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西辞攀上宋骁的那一瞬间,宋骁浑身肌肉紧绷,受宠若惊般的,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
他自下而上看着西辞,半明半昧中,隔着一层光雾,精致的五官看得模糊不大真切,一时间竟然有些拿捏不定西辞这是发酒疯了,还是酒后吐真言。
当然,在宋骁潜意识里,他还是希望这是西辞在酒后吐真言。
“只要你能帮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话宋骁听过无数次。
他混迹娱乐圈内,大大小小攀附着往上爬的明星无数,看上去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尽是妩媚与讨好。
只要您能帮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以往听到宋骁不屑一顾,见着两个合眼缘的,随手就捧了,不合眼缘的,爱答不理。
可这话从西辞嘴里说出来,那双雪亮如刀的眼睛夹着屈从后的卑微,他怎么看怎么像一个逼良为娼的恶霸。
虽然宋大公子平时没少做这些事,可在西辞身上,他舍不得。
“你、你先起来,有什么事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他半点不敢动。难得的局促。
顾西辞也半点不动,他灼灼望着宋骁,一遍又一遍问他,“你之前答应了我,会保护我,会救我的,对不对?”
宋骁深深觉得不对劲,“是是是,我答应你了。”
宋骁这人,一看上去就是吊儿郎当的玩意,就连说个话都是不正经的,很难令人相信嘴里说出的话的可信度。
顾西辞垂眉,听着宋骁的保证,却是半点都不信。
从宋骁身上直接翻了下来,仰躺在床上,眼底是深深的失望。
一再告诫自己,算了吧,既然不愿在黑暗角落里发黑发臭,又不能在阳光下正大光明的行走,不如就这样算了。
放弃抵抗,放弃挣扎,反正也没人喜欢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毒瘤,十恶不赦的毒瘤。
既然是毒瘤,拔除就好。
世界清静,大家都好。
顾西辞愣愣地看着木制的屋顶,浑身充斥着低落而颓然的情绪。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柔软,强大的内心只要被这种软弱开了条缝,那么这条缝就会莫名的,越来越大,任由你怎么努力,也无法再将砸开的缝隙填补。
当头阴影罩下,顾西辞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宋骁,看他脱衣解带,下意识的心生疑惑,也莫名有几分危机感,令他右眼皮直跳,“你想干什么?”
“不相信我?不信任我?是不是让你心里踏实了,你才会相信我信任我?”
所谓的踏实,不过是钱货两清的踏实。
顾西辞说只要你愿意帮我,让我干什么都行。
他什么都没干,宋骁就说答应帮他,这不踏实。
得落实到到实处,才踏实。
宋骁将自己上衣脱了,伸手去扯顾西辞的衣服,两人肌肤接触间,顾西辞下意识的想要抗拒,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选择,是生还是死。
生容易,钻进黑暗的泥里腐朽发臭。
死容易,像剜去一颗毒瘤浑身轻松。
生不如死,不容易。
顾西辞眼角硬生生逼出一滴眼泪。
他的眼泪廉价而且没用。
小时候哭,外公说他软弱,不是元家人。
长大后哭,他们说他装相,又想着起什么幺蛾子。
可是他小时候哭是因为疼,是因为痛,是因为害怕,外公却手把手教会了他在疼痛与恐惧中,收敛自己的泪水。
长大后哭是因为委屈,他们却用一系列行动教会了他看打碎牙往肚里咽,眼泪往闭眼吞下去。
现在的一滴眼泪,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宋骁看着他那滴眼泪没入鬓角,动作缓了一缓,“别怕,别哭,我是真心答应你,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
“真的……会无条件站在我这边?”
“当然!”宋骁信誓旦旦,“我发誓!”
顾西辞埋眼,任由宋骁脱掉了他的上衣。
宋骁看顾西辞轻颤的眼睫,倏然间好笑的停下了动作。
还和以前一样爱逞强。
宋骁摇头,伸手去勾床头的被子,准备搭在顾西辞身上时,木屋的门倏然间被踹开了。
一声巨响,夹杂着隐隐海浪的声音。
顾西辞和宋骁两人不约而同朝着门口方向望去。
门口那一脸不善如修罗一般的人物,不是顾南歌又是谁。
宋骁低头看了眼近赤、裸的自己和裸、着上半身的顾西辞,倒吸了口凉气。
被抓包了!
