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下,除了乌泱泱的一片流民外,还有在冰天雪地中一直望不到边的队伍,饶是李隽山见识过了,再次看向那队伍,心中除了震撼还有心惊。
这到底是朝廷送来的物资,还是燕回那丫头搞来的啊!
“如何?”李隽山瞥了一眼那眉峰微敛,眼神如刀的李苏彧:“是不是比朝廷的还要气派?”
“信呢?”李苏彧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他从来就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商人重利,怎会这般好心?
李隽山皱眉,从怀中摸出信函递到李苏彧的手中。
信函上并没有写别的,只写了赠予李将军的字眼,以及有多少药材,粮食。
“十万两白银是银票。”李隽山又道。
“你就收了?”李苏彧的声音微凉:“二叔这么容易就收,与那位西楼姑娘认识?”
李隽山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若是以往,就算是有这种事情发生,他也会格外的谨慎以及小心,但这次是因为燕回赠的,所以李隽山并没有像以前那般小心翼翼。
这算是露出了破绽?
“怎么认识?人家认识的是你。”李隽山不怀好意的继续说着:“是不是人家心仪于你,才这么做的?”
李苏彧神情一寒,这类似的话,听过一次了。
在豫州时,褚言也这般说过。
李隽山见身边的死小子并没有多愉悦的样子,继续说道:“你该不会,不接受吧?”
“既然二叔收下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就由二叔去承担,可与我没有什么关系。”李苏彧把信函重新塞到李隽山的怀中,眉间尽显莽气:“这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可不去招什么祸水。”
“什么狗屁话!”李隽山横了一眼李苏彧,把信函收好:“得了便宜还卖乖。”
李苏彧唇角隐隐的弧度慢慢散去,他半眯着眼眸盯着那无比壮观的队伍,心中不由的起疑,一介女子能有这般大的手笔,那在大胤商界中应该算的上名号。
只是这些年李苏彧从来就没有关注过大胤中经商之人。
就连北疆中的商人李苏彧也鲜少关注。
只是每个领域都有佼佼者。
想来这位西楼姑娘便是经商这块领域的佼佼者。
但从来就不相识的人,会这般好意的出手相助?
只是暂且没有发现此人有什么异动,李苏彧虽警惕,但也没有像防云呈秀那个老东西般防着此人。
“运进城?”李隽山问道:“还是运到军营中?”
李苏彧身姿笔挺,俊脸刚正,一双眼眸好似在坚定什么。
他说:“就地扎营,已登记的流民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李隽山先是一怔,瞬间明白李苏彧的意思,就地扎营,一来是让那些流民有事做,二来趁着这个机会顺便把流民的住所给安顿好,也省的再麻烦一次。
若让这些流民入住在城中,还是有些麻烦,毕竟落户是关键,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住所。
一个环节出错,怕是又会节外生枝,引起暴动。
“我这就去办、”李隽山说着便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退回原来的位置,晦暗不明的说道:“女人啊,得哄,不能硬来,懂不懂?”
说完,李隽山转身快速的朝着下城楼的石梯走去。
李苏彧眉梢轻挑,他眺望着那长长的队伍,心里想的却是现在能和他争论的燕回。
一想到刚刚在府邸中燕回所说云州,薄唇紧抿。
有许多男子心悦她?
李苏彧脸上的表情微滞,心里那股不爽又开始了。
*
李府。
邑园。
圆妈妈把府中今年所有的账册以及库房的钥匙都搬到了燕回的主屋。
一一交代后,圆妈妈侯在一旁,与燕回说道:“少夫人,这些年都是二夫人帮着老太君打理着家,现在您来了,就得你劳累了。”
燕回扯唇笑笑:“说什么劳累,这是我该做的,祖母也早该休息一番。”
圆妈妈见燕回处处都做的周到,就连说话都让人身心愉悦,她不免心生亲和之意,便上前两步,说道:“今日二公子与少夫人离开后,老太君单独留下江姑娘谈话。”
燕回闻言,唇角笑容微深,这种话题她并不喜欢参与。
圆妈妈见状,继续说道:“江姑娘说,当初要嫁给二公子的希望是老太君给的,如今老太君又这般不作数,她不甘心,这些年的名声都给了二公子,她也嫁不得什么好人家,就算是二公子此生都不看她一眼,江姑娘也要与二公子纠缠半生,让二公子与少夫人您不得锦瑟和鸣。”
燕回笑了,原本整理账册的手停下,仰头看着圆妈妈:“圆妈妈,这种事情我并不想掺和,毕竟以我的立场该怎么说呢?”
