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九微第一反应是回想剧情有没有这一茬。
仔细想来,原作里的确有冀州赈灾一事,但是寥寥几笔就带过了,并无详细说明,徐九微完全不记得有提过让魏谨言被关进大牢的情节。
这跟当初的让太子被废的主线一样,属于剧情外的延伸,还是说又是因为原主剧透给莫蓝鸢造成的?
她心里咯噔一跳。
魏谨言走在最前面,徐九微亦步亦趋跟着他,心思全部在与系统的对话上:“你说的让魏谨言必须到冀州,这里会有奇遇,就是让他去蹲牢房?”
系统一副看待白痴的语气:【当然不是啦。】
“那是什么?”
系统干巴巴地回答:【他只有被收押了,才能见到新的剧情人物。】
“新的剧情人物……”徐九微怔了怔。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系统忽然嘻嘻笑了起来:【宿主你对她很熟悉的,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还想再问,就被面前发生的事情惊醒。
从楼上下去,门口站满了高举着火把的官兵,里三层外三层把客栈包围得严严实实。魏谨言带来的人马统统聚集在大堂里与他们对峙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压抑得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在那群官兵的最前面,一个身穿官府的中年男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众星拱月般来到最前面,长着一张粗犷的络腮胡子脸,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看起来精光熠熠。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正是接待徐九微他们进来时的客栈掌柜。
“不知诸位前来,所为何事?”对方明显看起来不是为了迎接他们的,文清忍不住皱眉。
文清一举一动都透着几分文人的温和,杨昊就不同了,他斜着眼睛胡乱打量一眼那人,吊儿郎当地开口:“看你这身官服,你就是那个不知死活的冀州知州马德明?”
这话让那中年男子和掌柜同时脸色一沉。
“大胆!休得对知州大人无礼。”客栈掌柜厉声喝道。
杨昊不屑地睨着他:“你才大胆。见到当今三皇子殿下还不行礼,我看你们是不想要自己的脑袋了。”
那位掌柜脸色变了变,目光转移到下楼后就未开口的魏谨言身上。夜间接待这位客人时他就觉得这人的风华气度非一般寻常人所有,他是听闻朝廷派了钦差前来赈灾,但并没有细细打听那人具体的官职,此刻听得杨昊的话,心中不由得一阵忐忑。
“马大人,你不是说他们……”掌柜的面露迟疑,他是听信马德明的话在这些人都在时通报上去,并不清楚幕后真相。
漫不经心看一眼魏谨言,马德明大摇大摆走到他面前,道:“陈掌柜,你怎么听风就是雨,这帮人就是些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还敢冒充当今三皇子,简直罪无可赦。来人,还不将这帮冒充皇室的骗子拿下!”
“你们敢!”
杨昊第一个站在前头,魏谨言随行带的护卫纷纷抽出刀剑与那些人缠斗在一起。
湛清一脚踹开一个杀过来的人,文清是文官,面对众多官兵倒是丝毫未露胆怯,威风凛凛站在前方,他本就生得凛然,这样子沉着脸往那里一站,不怒自威的样子竟是让围着他的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冲上去。
一片刀光剑影中,魏谨言不紧不慢摇着折扇,看起来完全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同样没有动的马德明眯着眼睛盯着他片刻,漫声笑道:“我劝你最好还是乖乖就范,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徐九微下意识地看了看魏谨言,发觉他眉头都不曾动一下,淡淡瞥了马德明一眼:“不巧得很,我还偏生就不喜欢吃敬酒。”
“你——”马德明被他狠狠噎了口气。
徐九微额头滑下一滴冷汗,这朵黑莲花真的没毛病吧,怎么还挑衅起对方了,就不怕彻底惹恼了对方么。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马德明冷笑着一扬手,他身后的几名官兵立即上前,手中的刀毫不客气就攻了过来。
