的好苗子。
因此，他见到年纪轻轻就踏仙途的唐照便心生欢喜。
眉目间带了几分慈祥：“你回来了，这次带回来俩，不错、不错。”八壹中文網
话音刚落，掌门目光落在苏苒之身上。
苏苒之身体有一丝丝紧绷，她担心自己的易容术被掌门看出来。
那可能就得跟秦无上演‘如何逃出天问长’了。
掌门跟她对视一瞬，皱了皱眉，说：“唐照小子，让你带一些好苗子回来，怎么带回来一位娇滴滴的大小姐？”
唐照赶紧把遇到苏苒之夫妇的事情说了。
“潢镇周围全是水，在那样的环境下，我恰好发现此女子身上水行之气浓郁。若是修炼水行术法，定能事半功倍。”
虽然五行不平衡的情况下，以后很难自主踏仙途。
但只要灵力积累足够，以后若是能有足够多的评分去兑换丹药，那么冲破壁障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掌门明白了唐照的意思，没再说苏苒之年纪偏大这件事，只是让黄洲洲和苏苒之依次把手放在灵石上。
这还是苏苒之第一次接触到此灵石。
根据秦无的说法，把手放上去，阳光会照由灵石底部向外延伸出长长的影子。
影子越长，代表资质越好。
如果在一尺之内，那就是体内杂质太多，无法容纳足够多的灵力。
而导致资质太低，无法修炼。
在一尺到三尺之间，为资质一般。能容纳的灵力不算少，修炼到‘灵满则溢’的状态尚且还算容易。
但依然因为容纳的灵力不够多，而导致踏仙途困难。
像秦无和一般门派的顶尖弟子，其影子长度大都在三尺到六尺之间。
这样根据个人修炼速度不同，可以在修炼的十到三十年内成功踏仙途，获得二甲子寿元。
黄洲洲手放上去后，苏苒之观察到自灵石底部向东延伸出一道斜斜的，大概二尺六寸的影子。
掌门眼睛一亮，说：“不错，资质不错。唐照，去我的私库里给他拿一株洗髓草，到时能把他的资质提高到三尺。”
唐照知道掌门出手阔绰，对资质好的弟子从来都不吝啬，立马笑着答应了。
他拍拍黄洲洲的肩膀，说：“还不谢过掌门真人？”
黄洲洲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怎么做。小心翼翼的磕头拜谢了。
苏苒之看着这小孩稚嫩的双眸，仿佛能看到秦无小时候。
定然也十分无措、害怕吧。
唐照转头给苏苒之点点头，说：“夫人请测资质。”
掌门眉头此前只注意苏苒之的年龄和脾性，没注意唐照说她成亲了的事情。
这会儿见唐照称呼她为‘夫人’，神色突然有些古怪。
仔细看去，掌门眼神中还有些后悔。
毕竟修炼有成的修士们很少选择成亲，大部分都是为了追求大道而打光棍。
掌门此生能记住的夫妻，大概就是秦无和苏苒之了。
他后悔自然是因为天问能没能留下苏苒之和秦无。
苏苒之一步步走近那灵石，就在她准备把手放上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掌门伯父，我回来了。”
敢在天问长如此叫掌门的只有那‘王妃命格’和‘飞升命格’并存的陈若沁大小姐了。
掌门对她很是纵容。
立马笑着站起来，看向陈若沁那边。
见她身边除了跟着去的那两位外门弟子，一个新弟子都没带回来。
掌门神色间不见丝毫失望，笑容都没减一分。
他说：“若沁此次出行六十日，可有什么感悟……”
掌门人话还没说完，突然只看到脚底下一暗。
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出了错觉。
但很快他发现这不是错觉，而是周遭都暗了下来。
掌门第一反应是天上这会儿有乌云吗？
但随着苏苒之的手离开测灵石，周遭的阴影便一寸寸缩回。
掌门人修为深厚，就算是背对着这里，也立刻察觉到不对劲，赶紧转过头来。
入目的只有正收回手的苏苒之，和一脸目瞪口呆的唐照。
至于那位黄洲洲小朋友，这会儿正小心的揪着唐照的袖子。
他就算年纪小，娘亲也教过不能随便亲近女孩子，因此，他并没有到苏苒之身边求安慰。
掌门被这一幕震撼到感觉全身的血都往脑袋上涌入。
