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浔阳城天气委实怪异,连日来雪未停过,今日更是下了好一阵子的雨,尚未到下午,外面的天暗得仿佛已经入夜,长街两侧的商铺门口依次亮起了灯笼,明亮的烛火照亮了脚下的路,亦驱散了压抑在心头的烦闷与焦躁。
魏谨言撑着伞走出驿馆没多久,就被人撞了个满怀。
他低下头,看着紧紧抱住自己的人。发丝凌乱,衣衫早已被雨水和雪融化后的冰水浸湿,狼狈地粘在身上,浑身冷得像是冻结的寒冰,唯有脸上的温度滚烫,双颊绯红得不太正常,一双眼睛惊慌失措地望着他。
“魏……谨言……”
断断续续喊出他的名字,她的眼中是明显的欣喜,后一刻就闭上眼睛一头栽倒在他怀中。
“阿九?”
他及时搂住她下滑的身子,另一只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那过于炙热的温度让他皱眉。
当下也顾不得伞,他打横抱起她,匆匆回到驿馆,看也未看那些看到他带着徐九微进去后面露惊异的守卫们,走进徐九微之前暂住的房间前不忘对门口的守卫吩咐道:“马上去准备些热水和姜汤过来。”
“奴才遵命。”守卫领命退下。
她的衣服早就湿透了,浑身冷冰冰的感觉不到丝毫温度,魏谨言没有急着把她放下,仔细用白布擦拭她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又将她的鞋袜脱去,刚刚做完这些两名守卫就抬着一桶热水和姜汤过来了。
这些日子有不少人反反复复生病,所以后备的厨房里随时都有准备这些东西。
守卫刚刚把房中的灯点亮,就听魏谨言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
一直模糊不清的视线总算清晰了些,魏谨言看着怀中人,她似乎睡得很不安稳,即使失去意识,眉宇间依旧紧蹙着未舒展开,许是察觉到身边人是自己熟悉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着他的衣袖,偶尔往他怀中蹭一蹭。
本欲好好惩罚她这番,看她这样狼狈的样子,他不由自主就心软了下来。
罢了。
无声叹了口气,他抱着她走到木桶边,扶着她勉强让她站稳在地上,手指轻轻一勾,她的衣带就被他解开,外衣被除去,接着就是里衣……
做这些时,他一直闭着眼睛,未曾睁眼看她。
虽然平时总是有意无意做些极尽轻薄的事,但实际上他并不想要怠慢她,所以每每情深意动时都点到为止,绝不逾越,不让人进来伺候不过是不想让人看到她这幅模样,哪怕是那些丫鬟婢女也不行。在他眼中,她的所有都只有他可以独占。
衣衫悉悉索索落地的声音响起,他粗略地替她洗去满身冰霜,为她换上干净的衣物才将她放在床榻上。
桌上的姜汤差不多已经变温,他一手环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中,用勺子小心盛着喂她。
“阿九。”他低声唤着。
徐九微其实还留有一丝意识,只是脑子里不时传来阵阵钝痛,让她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说话,她知道在照顾她的人是魏谨言,所以才会更加放任自己沉溺在昏昏沉沉中不愿醒来。
听到他低低的声音传入耳中,诱哄般说道:“张嘴,先喝些驱寒的姜汤。”
她乖乖张口,接着便感觉到温热的姜汤被喂进嘴里,那种怪异的滋味让她忍不住想要吐出来,还没能实行,就被人捏住了鼻子。
“听话,乖乖咽下去。”耳边有人这样说着。
半强迫的被喂了好些姜汤,徐九微最后被呛到,难受地咳嗽着。
魏谨言把瓷碗和勺子搁置到一边,轻轻拍拍她的背脊,同时不忘拭去她嘴角残留的汤汁,待到她安稳下来后才小心让她躺下。
这一切做完后他没有立即起身离开,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床上的女子。
外面风声呼啸,窗外的花木被吹得不断晃动,在灯光照映下在墙上留下摇曳的影子,滋生出些许不安的氛围,她静静躺在那里,因为发烧的缘故脸上泛着一抹潮红,铺撒在榻上的发黑得透出近乎墨绿色的光泽,宛如水底蔓生出的萋萋水草,让人情不自禁就想要伸手掬起。
修长的手指自她的发间穿过,碰到她的脸,她似是感应到什么一般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如同一只慵懒的猫。
这种极具信任和亲昵的动作取悦了他,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她露在被子外的右手上时,眸光陡然沉了下来。