面对这些人,魏谨言脚下一步都未动,仅是伸手把徐九微揽着靠近自己。他手里那柄折扇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看似轻巧地在几个人刀尖上点了点,持刀的人不约而同感受到一股强劲的气流直袭面门,脚下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见到这一幕,马德明的脸难得变了色,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似在估量什么。
另外一边,那些官兵人多势众,杨昊和湛清带着护卫应付得有些辛苦,反观魏谨言,应付着身边的几个人可说是游刃有余,居然还有闲心同马德明说话,微笑道:“不知马大人收了多少好处,要这般为难我。”
他的话中是毫不掩饰的嘲讽,惹得马德明怒目以视:“你——”
被魏谨言护在身后,徐九微满心纠结,偏偏系统还在不断提醒她:【宿主,再不完成任务就完了!】
“你说得倒是轻松!”她哼道。眼下别说让魏谨言被关进大牢,他没把对方全灭了就不错了。
系统:【这就要靠你拖后腿了,宿主,快上啊!】
“……”
心中问候了一遍五百二十四的祖上十八代,徐九微望着前方魏谨言的背影有些犹豫。
按照系统的话来说,让魏谨言入狱并非是要故意要陷他于死地,而是另有目的,那么她真的这样做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在她思忖的片刻间,魏谨言凭着一柄折扇不断抵挡开那些人的攻势,全程气定神闲,看得马德明气得都快要吐血了。
很快打定主意,徐九微稍稍往马德明的方向靠了靠,趁着魏谨言背对着她的时候,朝马德明那边不断使眼色。
被魏谨言惊得不断变脸的马德明看到这一幕,一时之间竟是愣住了,脸上就差写着:姑娘,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眼下可没有时间给他发呆,魏谨言脚下微动,折扇的扇骨顺着靠近他身边的一个官兵的剑身,直直滑下去,然后狠狠敲打在那人的脖颈处,那人吃痛地捂着脖子,往后退了一步,原本包围着他的其他人忍不住纷纷后退,面露畏惧。
再这样下去,就真的毫无转圜了。徐九微咬咬唇,状似无意往后踉跄了两步,拢在袖中的手上拿着一柄匕首,那还是平时她带着防身的。趁着其他人未注意,摔在马德明面前时,她冲他飞快看了一眼,然后把匕首用力往他手里一塞——
“阿九!”
侧首看到徐九微被挟持,魏谨言沉声唤了一声。
都做到这种地步了,再不明白马德明就枉做个在官场打滚多年的人精了,他反应很快,在接到那匕首的瞬间就一手反剪着徐九微的双手,一手将匕首对上了她的脖子,高声喝道:“住手!”
他的话音落下,原本一个个激战正酣的人齐齐停下了动作。
“三殿下,你再不住手,我就划破她的脖子!”马德明目光灼灼盯着魏谨言,这次连掩饰知道他身份的意思都没有了,直接道破。
闻言,魏谨言先是扬了扬手示意其他人不要动,手中的折扇唰地合拢,唇边依旧挂着一抹温煦如风的微笑,吐出的话却冰冷嗜血,满是戾气:“哦?”
那拖得长长的尾音,听得人无端心生畏惧。
马德明的手不由自主抖了下,在徐九微的脖子上划出一道口子。
她暗骂一句,还没说什么,对面的魏谨言却是浑身气势骤变,一柄极其轻薄的银白色软剑自他腰间的玉带中抽了出来,眼看就要毫不犹豫刺向马德明。
马德明心中惊骇不已,抵着徐九微脖子的匕首再次抖了抖。
徐九微看得头发尖尖都在发颤了。
魏谨言这样子,她这任务百分百要失败啊。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魏谨言忽地凝眸看向徐九微,她乌黑的眸子如同浓墨,长长的睫毛轻轻战栗着,与他视线对上的瞬间,她的眼神并没有他所想的那样满是惊恐与害怕。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忽然瞪大了双眼。
他眯了眯眼,突然间改变了主意。
软剑倏地出手,刺的方向却不是马德明那边,而是看也未看就袭向身旁一名官兵的脖子,温热黏稠的鲜血飞溅出来,离得较近的徐九微脸上都溅到了,她愣愣看着这一幕,犹有些反应不及。
“呃……”
那官兵发出一声闷哼,身体便仰面直挺挺倒了下去。
一剑毙命。
更让她吃惊的还在后面,魏谨言把软剑“哐当”一声丢在地上,冲着马德明云淡风轻地一笑:“马大人,我与你走就是了,何必这样大动干戈。”
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
这是那一刻所有人的心理活动。
刚刚死掉的人就躺在脚边,浓烈的血腥味重得让人几乎反胃,徐九微呆呆看着对面的人。
他白色的衣袍沾染了不少鲜血,一点一点,犹如凌傲孤高的红梅在雪地里绽放开来,有种残忍而可怖的美。
马德明也被吓了一大跳,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挟持着徐九微往后退了两步,低声冲身旁的人吩咐道:“赶紧把他们都拿下!”