他无暇顾及其他，说：“你、你把手再放上去。”
苏苒之心中的震撼一点也不比他们轻。
都说这石块只会延伸出一条细细斜斜的影子……
她这全方位覆盖的阴影，恐怕是哪里出了问题吧。
掌门见苏苒之没有动静，又往前走两步，语气中多了几分诚恳，说：“把手放上去，测一下天资。”
与此同时，他飞快地给李长老和大长老传信，让他们赶紧过来。
刚刚那阴影要真的是苏苒之天资的评测，那她的天资得好到什么地步？
然而苏苒之没有依言的把手放上去，而是小声说：“测灵石，好像坏了……”
掌门说：“刚刚那阴影，确实不排除测灵石坏了的情况，所以才要你重新测一下。”
唐照给掌门解释：“不是，夫人说的是，测灵石碎了。”
他话音刚落，一阵风刮来，那坚固无比的测灵石就像小鸡破壳一样，当着众人的面出现了几条裂缝。
随即众人耳边传来卡擦一声，测灵石彻底碎裂开来。
掌门：“……”
苏苒之赶紧说：“抱歉，我赔。”
门派虽然还有一块备用的测灵石，但谁也没敢说让苏苒之抬手再放上去。
毕竟万一这块也碎了，他们短时间从哪儿再找来一块新的测灵石才给新进的弟子测量资质。
李长老来的时候，那块测灵石已经彻底碎成了齑粉，风一刮就没了。
他用一双稍微有些严苛的眼眸打量着苏苒之，语气中满都是不可置信：“她把测灵石给捏成粉了？”
唐照一直都是实事求是的性子，就算当着师父的面，他也坚持把自己看到的场景描述出来。
大长老最近依然在研究符咒，收到传讯的时候，坚持把刚刚那一笔画完才来的，因此稍微有点晚。
最后，掌门、大长老和李长老坐在前面，对面站着苏苒之和唐照。
其他人暂时被请下去休息。
唐照坚持那块石头是在苏苒之手离开后，才一步步碎裂的，这一点掌门也可以证明。
而苏苒之则说的是，很抱歉造成天问长财产损失，这块测灵石多少钱，或者哪里有卖，她都愿意买来归还给天问长。
掌门见她此举仿佛是要跟天问长划清界限，正要皱眉。
但大长老先开口说了：“测灵石的事情不要紧，既然已经测试过资质，那么便安排屋舍吧。你与丈夫，住在天问府的乙字六院，如何？”
虽然这是商量的语气，但苏苒之和秦无并没有提出意见的余地。
只能跟着唐照去领了一枚内门弟子的身份玉牌，顺道还给秦无领了一枚刻着苏苒之名字，但是却比她那个小一圈的玉牌。
当初秦无很想突破踏仙途境界，就是为了给苏苒之领一枚如此样子的玉牌。
这样她就能住在天问府，而不用再去干活儿赚评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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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唐照带着两人远走的身影，大长老神色间多了一分思忖。
李长老在看不到他们背影的时候说：“怎么这么轻易就给出一枚内门弟子身份玉牌？她身上水行气息浓郁，能不能自主踏仙途都不好说……”
更别提如果唐照所言是真，那么苏苒之修炼几辈子，可能都修不到灵满则溢的境界，遑论踏仙途了。
不过，唐照是他的弟子，李长老自然信任唐照。
他觉得，没必要把资源耗在一位可能踏仙途无缘的弟子。
但大长老到底年纪最大，李长老对他还是十分敬重的。
大长老说：“咱们所有记录中，天赋最强的也只有三丈远的影子，她这个所有角度都覆盖……”
当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要不是门派只剩下一枚测灵石，他都想再见识一下那等场面。
大长老说：“我之所以让她住在内门，因为我想到了一件事。”
掌门说：“愿闻其详。”
大长老道：“我刚拜入门派那会儿，恰逢上一任方掌门失踪一百二十年。曾有幸跟大师兄去祠堂祭拜方掌门。”
他口中的那惊才绝艳的大师兄，自然就是菜园的胖管事。
不过，那会儿胖管事不仅一点都不胖，而且在外门弟子中修为很高。