那只手本应白净如玉,掌心却多了一道狰狞的伤疤。
未免伤口感染,刚才替她换好衣服他就及时做了处理,当时只顾着关心她的情况不太好,这会儿看着那伤口怎么都觉得异常碍眼。
他没忘记,这伤是她为了保护莫蓝鸢被他的剑所伤。
“哼。”
轻哼一声,他动作温柔地将她的手放入被子下,转身走到书桌前取出纸笔,很快在纸上写下一连串药名,头也未抬冲着本应没有外人的房间说道:“去抓药熬好,等她醒了就让她服下。”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微微开启的窗户轻轻晃动了下,紧接着书桌前就多了一道曼妙的身影。
“哎呀,还亲自写药方这么用心,随便叫个大夫不就好了。”出现的人是魏谨言的暗卫红樱,她一手拎起那张药方,一手在上面弹了弹。
“林遥和湛清的事可办妥了?”无视她的调侃,魏谨言平静地问道。
“万事俱备。”
对待正事,红樱倒是难得收起满脸的玩笑之意,肃然应道。
侧首看向床榻的方向,看着徐九微陷入沉睡未醒来,魏谨言叹息一声:“我要先出去一趟,接下来阿九这里就交给你了。”
“主子吩咐,红樱自当竭尽全力。”红樱愉快地回道。不用跟着去掺和外面即将掀起的血雨腥风,对红樱来说简直不要太好。
没再说什么,魏谨言最后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就出去了。
房门很快关上,红樱没骨头似的懒懒往旁边的软榻上一靠,百无聊赖中,她想起魏谨言之前撑着伞出去,原本好像就是打算去接徐九微的,谁知道她很快就自己回来了。
表面上看着魏谨言放任徐九微跟着莫蓝鸢到处跑,实际上自从来到浔阳城那天开始,红樱就一直跟着徐九微,暗中保护她,所以魏谨言才会知道她昨夜与莫蓝鸢见过面。她奇怪的是在破庙里发生的事。
莫蓝鸢看起来明显是打算让他那冰块脸侍卫抓住徐九微,结果韩冰前脚刚出破庙,后脚就被莫蓝鸢叫住了,这一切让守在暗处的红樱完全不懂,甚至暗忖着莫不是自己被发觉了,所以莫蓝鸢才选择干脆利落的放弃?
“真是帮莫名其妙的人啊。”
想不通就懒得再想,红樱啧了啧舌,悠闲地晃着腿,打算就这么等到徐九微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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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西将军这两日一直觉得心绪不宁。不,应该说从来到这座浔阳城后他就觉得陷入一种不安的情绪中。这种不安在傍晚雪停之后,到达了最高点。
这次与敌军的交战是在明日午后,平西将军看着满地银雪,正思忖着是不是再去检查一下军中上下的事务,以免遗漏了什么,就听到手下来报魏谨言来了。
魏谨言自从来到浔阳城后一直相当闲适,每日里除了去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看样子就没有做其他,几番都看得平西将军颇为不平,转念想到皇上临行前的嘱托,那种不舒坦就很快消散。
皇上的命令是让凌安王不能接触到兵权,魏谨言这样配合,说不定他该觉得高兴才是。还有另外位怀光王,平西将军想到他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掉了,真没见过脾气这样古怪的主儿。
地牢的事现在还没有查出眉目,既然莫蓝鸢说了明日午时会前来给他个交代,应当不会食言吧。
外面的大雪已经停下,风也停了,没有人出声时静得让人觉得无端心悸,心念电转间,平西将军看着一身白衣朝大堂走来的人,起身迎了上去。
“王爷。”
地上积雪很厚,魏谨言走的速度不快,脚下踩在雪上时发出阵阵闷响。
“苏将军,我闲来无事,所以过来看看你这里有没有什么情况。”魏谨言一派悠闲,表情淡然,在台阶口的地方停住。
那句“闲来无事”让平西将军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下,眉头紧拧。
他这些日子忙得都清减了好些,瞧瞧眼前这位,随时随地都是那副端方君子的派头,当真让人眼红得很。
“暂时应当没什么大事,不过我正打算下去检查看看。”平西将军说出的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魏谨言对他话中深意仿若未闻,温声笑道:“哦?那我是否来得不巧?”