目睹了魏谨言面带微笑杀了一个人的情景,在场的官兵都战战兢兢不敢轻易上前,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被挤出来的那个只好硬着头皮过去。
出乎意料的,魏谨言真的没有反抗,反而异常配合地道:“不必费心上枷锁了,我跟你们走。”
偷偷觑他一眼,官兵看向马德明。
后者也摸不清魏谨言到底是抱的什么心思,但他很清楚,若是魏谨言有心要抵抗,他们这帮人绝不是他的对手。于是,他迟疑着冲官兵点点头,让他们按照他的意思照做。
“诶诶?等一下——”这个发展让杨昊始料未及,看着魏谨言半点迟疑都没有就跟着官兵走,他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文清拉住了。“杨大人,不要轻举妄动,三殿下可能另有安排。”
湛清想说什么,但看了看魏谨言,又闭上了嘴。
徐九微眉头皱得可以打结,她看看魏谨言,再看看其他也乖乖束手就擒的湛清等人,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马德明同样满心不安,魏谨言明显是故意被擒,而他挟持着的这个女子也是故意而为之,帝都来的人怎么都这样奇怪?
他纳闷了一下,有些犹疑不定地冲徐九微道:“你也要被收押,走!”
系统:【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得到活力三千,精神力一千。撒花啦啦啦。】
没心思同它嬉闹,徐九微垂下眼帘,极力隐藏那一丝转瞬即逝的动摇。
客栈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徒留下那位陈掌柜呆立当场,脸色由黑变白,再变青,反反复复颇为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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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帝都亦有雨。庭院中的石榴花已经开了,嫣红的花朵在雨中显得生动而美丽,然而在那人出现后,再美的韶华光景都瞬间黯淡了下来。
四下肃穆无人,只有雨点敲打在芭蕉叶和瓦片上发出的滴答声,他没有打伞,一步步从雨幕中走来,丝毫不显狼狈,红得艳烈的衣袍衬着冰雪般苍白的脸,让温庭玉想到了夜里专门勾人魂魄的妖怪。
迅速低下头,温庭玉没敢再看:“五殿下,柳丞相已恭候多时。”
温庭玉是户部侍郎,性子温吞,做事缓慢,平时在众人眼中相当于半个隐形人,根本没人会想到他是丞相柳意放在户部的棋子。今夜,他是奉了柳意的命令,邀莫蓝鸢来兰亭阁相谈。
莫蓝鸢在他的引路下踏入大堂,坐在太师椅上的柳意见他进来,并未起身行礼,仅是敷衍地拱了拱手:“五殿下。”
莫蓝鸢没有应声。
这过于冷淡的态度让习惯被王侯贵族们吹捧惯了的柳意很是不快,转念想起今夜相约他来的目的,面上就尽量不露声色,漫笑道:“五殿下请坐。”
然后,莫蓝鸢当真就半点不客气,在他对面寻了个位置坐下,看得静待在旁边的温庭玉眼皮一跳。
柳意皱了下眉。
他好歹混迹朝堂几十年,哪怕心里再不舒坦,依然能摆出张笑脸,道:“五殿下,老臣今夜约你前来,实不相瞒,是有事相商。”
正低头拂去衣服上水汽的莫蓝鸢:“哦?”吐出一个字表示疑惑。
言简意赅。
温庭玉眼皮又跳了跳,暗忖莫蓝鸢不识抬举。当朝权相朝自己抛出橄榄枝,傻子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就算不溜须拍马好话说尽,也得毕恭毕敬摆正态度吧,他这般敷衍就不怕开罪了柳相?
