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察局出来已经近十二点。
赵辰那帮人被拘留了十五天,卷毛儿等人带着虎子去了医院。
午夜时分,街上空荡荡的。
凛冽的寒风吹过身侧,白剑穿着黑色风衣走在最前面,苏朵和明远并肩走着。
苏朵一直耷拉着脑袋,整个人都蔫了吧唧的。
尽管白剑没骂她,但她受不了白剑的目光。
明远放缓了脚步,压低了声音佯装无所谓的问:“那是谁?”
“一个哥哥。”苏朵说。
“还回家么?”明远又问。
苏朵正打算说怎么可能不回,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不想回。”
“去店里?”明远挑了挑眉,“需不需要我陪你?”
<迷醉>三楼有单独空间,苏朵有时候不想回家就在那儿住一晚。
次日起来总会看见明远在二楼休息室的沙发上睡着。
明远说怕她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久而久之,苏朵也习惯了。
苏朵抬头看了眼白剑的背影,他目不斜视的走着,西装裤下包裹着两条笔直修长的腿,黑色皮鞋迈过地上光影绰绰,完全没打算等她。
苏朵朝着明远摇了摇头,“我想一个人待着。”
她情绪有点丧。
说不上来的丧,莫名其妙。
明远的脚步微顿,偏头看向她,几秒之后应了句好。
苏朵的思绪很乱,许是晚上喝了几杯酒,脑子里总是不经意的空白,就是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走哪里、该想什么的感觉。
和明远并肩走到白剑的车边,白剑正倚在车边抽烟。
微弱火光在夜里明明灭灭,修长的手指间夹着香烟,他口中吐出一个烟圈,灰蒙蒙的烟在他眼前散开,在朦胧中能看到他瘦削的脸,带着几分凌厉,尤其那双黝黑的眸子,看向某个定点,随性又懒散。
见苏朵过来,白剑打开了副驾那边的车门,尔后随手掐灭了抽到一半的烟。
苏朵舔了舔唇,“大哥,我……打车去店里。”
白剑闻言皱了下眉,似是在反应这句话。
“上车。”白剑看着她说。
苏朵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抬头和他对视,只一秒便移开。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死一般的沉寂。
几分钟后,还是白剑开了口,“上车,我送你们。”
-
半个小时后,车子到达<迷醉>。
店门已经关了,苏朵和明远下车。
明远率先去开店门,白剑寻了个停车位,把车停下,也跟着下了车。
店门开了之后,明远摁亮了店内的灯。
每天关门前店员都会把店里打扫干净再走,是故现在店里的东西都摆放的错落有致,比白天营业的时候要整齐干净很多。
店里静悄悄的。
苏朵和白剑都站在外面,没人说话。
明远在店里环视了一圈,尔后出来和苏朵说:“外面冷,进去说。”
苏朵点头,却不自觉看向白剑。
“不请我进去坐坐?”白剑淡漠开口。
苏朵抿唇不语。
明远见两人的气氛不大对劲儿,终是开了口,“大哥……”
话一出口便被白剑打断,“不熟。”
他比明远略高些,低着头似有若无的扫了他一眼。
明远从他的眼里看出了几分敌意。
只是一瞬,他便往苏朵身前站了站,几乎要将苏朵整个人挡在他身后。
白剑的眼神微眯,露出了几分危险,在这寒冷的夜里显得更加瘆人。
“苏朵。”白剑喊她的名字,不带任何感情。
苏朵下意识的应了声,抬头看向白剑,中间隔了明远,她看不太真切,只是隐约觉得白剑可能是生气了。
隔了几秒,她才和明远说:“你回家吧。”
明远眉头微蹙。
白剑已经自顾自的进了店里。
他站在楼梯口,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指了指,“几楼?”
苏朵抿了下唇,终还是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三楼。”
白剑兀自上去。
待他背影消失,苏朵才伸手收了收衣领,防止冷风灌进肚子里,尔后微仰起头看向明远,“回家吧。”
凛冽风中,她的话也带上了几分寒意。
“他……”明远的喉咙发涩,“不是你哥吧?”
“自小一起长大的。”苏朵勾唇笑了下,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显得有些妖媚,语调慵懒,“怎么就不是我哥?”