平西将军闻言别有意味地看了魏谨言一眼,魏谨言这态度,明显是处处在刻意避开能接触到军中事务的所有机会,是巧合,还是……
心中这样想着,平西将军面上不露声色,朗笑道:“王爷是此次行军的副将,焉有不巧之说,若是王爷有兴致,不如随末将同往。”
魏谨言笑而不语,一双隔绝在白纱后的眼睛饶有兴味地睇了他一眼。
刻意出言试探的平西将军顿时老脸一热,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当真是没品。
像凌安王爷这般朗月清风般的人,在天上,那便是瑶台仙人,在凡尘,便是地上谪仙,想来是当真对这些俗务不感兴趣。也不知道龙椅上那位在想什么,这般猜忌自己的亲生儿子……
嗯?亲生?
平西将军突然想起关于魏谨言母妃的事情。
据传,十八年前娴妃进宫时,当时的娴妃魏翎本是端王莫倾君即将过门的妻子,两人在漠北相识。没多久,前去探望莫倾君的皇上,那时还是皇子的莫沧澜对魏翎一见倾心,设计让两人分开,后来终于抱得美人归。
当然,平西将军关注的不是这些,而是八个月后,娴妃就即将临盆。虽说当时宫里对外的说法,是娴妃身体虚弱,所以造成早产,但当时还有一个流传在宫婢内侍口中的流言,娴妃是足月生子,她入宫时已有两个月身孕!
这个说法并没有人能证实,因为在娴妃临盆前几日,宫中就传来端王莫倾君逼宫谋反的消息,因此被满门抄斩,而那夜娴妃同时失踪……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平西将军眉头拧成了“川”字,尽量装作随意地打量着魏谨言。
平西将军与那位端王殿下素未谋面,当时只听过他的大名,后来端王谋反,宫中上下再不敢轻易提及此人,甚至坊间都人人谈之变色,想来是上头施加了压力的缘故。虽然没见过面,但是平西将军记得,在那些传闻中……
端王莫倾君总是一袭白衣。
莫倾君就如他的名字,君子如玉,倾绝天下,是当时大凌朝有名的第一公子。就连街头的黄口小儿都知道那句:公子端方温如玉,天下何人不倾君。
再看看眼前总是白衣胜雪的俊美男子,平西将军心中一惊。
莫非……
平西将军突然间敛了神色,沉默不语,魏谨言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寻常,抬头看向外面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色,薄薄的唇突然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在这沉寂的氛围中显得尤为诡异。
没有察觉到这一异常,平西将军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既觉得可能纯粹是自己想多了,又想着万一是真的那他该如何是好,纠结不定中,他就看到黑夜中突然绽开几束烟火,“咻”地一声冲上空中,美得如梦似幻。
心里咯噔一跳,平西将军猛然转过头,看向正朝这边跌跌撞撞跑过来的守卫:“将军!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何事?”平西将军努力压下翻涌的焦躁。
“回将军,敌军开始进攻了!”
“什么?!”
平西将军脸色骤变。
两军分明是说好明日午后交战,夜氏王朝那边竟然偷袭!