柳意脸都扭曲了一瞬,忍着怒意,他也懒得废话了,直接道:“如今皇室凋零,圣上只有五殿下和另外五个儿子,二皇子先撇开不谈,六皇子和七皇子尚小,成不了气候,四皇子……”
提到这个奇怪的人,柳意的眉峰拢了拢,摇摇头道:“想来也对够不成威胁,那么剩下足以撑得起大局的便只有殿下和三皇子了。”
“……哦。”莫蓝鸢再次堪堪施舍了这么个字儿。
温庭玉偷偷觑向柳意,果不其然看到他脸已经拉得老长。
“五殿下也这般想?”柳意语带讽意。
谁都知道,如今圣上最看重的便是三皇子魏谨言,最不可能成为太子的的就是莫蓝鸢,他一向不得帝心,在朝中又没有人支持,可说是孤立无援。
放懒身体往椅背上一靠,莫蓝鸢微微眯起的凤眸里流光暗转,看向柳意,终于不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话了:“柳相此话怎讲。”
不知怎的,柳意后背倏地一阵凉意,他心中一惊。
近日众人才发觉,这位五皇子实在长了张招眼得过分的脸,可说与三皇子不相上下,但三皇子给人的感觉和煦如春风,反倒让人容易忽略掉他的容颜,只觉得打心底里生出一种不可亵玩的敬意。
莫蓝鸢却不一样。
乍眼看去,莫蓝鸢的容色几乎是一种夺人心魄的艳丽,他浑身散发着的阴郁却让人无法生出亲近之心,甚至恨不得远远躲开,避如蛇蝎猛兽。
一时摸不准他是不是条会咬人的毒蛇,柳意往后靠了靠,掩去面上的那一抹不自然,抿了一口茶,道:“如今朝中形势并不理想,太傅夏朗和宋金城这两个老家伙,想来是考虑把宝压在三皇子身上。”他话中有话,拐弯抹角的说莫蓝鸢没有靠山,以后定会落了下乘。
这次莫蓝鸢倒没有让他难堪,顺着他的话问:“依柳相看,又该如何?”
心情稍微好转一点的柳意咳嗽一声,朗声道:“只要五殿下答应老臣条件,我柳意以后任凭殿下差遣。”
没错,柳意打的主意就是要扶莫蓝鸢上位,他原本是太子一派的人,可惜太子惨死,如今六七皇子又都太小,二皇子那个榆木疙瘩他被气得看到都想拂袖而去,他便把心思放到了这位近日刚刚受到圣上青睐的五皇子头上。
“只要五殿下应诺老臣,以后让老臣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柳意接着说出自己的条件。
他的算盘打得很满,莫蓝鸢并没有任何靠山,以后等他登上皇位,到时候相当于柳意独揽大权,整个大凌朝还不就是掌握在他的手中?但即便如此,温庭玉和柳意也不认为莫蓝鸢会拒绝,毕竟当下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出乎意料的是,莫蓝鸢连考虑下的停顿都没有,非常冷淡地应了声:“那就这样罢。”
正打算苦苦劝解,甚至威逼利诱之的柳意和温庭玉:“……”
这种你已经准备一肚子话准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结果全堵在了嗓子口的感觉,实在憋屈得难以言喻。
厅堂里静了一会儿。
柳意一双小眼睛眯起,狐疑地盯紧莫蓝鸢,总觉得这件事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但很快,他就没多想了,莫蓝鸢不过是个毫无势力的落魄皇子,还能在他面前耍什么花招不成。他不以为意。
无声冷笑了下,他继续道:“既然五殿下答应了,那我也不瞒你,这次三皇子前往冀州,不会顺利。”
莫蓝鸢不阴不阳地笑了声:“呵。”又开始惜字如金。
温庭玉:“……”
他怎么突然有种柳相迟早被这位五殿下气死的感觉。
不悦地睨了他一眼,柳意扯了扯嘴角,阴狠地道:“冀州知州马德明可是我的学生,我让他关闭城门五日,五日足够延误赈灾了。”到时候,就算皇上再宠这个儿子,都不会轻恕他。
听他提到魏谨言,莫蓝鸢的眸光一寒,冷冷回了句:“是么。柳相认为这样就够了?”
柳意愣了下。这话是……
没等他有什么想法,莫蓝鸢懒懒抬了抬眼皮,皮笑肉不笑地道:“没什么,我说笑的,柳相请继续。”
再次冲他投去不悦的一瞥,柳意咬牙切齿道:“当初太子死亡一事分明就是三皇子下的手,但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儿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迷药,一口咬定与他没关系,此仇不报,我寝食难安!”当初就是太子妃出来证明太子是吃寒食散癫狂而死。
最开始就把太子捅了几刀让他奄奄一息的其实是莫蓝鸢,这件事恐怕除了他本人,还有魏谨言和徐九微清楚外就没有别人,如今这个“仇人”光明正大坐在自己对面,柳意浑然不觉。
不过,柳意扶莫蓝鸢上位同样不怀好意就是了。
至于莫蓝鸢……
瞄着那张太过绮丽的容颜,温庭玉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魏谨言的王妃出场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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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徐九微怒目以视:马大人,还不赶紧挟持我,威胁魏谨言啊!
马大人一脸懵比:这位姑娘你是闹哪出啊?
魏谨言微笑:不必费心了,我跟你们走。
马大人二脸懵逼:这位三殿下你是闹哪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