还是现场抓包!
宋骁连连后退离床边几米远,指着顾西辞,聪明将自己自觉潇洒扔地上的衣服仓皇捡起,胡乱往身上套。
“那个,顾南歌,你听我解释,有些事情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样,你以为你看到的,其实并不是你看到的,真相往往要和你相信的背道而驰,你如果愿意给我时间,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君子动口不动手,更何况西辞还在这,他还小,动手动脚的,容易带坏他,是……”
是吧还没说完,顾南歌一把揪起了宋骁匆匆穿戴好的衣领,一拳打在他颧骨上,“真相往往要和我相信的背道而驰?”
顾南歌直接被宋骁这番话气笑了,“宋骁,你信不信我直接就把你抛尸海里?”
“不至于不至于,这儿天气太热,我正准备和西辞一起下海游泳,你误会了,真误会了。”
顾南歌回头看顾西辞,“西辞,是这样吗?”
顾西辞抱着被子蜷缩在角落里,听到顾南歌的问话,下意识朝他望了过去。
与顾南歌四目相对时,顾西辞又飞快低下头,胆怯的沉默。
西辞这举动简直如同火上浇油。
“宋骁?我让你找人,你就直接把人给我藏起来,当初信誓旦旦在我面前打包票,说一定将西辞送到我面前来,你把你之前说的话当放屁了是吧!”
这话宋骁确实有说过,可后来情形峰回路转,还有什么话比西辞重要?
“是,我承认我是说过这样的话,可是我也没说什么时候送到你面前,更何况你看现在西辞好端端的,什么事没有……”
顾南歌冷笑,明白宋骁这是不知道内幕,也没必要和他说太清楚,松手时往后一推,宋骁朝后踉跄几步,才堪堪稳住。
顾南歌看西辞蜷缩在角落,把自己裹在被窝里,一时间也不知道这是西辞还是顾西辞,靠近时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转头看正在套裤子的宋骁,“你给他喝酒了?”
宋骁一个裤腿没穿好,猝不及防被顾南歌这么一问,单脚在地上磕了几下,啪一声砸地上。
宋骁气不打一处来,“就喝了几口!”
顾南歌看顾西辞瑟瑟发抖,猜测并试探问道:“小西?”
顾西辞缓缓抬头,他所有的恨意,全数藏在了那个选择的门后。
是生还是死。
他不想在黑暗里继续暗无天日的活着,更不想就这么平白的死去。
既然不想,那就生不如死的活着吧。
“哥哥……”
顾南歌松了口气,将他拉了过来,将脱下的衬衫给他罩上,看见了顾西辞后颈的伤口。
和他想的一样。
“伤口还疼吗?”
顾西辞背对着他站着,木然道:“疼,之前疼,可是现在不疼了。”
“我送你去医院。”
顾西辞往顾南歌怀里靠,僵硬的恐惧与颤抖,“不去。”
看着顾西辞死死抓住自己袖口而捏得青白的手,顾南歌暗叹了一声,只有等小西酒劲之后,再想办法了。
顾西辞失踪的消息,顾家直接报了警,警察搜查无果之后,顾南歌这才对宋家施压。
宋骁办事终究没有宋尧沉稳,露了不少尾巴,这才让他找到这偏僻的地方。
顾南歌对宋骁没多少好脸色,只差把人绑后备箱带回去。
顾西辞坐在后座上低声问他:“你可以在别人面前耀武扬威,为什么不敢在顾南歌面前动手。”
宋骁揉了揉他的头,“因为他是你哥,我和他计较干嘛。”
“那你之前和他说的,把我交出他面前的事,也是真的?”
宋骁摸摸鼻子,很是心虚,“之前你失踪可怕你爸你妈吓坏了,当然,也把我吓坏了,我这不是为了宽慰他们吗?所以才这么说的。”
宋骁知道,顾西辞这是想起了在床上时他对他说的那些话。
前脚刚信誓旦旦说会保护你,后脚就听到会把你交给别人。
这誓言,未免也太没分量,太不值钱了。
西辞冷冷笑了笑,对宋骁的话不置一词。
他转头看向车窗外,沿江一路的海岸线吹来的风一点也感受不到,他看到后视镜里顾南歌紧锁的眉心,看到顾南歌看向自己的眼神,咧嘴笑了笑。
当真是,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