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纷纷愤怒地指责起关满仓来。这道德问题归道德问题,就算为人再不齿,别人也只能口头谴责而已,但若真差点出了人命,那就完全是两回事了。“不是……我……我……我没想……我……我只是……只是……”关满仓瘫软在地上抖若筛糠,却一句话也说出来,只能求救地看向刘婆子。刘婆子也很想辩解,无奈她也是真被吓坏了,大脑同样一片空白。就在这时,一旁的关老头却突然道:“满仓的意思是,他没想要杀人,只是想教训一下关小丫那个不听话的丫头。”
“对对,我们只是想教训教训……”刘婆子急忙抓着花头拼命解释,关满仓也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奶奶这话说的不对吧?”
夏云月却平静地道,“当时我可是清清楚楚地听到奶奶在树下指挥三叔,还口口声声地说要捅死我妹妹的,而三叔也是满面狰狞地说看我不捅死你的。这一点赵大侠、沈公子、李庆哥,还有牛头村的这位牛二叔应该也都可以作证。”
一直没有说话的牛长庚上前一步,点了点头。“不错,这话我也听到了。我还听到当时关姑娘和李村正的大儿子李庆都在喊让‘住手’,但关满仓却并未停下。”
沈星河颔首:“如此说来,那方才还漏了一点,此事应该是关氏母子合谋的谋杀才是。”
什么?谋杀?意思是这事不单儿子有罪,自己也有罪?想到自己现在身上都不知背了多少罪了,刘婆子顿时再也坚持不住地一屁股坐倒在地。关老头也是面如土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偏生沈星河还一脸自然地吩咐小厮:“豆儿,拿我的名帖,去一趟县衙,请县令大人派人来严查这几桩案子吧。”
钱豆儿大声应道:“是。”
说着,转身就要出门。“小哥且慢且慢!”
李村正连忙扑过去一把拉住了钱豆儿。“李村正还有何话要说?”
沈星河淡淡地道。此时此刻,他的面容虽然依然年轻俊朗,神情也没有太大变化,却莫名地突然有了一种不怒之威的感觉。村民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议论声,再也不敢交头接耳,甚至有些屏息凝神,仿佛接下来堂屋里的对话也将决定他们的命运一般。“沈公子明鉴,这刘婆子和关满仓确实是可恶至极,只是……”李村正虽然也十分厌恶刘婆子母子,但却更不愿意青溪村一下子出了三个罪犯,因此尽管知道自己此时站出来为他们说情,沈公子会很不高兴,但却依然不得不硬着头皮尝试。“只是……他们应当也知道错了,还望公子宽宏大量,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是是是,他们都知错了,知错了!”
关老头没想到向来和自己不对付的李村正此时竟然会站出来替刘婆子和关满仓求情,当下赶紧冲二人使眼色,“还不赶紧向公子请罪!”
“公子饶命啊,饶命啊!”
想到自己的小命即将不保,关满仓顿时再也顾不得疼痛,连忙拼命地磕头求饶。“公子饶命啊,我们真的知道错了,公子就看在老太婆年纪已经一大把,又断了鼻子没了门牙的份上,就饶了我们吧?”
刘婆子也是涕泪纵横地连连磕头,看起来似乎极为可怜。沈星河却仿佛根本不为所动,只是向夏云月那边看了一眼。关老头看懂了他的眼神,连忙对夏云月道:“月丫头,你看你奶奶和三叔都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他们一回吧?”
夏云月轻叹了口气:“二爷爷,不是我不想原谅,只是我若原谅了这回,下回我奶奶和三叔又要把我们母女三人都卖掉该怎么办?二爷爷也不用说你会约束他们之类的话,单凭二爷爷你方才不分青红皂白就向我兴师问罪的的态度,云月着实不敢将我们母女三人的未来性命系于二爷爷之手。”
关老头哪里曾被小辈这样怼过,当下恼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却只能强压着怒气,僵硬地询问:“那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你奶奶和你三叔?”
“我要义绝,离开关家。”
一个声音响起。“你说什么?”
关老头先是一愣,随即冲着夏云月大吼,“你有胆给我再说一遍?”
“是我说的。”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夏氏忽然站了起来,将夏云月拉到一边,自己直面着暴怒的关氏族长,神情坚定地道。“我,夏雪莹,还有我两个女儿,今日要跟关家彻底断亲!从今往后,我们母女三人和关家再无半点关系。此事你们若同意,我便向沈公子求情,若不同意,那便衙门相见吧?”
关老头咆哮:“真要去了衙门,你女儿也讨不了好。”
沈星河却淡淡地道:“好叫关族长得知,关姑娘虽说确实是以下犯上,理应杖责,却其情有原,其情更可悯。故而根据律法,若是关姑娘愿铜钱赎罪,这板子却是可以免的。”
关老头先是一愣,随即又喊道:“她能免,那别人难道就不可免吗?”
沈星河却从容不迫地答道:“若是不涉及人命,也并非不可,但以这对母子的罪行而言,只怕就算能交的几百两的银钱,也是难逃杖责之罪的。关族长若是不信,大可去县衙问问。”
刘婆子绝望地道:“几百两?这么多银子我们哪里拿的出来啊?”
“哦,对了,”沈星河忽然又补充了一句,“令孙关东升和令媳曹氏也涉嫌欺凌关姑娘姐妹。虽不至于问罪,但若是到了公堂之上,想必县令大人也少不得问责一番,届时十个板子怕也是少不了的。”
关老头沉着脸看向夏氏,语含威胁:“夏氏,你可想好了。倘若你自请出族,那以后你们母女三人可就再也享受不到关氏一族的庇护了,到时候孤儿寡母的,不管是谁来欺负你们,我们关家可都是不会管的。”
村民们也纷纷地低声议论。“这夏氏是疯了吗?居然连这样的话都敢说出来?这自请出族不等于是断了自己和女儿安身立命的根基吗?”
“是啊,自请出族那可是数典忘祖,连祖宗都不要了的人,这以后谁还敢轻易娶她家的女儿?”
“可不,这没有宗族的人,以后可是死了都没有人祭奠的,到时候成了孤魂野鬼,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
“没错,这女人家没有个男人撑腰,不是明摆着让人欺负吗?”
“是啊,这夏氏也太冲动了,她怎么就不替两个女儿好好考虑考虑?”
“可不,这也太自私了……”村民们的私语声一句接一句地落入夏氏的耳中,听的夏氏不由身体微晃,脸色更白,先前坚定的想法忍不住有所动摇。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自己。转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大女儿在对自己鼓励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