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君的话是朝着池弥说的,但语毕就发现原本笑语嫣然的小嫂子,筷子上的菜掉在了桌上,不由侧目。
池弥低头,“是不是不舒服了?”
戎容像没听见他的话,盯着陈君,“你刚刚说的那个绑架,是什么时候的事?”
陈君呐呐,事情虽然已经过了那么久,但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事。
当初他看池弥和姜河等人离家之后就没回山里来,私下猜测他们在城里一定混得风生水起,所以偷偷收拾了行囊去投奔。
结果到了楠都,好不容易才找到池弥,发现原来远不是他想象中的风光。
那一群一块出去的孩子,有的死了,有的跑了,只剩下三四个,都跟着一个姓何的老板在跑差事,过得十分艰辛。
特别是池弥。
陈君完全没想到,当初在老家安静老实的池哥居然会在楠都打拳击,而且小小年纪比谁都狠,个头没人家高、力气没人家大,可就是打死不认输的硬骨头,居然还就打出了几分名气……只是,陈君不行,他没那胆量上擂台,所以就跟着做些杂碎事。
那一天,带头大哥没头没脑地让陈君去他们那群人常去的荒废公园跑一趟,说是有能让他跟着喝汤吃肉的好差事。陈君刚从山里出来,没什么心眼,乐呵呵地就要去,结果刚出门就被拐角处碰巧听见的池弥拦住了。
池弥说,不能去。
陈君当时以为池哥是要抢功,一时心急还顶了他几句,可池弥什么也没解释,给了他几百块钱,让他抓紧时间回老家去。
“嫂子,我那时候……不懂事,还错怪过池哥,”陈君从桌上拿起酒瓶,又给自己斟满,一口闷掉,“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池哥那是在救我。”
这一桌不只有戎容和池弥,胡阿嫲和其他几个长辈也在,这一摊事他们也是头一次听说,都是瞠目结舌——人人都以为池弥他们在城里就算没吃香喝辣,起码也衣食无忧,不曾想过得居然是这样刀尖舔血的生活。
更没想到,就算是这样的压力之下,池弥居然还以一己之力保护了同乡的兄弟,还有被绑架的素不相识的可怜孩子。
“池子……”胡阿嫲心疼地连连给他添菜。
池弥的注意力却全都在脸色异常的戎容身上,“容容,你看着我。”
戎容抬起脸,大眼睛里波光流转,复杂无比。
“池弥,你是不是去了那个公园里的一间地下室,那一天你是不是穿着灰色的裤子,白色的飞跃球鞋,还跟看守的人吵了一架?”戎容的表情像哭又像笑,嘴角弯着,眼眶却渐渐泛红。
池弥恍然。
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在大巴车上戎容会问那人说的是不是他们的家乡话。
是,那天在公园地下室里看守的,就是从他们村里出去跟着何老板的人。
陈君也突然反应过来,“说起来……当时新闻里说那个被勒索的老板就姓戎,跟嫂子一个姓。不……不会吧?”
戎容一眨眼,泪珠掉了下来。
她嘴角弯弯,指着池弥对陈君说:“要不是他把地址告诉我爸,我就死在那里了呀!”
池弥心疼,拇指替她抹去眼泪,声音里也全都是意外,“别哭,别哭……都是过去的事了。”
“才没过去,”戎容努力弯着嘴角,“你根本不知道……你做的事,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能活下来,能重新遇见他,爱上他,嫁给他,全都缘起于他一个坚定不移的善念。
而他们居然毫不知情,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
“合该你俩在一起。”胡阿嫲抹了把脸上的泪,“都说好人有好报,真就是这么回事啊!”
众人一面附和,一面感慨。
直到戎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发胀的眼睛,低低地说了句,“对不起啊,我不该在这里哭的……”
池弥低头,附耳对她说:“道歉和感谢,都留在晚上吧。”
一句话,把戎容逗得又哭又笑,一拳擂在他肩头。
还晚上!这人是马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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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一切,对于戎容来说都是陌生又新鲜的体验。
有池弥在身边,再简陋的环境对她来说也不足为惧,更何况这里山青水绿,空气新鲜,手机关机也不必担心戎正廷随时杀来,过得惬意无比。
来替他们接风洗尘的乡里乡亲都散了,傍晚时分的偌大院子里,总算只留下两人相对。
戎容乖乖地坐在一边,看着厨房里忙着洗碗的某人。
池弥穿着大碎花的围裙,面前是堆成小山高的碗。戎容说要帮忙,却被他按着肩膀坐回椅子上,“这些碗,回头还要还给各家……可不能让你挥霍掉。”
戎容表示,她,其实,会洗碗的-0-
“池弥。”
池弥“嗯”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他们让你去取赎金,结果你不但没拿钱,还把字条留在垃圾桶里。”戎容小心翼翼地问,“然后呢?那个何老板,难道就这么轻易算了吗?”