“于公,我是李苏彧的妻,不该善妒,替李苏彧纳妾打理内宅,这是我的本分,于私,我只是个女人,需仰仗夫君的女人,我不想看到在我与丈夫关系甚好的时候出现别的女人,又或许自小看着父母并没有第三者的插足,我也想要犹如我父亲那般的丈夫。”
“只是,这种事情从来都不是听从我的意见,男人是天,他喜欢便抬进屋,他不喜欢,也由他而去。”
“这种事情不管是于公于私,从来都不是女人说了算。”
“所以圆妈妈可以直接与李苏彧提起这件事,只要他同意,我也会给江姑娘该有的体面。”
燕回虽用着最平淡的语气说着,但内心好似被什么堵住一般,这个狗男人处处找她麻烦,他更过分吧!
留着一个女人在府邸中这么多年,不做绝,就是给那个女人希望!
果真是会养鱼!
圆妈妈被燕回说的哑口无言,她猜燕回肯定是认为她是来试探的。
“少夫人,你误会了,奴婢说这些只是想让你警惕江姑娘些。”
燕回扬扬眉:“警惕?”
圆妈妈也不能说一些没有发生的事情,只是能隐晦的说道:“江姑娘很小就来到府中,以往哥儿几个还没有出事的时候,二公子与她很是要好,这全府上下谁都认为二公子会娶江姑娘。”
“后来因着大公子的逝世,二公子才疏远江姑娘,这些年奴婢与老太君也疑惑为何二公子会疏远江姑娘,这前不久才得知江姑娘与大公子还有事情,便知晓二公子这些年为什么疏远江姑娘。”
“只是啊,这人心念不得旧,就算中间有跨不过的沟渠,一旦触碰到某些回忆,总归是念些情义,到时候少夫人你的处境就略显不易了。”
圆妈妈说这些属实是逾越了,只是她念及燕回帮了李家这么大一个忙,让老太君能好好的睡一觉,她当然是盼着燕回能与二公子百年好合,可不要出现什么意外才好。
“圆妈妈的意思是,让我留住李苏彧?”燕回挑眸。
圆妈妈没做声,算是默认了。
燕回轻笑:“可圆妈妈,难道你不知道,这世间最难揣摩以及留住的就是人心?”
圆妈妈挑眉。
“我从来不强求,若李苏彧当真念及旧情要娶江姑娘,那就随他吧。”燕回云淡风轻的说着,连她都没有察觉,她眉宇间的冷意。
圆妈妈眉间骤拢,下意识的问道:“难道少夫人就没有心里不舒服?抓心挠肝的不想二公子有其他的女人?”
燕回眼眸微垂,平声:“有不舒服,男人就不去做了?你我都是女人,应该知晓,这世道都是围着男人转,哪有谁真正听过女人的心思与苦闷?”
圆妈妈愣了愣,倒是不知燕回的见解如此高了,能看透这一层,怕是百毒不侵。
若,若二公子当真把身心都倾覆在燕回的身上。
怕是受到伤害的就是二公子了!
圆妈妈这一刻竟有些期待二公子为情所伤的样子了。
“少夫人能看的如此通透,倒是奴婢见识浅短了。”圆妈妈到现在都没有从燕回的脸上看出别的情绪,内心竟有些气馁:“奴婢就不打扰少夫人了。”
燕回扫了一眼岁秋。
岁秋会意,送圆妈妈出了主屋。
此时的燕回哪有什么心思看账册,她轻轻推开账册。
旧情?