大长老设置了一层隔音结界，把当晚的场景娓娓道来。
那会儿，他大师兄虽然已经到了半步灵满的境界，而大长老还是个刚引气入体的弟子。
大师兄说他梦到了方掌门，可能是方掌门在地下缺点东西，他们得给方掌门补上。
原本大师兄是要趁着夜色一个人去的，但好巧不好那会儿的大长老晚上拉肚子，在茅司门口遇到了大师兄。
大师兄那会儿跟大长老还不太熟，担心他把自己的事情说出去，就威胁他跟着一起走。
两个外门弟子一起偷偷溜出了外门大院。
祠堂自然没那么好进，两人就在现在菜园的地方，悄悄的祭拜方掌门。
诚心祭拜一晚上，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大师兄站起来，一个趔趄摔倒，才发现面前埋着一页纸。
挖出来后，上面记载的是方沽酒最放心不下的妹妹。
大长老说：“那张纸被我和师兄看过后，自己就像刚出土的百年的东西，消散了。上面写的正是方前辈年幼时，一位符师曾来家中，用测灵石给妹妹测了天资后，带走她修行了。”
李长老皱眉：“难道这就是符师的天资？”
“非也，那张纸上说的是天资顶尖的符师，其测出来的阴影是以测灵石为圆心，向外扩散的。”
大长老还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天资顶尖的符师，其会绕测灵石形成一圈一指长的阴影。
而苏苒之那个……他当真不敢乱下定语。
他自己修炼到一百年的时候，得知此生天赋不够，白日飞升无望。
并没有自怨自艾，而是用时间去钻研了别的东西，符咒、占卜，全都学了点。
当然，这些自然不如专门的卜师和符师来的厉害，毕竟术业有专攻嘛。
专门的卜师和符师，是可以直接沟通天地灵气为己用，根本不用修炼。
相反，若是修炼了，才算破坏了天资。
掌门这下算是听懂了，说：“所以，她是符师一脉天资绝顶之辈？”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睛亮了起来，他这辈子就钟爱气运高、天赋高的后辈。
虽然可能有些功利，但他身为掌门，就是得把整个门派发扬光大。
李长老关注点有些不对：“所以，方前辈给你们留下的那张纸是什么意思？”
大长老：“自然是托付我们打听那位符师的消息，若是有机会，可以把他早些年的珍藏交给妹妹。”
只可惜，就算是胖管事本人，都未曾听说过这世间有强大的女性符师。
当然，这不排除符师要女扮男装来行走江湖。
毕竟符师不比修行之人，就算他们有保命符咒，万一被人偷袭，导致符咒都拿不出来，那还是得一命呜呼。
因此，‘先生’有女子都不算罕见，毕竟人家有防身真本命。
但符师和卜师这种，当真很少有女子独身一人来行走江湖。
掌门没去听这些，他盘算着：“从哪儿能找来适合符师看的书？咱们去搜寻一番。”
大长老：“……”
大长老怀疑掌门在隐晦的说自己不够慷慨，他道：“我自学了百年的符咒之术，落笔、运笔、收笔都有所感悟，她的事情我自然会操心，你这话……”
掌门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他仅仅是想找一些专门给符师用的书籍而已。
大长老那研究出来的都是得用灵力来画符的。
三位门派地位最高的人结伴往天问府走，掌门还在期待着，说：“既然人家是符师一脉的天才，咱们才给安排乙字房，是不是有些欠妥？”
李长老：“……甲字房可都是长老能住的。”
这已经不单单是用实力和天赋来评定了，是用其给门派做了多少贡献来评的。
掌门这才偃旗息鼓。
苏苒之和秦无跟着唐照领了玉牌后，没有第一时间去天问府，而是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坐下歇歇脚。
天知道她刚刚面对掌门和三位长老时，心情有多忐忑。
幸好白仙一族的天赋神通厉害，这才没被识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