“马上整军,我立刻前去!”一手操起放在桌上的盔甲,平西将军迅速往身上一套,拿着刀就要出去,转头看到作势要一同前往的魏谨言。
“王爷,您是不是……”他想说是否在此地歇息就好,毕竟魏谨言并没有上阵打仗的经验,天启帝又暗地里吩咐要防着他,所以平西将军并不觉得他有能力上战场。
“我亦是大凌子民,危难关头,我岂可袖手旁边。”魏谨言淡淡地道,语气却十分郑重。
仔细想想也是,这种紧要关头若他视若无睹,平西将军倒是真的要看不起他了,此时也顾不得皇上的嘱咐,他沉声道:“那王爷请注意战场刀剑无眼,若是出了什么事末将无法向皇上交代。”
魏谨言颔首,随即跟着他一同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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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后的浔阳城别有一番风味,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站在雪地上仰望夜空,嗅着空气中清清冷冷的味道,夹杂着不知名的幽幽花香,沁人心脾。
红樱去厨房第三次准备好温好的药端上来后,徐九微终于醒了。
思维一时半会还停留在半梦半醒间,听到魏谨言温柔的嗓音,为她除去衣衫换上干净的衣裳,为她喂下姜汤,徐九微不自在地垂下眼帘,却蓦地想起她找魏谨言的目的,脸上的血色霎时间褪得干干净净,从床上惊坐起身。
“咦?徐美人儿你醒啦?那正好,你先把药给喝——”
话没说完,就见床上的人急急忙忙下床,连鞋袜都不准备穿就要往外跑。
“诶诶?等等!”
行动比心念更快,红樱一个闪身拦在她面前,蹙眉道:“徐美人儿,你这幅样子出去怕是不想要命了吧。”天寒地冻的,她这样赤脚跑出去,就算不被冻死恐怕都会懂成傻子。
“魏谨言在哪里?”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徐九微抬头问道。
“他去了苏将军那边……”
未说完的话被夜空中猝然升起的烟花打断,红樱眯起眼睛。
这是开战前夕释放的信号。
徐九微显然也是知道的,看到那瞬间绽放在空中的烟火后脸色更加难看,不管不顾就要出去,口中喃喃道:“我要去找魏谨言,他不能去城里。”
“哐当”一声,房门被打开,红樱却攥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走:“徐美人儿,主子会不会有事我不知道,可若是你就这样出去,出事的绝对是你。”
低头看看自己没穿鞋履的脚,还有仅着了单薄里衣的身子,徐九微咬咬牙,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床边穿上鞋子和外衣,完全不顾头发散乱地披在肩后:“现在我可以走了么?”
红樱一手摩挲着下颌,认真思考着。
自家主子只让她看着徐九微,可没让她不让徐九微出去。
“既然知道要开战了,你可知你这样乱跑出去会遇到什么?”仅是一瞬,红樱就拿定了主意,她定定看着徐九微。
徐九微连连摇头:“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去找魏谨言,不然他……”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亦或者是不敢说出来。
“好吧,那你去吧。”红樱耸耸肩,不再堵着门口。
“……”本来还以为她会全力阻止,徐九微都想好了要誓死反抗,结果她这样轻易就让开了,眼下她顾不上说什么,留下一句“多谢”就冲出大门。
看着她脚步不稳跑在雪地里,红樱放软身子往后面一靠,身后虚无一物,眼看她就要跌倒时,倏然那里就多出一道挺拔的身影。
“为什么不拦住她?这样王爷会生气的。”身边那人木着脸问道。
偏头看向他那张看似毫无特点的脸孔,红樱顺势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笑嘻嘻地说道:“林木头,这你就不懂了吧,刚才那样子我要是拦住了徐美人儿,她以后定会恨死我。女人的怨恨可是要不得的,那比世上最毒的毒-药还要恐怖三分。”
听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林遥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举目遥望远方的天空。
不知为何,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今夜会发生什么大事。
这种不靠谱的直觉,沉稳的林遥自然不会向任何人说起,所以他不知道,那时的红樱看着徐九微消失在远处的身影,突然间也有了同样的感觉。
地上的积雪很厚,她本就还在抱病在身,双腿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路过转角处时更是一个不小心摔倒了。
“砰——”
额头恰好撞在旁边的木栏杆上,尖锐的疼痛让她混沌的脑子暂时清醒了些。