呵~
申时末。
李苏彧回邑园的时候,这院落中的侍女都有序都在忙碌着,但莫名觉得气氛不太对。
其中一个正在擦拭游廊扶手的侍女放下手中的擦布,往李苏彧走去。
“二公子。”侍女说着还不由的瞧了一眼主屋。
李苏彧半眯眼眸:“什么事?”
侍女把刚刚圆妈妈交代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还说道:“圆妈妈说,江姑娘在老太君的面前都能趾高气昂,定会对少夫人说些难听的话,毕竟二公子少时与江姑娘也有旧情,还请二公子莫要念及旧情就伤了少夫人的心。”
圆妈妈也没有交代别的,就是说了李老太君让她说的那些,丝毫没有与这位侍女提起与燕回的谈话。
李苏彧眉目不动,只是那大手微微一握,什么都没有说直接朝着主屋走去。
此时的燕回正在细看李家的田产以及庄子,她正惊讶李家如此家大业大还能如此拮据,想来军中花费大,她得努力挣银子的时候,一道沉重的脚步声越发的靠近。
她掀眸,看着男人深深的盯着她。
“还没有细算府中有多少银钱,你稍稍等等。”燕回说完,目光收回继续落在册本上。
李苏彧上前两步,在燕回的身边坐下来,道:“圆妈妈来过?”
燕回眼皮微动,姿势依旧,轻嗯一声后便没下文。
“跟你说了什么?”李苏彧又问,语气中有着一丝着急。
燕回这才看向与她相隔甚近的男人:“聊了江蕴。”
果然,李苏彧的冷意瞬间绕身,说:“我与她,没什么。”
燕回迟疑片刻,用着李苏彧那深深的眼神盯着他:“我知道。”
若这个男人真的要娶江蕴,该是在王家把女儿换成她得时候,李苏彧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娶了江蕴。
“你不知道。”李苏彧眼神冷淡:“我与江蕴的关系仅仅只是幼时玩耍的关系。”
燕回眼眸一深,勾唇:“那江蕴,得由你亲自解决了,我虽怕麻烦,但若惹到我,我也不怕麻烦一回。”
“夫人是吃醋了?”李苏彧那瞳眸中好似有抹期盼,他刚刚听后,生怕燕回生怨气,这刚刚才缓和的关系生怕因为一个江蕴而崩裂。
燕回扫了一眼眼前的男人,别开眼,吃鬼的醋!
“夫人是不是也犹如我知道你心仪你表兄那般,心里百般难受?”李苏彧那双黑眸又深又亮,一瞬不瞬的盯着燕回。
燕回轻笑:“没有。”
李苏彧那原本深而亮的瞳眸瞬间染上寒意,他看着燕回,冷哼:“也是,你怎会吃醋?若不是官家的阴差阳错,我们一辈子都无交集。”
燕回微微挑眉:“将军知道就好。”
“燕回!”李苏彧咬牙低吼喊她的名字。
燕回柳眉一点点蹙起来,说:“我的那些事情,我自认处理的很干净,但将军呢?府中留一个,不远万里也会来一个,将军果真是好手段。”
李苏彧剑眉紧敛,他真的是有这闲工夫在这个女人面前说这些事情,不如去军中好好操练将士们。
他冷然道:“你是这么想的?”
“那将军为何要想一些本就没有的事情来质疑我?”燕回笑笑。
李苏彧舌抵在腮处,隐晦不明的盯着燕回,果然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
“我不会了,保证。”
燕回轻笑着:“那我也不会了,保证。”
李苏彧笑了,他垂头掩住眼中的愉悦,这一刻,他体会到了胸腔中翻滚的是什么,那是有回应的情绪。
从来没有过的感觉,竟是如此的美好。
李苏彧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心想他要抓着这美好到很久很久,久到他们都鬓角染白,走路蹒跚。
就算眼前有着他都无法抗衡的权势以及重担,他也想要与她走很远很远。
“我会处理好的。”李苏彧说道。
燕回知晓李苏彧口中的处理是什么,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把江蕴放在眼中,至于对圆妈妈说的那番话,也是真的,只要李苏彧心有别的女人,她也不拦着。
但,若李苏彧紧张她一分,她便回他一寸。
她喜欢的是双向奔赴,而并非去强求一个心不在身上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