“他们索要的赎金是十万。”
戎容点头,是十万。在当年,这个数字虽然也不少,但不算夸张,所以戎正廷毫不犹豫地筹齐了。
“何老板除了开赌场,还做许多见光、不见光的生意,虽然比不得你爸的产业……但还不至于要为了十万块钱做这种事。”
戎容一愣,“你是说,根本不是何老板指使的?”
“嗯,是他手下的几个人鬼迷心窍,又怕被抓,所以借何老板之名,要挟涉世不深的小弟去跑腿担风险……事发之后,那几个人被何老板打断腿赶出去了。”池弥话说了一半,就被戎容从身后抱住了腰,小手在他腹前交叠,脸蛋贴着他的背,亲密无间。
“池弥。”戎容的声音有点嗲,带着浓浓的依恋,“我发现……越来越爱你了。”
池弥轻笑,“我就没有越来越爱你。”
“你说什么?”戎容脸离开他的背,从他臂弯下硬是钻到他和水池中间,盯着他的脸,气鼓鼓地问,“你为什么不爱我了?”
池弥手上都是洗洁精的泡沫,只好举着手,低头吻住她,低声说:“因为爱你已经很满了,没办法‘越来越’。”
戎容抱住他,撒娇地晃,“不行,就算已经是一百分,我也要第一百零一分……每天都要更爱一点点,就那么一丝丝也行。”
说完,她仗着池弥双手不便,坏笑着踮起脚尖,吻上他的下巴,顺着向上,像娇憨的猫咪一点点亲吻他脸上的每一个角落,偏偏就是绕开他的唇,就算他主动吻过来,也都被她灵活地躲开了。
几次三番下来,池弥终于忍无可忍,双手在围裙上快速一擦,迅疾地搂住她纤细的腰,轻轻松松就将人抱了起来,快步走到窗边,将她安置在窗台上,一手一边,将人固定在自己和窗楞之间。
夕阳西下,余晖勾勒出山村的空旷秀丽,也给戎容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
池弥垂睫,目光锁着她红润的唇,声音嘶哑,“要第一百零一分……嗯?”
戎容立马怂了,“其实一百分也够了啦,真的……唔……”
被敬了那么多酒,池弥口中还有些许酒气,与她交缠的唇舌也乘着酒意有三分莽撞,直到听见她口中的低吟,他才松开些许,气息落在她肿起的唇瓣,低声问,“腰还酸不酸?”
戎容被吻得大脑缺氧,一时不知道他这是从何问起,等终于缓过神,顿时一把推在他胸膛,“还来?昨天你……”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池弥理所当然地说,“每天都要一百零一分的爱——不是你说的么?”
戎容可怜兮兮地攥着他的衣领,“能收回我的话么?”
池弥微笑拒绝,“不可以。”
戎容活了二十年,总算明白了秀才遇到兵,有理……也得床上说。
山间夜凉,浑身无力的戎容被餍足的某人抱在怀里,连脚趾头都不想动,只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安心地就快要睡过去了。
“容容,从前我不甘心,为什么别人的童年无忧无虑,我却要寄人篱下,朝不保夕。”池弥有一下没一下地拿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现在我才真的感谢那段经历,让我遇见你。”
“唔。”戎容哼了一声。
“如果能更早一点,在你遇见那些事之前找到你,就更好了。”
“唔。”戎容抱住他的手,放到嘴边,不轻不重地啃了一口。
池弥眉都没皱一下,“……在生气?”
“唔。”戎容撩起眼皮子,“谢天谢地你没有更早遇见我,否则我可能会因为早恋被我爸打断腿,或者未成年早孕被学校开除,或者——”
池弥:“……”为什么,他觉得此刻自己在她心里就是头狼……
“还有,”戎容软绵绵地说,“你还记得欠我的愿望吗?”
“记得。”他没提,是因为别说只是两个愿望,她就算有一百个,就算要翻山越岭、费尽周折他也一定会为她实现。
“第一个,从今往后……在保护我之前,先保护好你自己,上次何方远那样的事,我不要你再那样为我冒险。”
“嗯……”池弥轻声问,“第二个。”
“第二个,咱们不用天天都爱到一百零一分,偶尔放个假好不好?”她揪起鼻子,撒娇地抱住他的腰。她不是拳击手,哪吃得消这样天天爱满分啊qaq
池弥哽住,他明明已经很注意尺度了,为啥她还是这么可怜兮兮……犹豫了一下,考虑到老婆大过天,刚刚开禁正食髓知味的池某人勉为其难地点头,“好吧,偶尔放个假。”
戎容刚开心,正想吻他,就听见某人借着又补充了一句,“假期欠下的,都调休到工作日,好吧?”
戎容闭上了眼睛。
……天要亡她t0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