没理会身上沾到的碎雪,徐九微撑着膝盖刚要站起身,脑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感,如同有无数的针尖在一下一下扎着,又如同有什么沉重的钝器在击打着,疼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种剧痛没多久就消失了,她刚刚松了口气,却突然看到数不清的画面在眼前浮现,顿时呆在原地。
高高在上的御座上,年轻的帝王身着龙袍登基,在长长的台阶下,是匍匐在地山呼万岁的臣民。
身着蓝色长袍的内侍站在高台上,表情肃穆地读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膝下无子……今立下诏书,册封朕的七皇弟祁钰为太子,是为明轩太子……”
顺着内侍的视线看过去,是御座底下跪着的紫衣少年,他抬头微笑,上前接过圣旨。
“臣弟领旨,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低头跪拜,跟着高喊出声。
面对八方来贺,歌舞升平,谁也看不见,那位新帝的眼中闪现的,只有无尽的空茫。
……
没等徐九微看清楚御座上的人的脸,眼前的景物陡然转变,变成了死寂般的朝堂。
坐在最上位的,依然是那位年轻的皇帝,头顶的冕冠垂下的长长珠帘挡住了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他纤薄的唇微微扬起,懒洋洋的支着额角靠在龙椅上,看似漫不经心打量着底下的众多朝臣。
弯腰站在最前方的大臣文绉绉地念着折子上的字,不时小心抬眼看一眼上方的皇上,诚惶诚恐地道:“臣以为,就如同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亦不可一日无主,皇上既已登基为帝,理应迎娶皇后,为皇家血脉开枝散叶……”
“砰”地一声,惊得在场众人纷纷抬起头,循着声源处望去,发觉是皇上一掌拍在了龙椅的把手上。
即便皇上完全没有露出生气的表情,甚至一直带着那抹淡笑,刚刚上奏折的臣子依然吓得脸色惨白,慌忙跪下:“皇上息怒!”
他这一喊让其他人都回过神来,一个个扑通扑通接着跪下。
坐在龙椅上的俊美男子看着这一幕,突然低低地笑出声,笑声在针落可闻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响亮。
没有再看众人一眼,那人缓缓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长长的衣摆在光滑可鉴的金砖上留下道道优美的弧度。
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殿外,大臣们依旧不敢起身,面色惶然跪在原地。
负责伺候在御前的内侍看看底下,再看看外面,尖着嗓子喊了一声“退朝——”,就匆匆追了出去。
这是那位年轻帝王继位后的第三年。明明该气势如虹打造繁荣富强的国家,他却对任何事物都再也提不起兴致,无论是什么人,什么话,都让他觉得索然无味。
无趣到快要活不下去了。
这是每一日上朝时,所有朝臣的感慨。
……
情节发展到这里就结束了,最后出现在徐九微眼前的,是那个在梦里曾经见过的关于第二世的结局。
断断续续的画面不断飞快闪过,如同走马灯,看似迅速,却将每一帧都紧密联系在一起,且这次不再像前两次,模模糊糊总是看不太真切,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在满地尸骨的金銮殿里。
满目血红。
以及,站在王座下的人。
银白色月光渐渐向内流泻进去,将那人手中的剑,血红的衣全部照亮,最后映照出的是——他的容颜。
清隽俊逸的眉目下,双眼上覆着一方一寸宽的白纱带,他静静看着僵在门口的那名内侍,听着他口中战战兢兢喊出的“皇上”,表情淡然无比,淡得仿佛世间种种他都不会在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他已有他的归处。
那分明是……
双腿突然间失去全部力量,徐九微颓然跌坐在雪上,心神俱震。
“为什么……会是你……”
空旷的雪地里,响起她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
没有人会回应她,也没有人能回应她。
原来为她以命祭天的不是莫蓝鸢。是她朝夕相处,无比熟悉的那个人。
他衣服也不是全然是血红。只是衣摆处沾了太多人的鲜血,被染红了罢了。
一直以来,徐九微都以为,第二世的结局就是她与魏谨言一同死在凌安王府那场大火中。她完全没想过,在她死后……
魏谨言他……活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宝贝儿们关心,我只是咳嗽很严重,不知道为咩吃止咳药喝糖浆完全都没用=,=
今天日个7,感谢小天使们丢的地雷和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