“他喜欢你。”明远斩钉截铁的说。
苏朵闻言,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错愕,尔后表情淡淡的,眼眸微抬,“有些话,我不想说。”
“明远。”苏朵喊他的名字,“回家吧。”
明远抿唇,看着她望向别处的侧脸。
她的脸是极美艳的。只是他最喜欢的还是她说话的调调,慵懒中带着几分随意,总是不经意间就能勾了人的魂。
聪明人之间,有些话自是不必说的那么透彻。
良久之后,明远那单薄的声线带着几分颤抖,他笑了笑,“还是朋友吧?”
“不越线,自然是。”苏朵往店里走,没回头,进门之后抬起手挥了挥,只给明远留下一个背影,“回家吧,路上小心。”
尔后转身,她看到明远孤零零的站在风里,形单影只。
她毫不犹豫的拉下了防盗门。
她和明远就这么隔开。
关上门后,她顺带关了一楼的灯,径直往前走。
在黑暗之中一步步往前走,然后越过一级级台阶,就像她曾独自面对黑暗的那一段时间。
忽然,有一双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苏朵仰头,借着三楼微弱的光看到了他脸的轮廓。
他头发很短,眉眼间都带着几分凉薄,很冷峻的长相,属于硬汉那一挂的。
苏朵低垂下头,试着闭着眼睛跟着他的步伐走。
在黑暗之中她能够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他们一共迈过了三十九级台阶,直到三楼的灯光全部照过来,白剑松开了她的手腕,她才缓缓睁开眼,尔后抬起头直视他,“是你吧。”
白剑眉头微皱,“什么?”
苏朵舒展了几下自己的手腕,径直朝着自己的工作台走去,平常遇到想不通的问题她总喜欢坐在工作台前发呆。
她打开了工作台的灯,背对着白剑,客气又疏离的说:“其实一直都是你吧。”
白剑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应,“大部分时候是。”
“我十二岁失明那年,是你每天牵着我吧?”苏朵不疾不徐的说:“还有我生日时收到的贺卡,也是你写的吧?甚至那会儿程南南帮我打架,也是你教的吧。对了,还有隔壁体校那个老大,也是被你修理的吧。”
“我和南南一起。”白剑说。
苏朵没说话。
三楼的狭小空间里,苏朵能够听到身后人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她喊:“白剑。”
“嗯?”白剑应。
“有意思么?”苏朵说:“为我做了那么多,最后深藏功与名,你可真有意思啊。”
说完之后,她看都没看白剑,从他身侧走过,径直走向里边的休息室,却在临进门时被握住了手腕。
“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人是南南。”白剑颇有些艰难的说。
“重要么?”苏朵说:“哥。”
“我喊你一声哥,你就这么骗我?看我最后傻了吧唧的给程逸打电话,你是不是还挺高兴的?”
“我可真是蠢毙了。”
“没有。”白剑舔了舔唇,眉头紧皱,他向来不擅长这种感情问题。
如果换做一个商业对手,他的话都不会比现在更贫瘠。
有些话似乎就那么卡在喉咙里,却说不出口。
“我累了。”苏朵慢慢的抠开了他的手,往房间里走去,“想休息。”
她就那么走,心里空落落的。
好似丢了些什么。
其实这段日子里她一点都不好受。
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想不通,身边也没人能和她分享这些问题。
她常在工作台前一坐一晚,没了往日的恣意和潇洒。
今日看见白剑,心里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往日她都将白剑当哥哥,宛若一朵高岭之花,神圣不可侵犯。
今日在他挡在自己身前时,她的心不由自主的加快,是心动。
他牵着她的手从黑暗中往上走,勾起了她所有的记忆。
十二岁那年,她意外失明。她以为是和她同班的程逸带着她去上学,未料想竟是比她高了几届的白剑。
他带着她走过校园的小路,带着她走过校园外的街道,带着她从苏家的别墅走到白家。
甚至在她不想上学的时候,陪她逃课一整天。
她所描绘的那些轮廓,都是错的。
有些东西本以为已经遗忘,却还能从记忆中勾出些丝丝点点的痕迹。
苏朵的脑仁一阵阵发疼,晚上那几杯酒经冷风一吹,惹得她整个人都染上了几分醉意。
她进屋随手关门,却未如愿以偿听到门阖上的声音,正要回头,她却感觉到一股强力拽着她往后,身体在一瞬间有失重的感觉。
白剑握着她的手腕,整个人以极为强势的姿态压在她身前。
苏朵靠在墙上,冰凉的触感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倏尔屋内的灯灭掉,眼前一片漆黑,白剑那双黝黑的眸子此刻泛着红,逼在她眼前,声线压低,带着几分喑哑。
“你说,你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