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明月只得甩出究极方案。“您要觉得过意不去,不然就当咱家借的?您不是记着账嘛,那就再记一笔呗,等咱家有钱了,再还上不就行了,如果还不起,那就等我长大了挣钱去还。”
话虽然这样说,但家里已经欠下六百多块巨额外债了。向秀安只要想到账本上那密密麻麻的一项项开支,就头皮发麻。这要到猴年马月才还得清啊!一旦吃了这一罐鸡汤,就意味着账本开支底下又得多出来一条。活鸡六毛六分钱一斤,吃一只鸡就等于欠下了三四块饥荒。这哪是吃鸡,这是吃钱呢!向秀安哪怕馋得喉咙里都伸出爪子来了,却还是没松口。老三祝明玉接到大姐祝明月使的眼色,忙跑过来抱着向秀安的腿撒娇。“娘,鸡汤都炖好了,咱要是不吃,不得放坏了?那不是浪费嘛?”
有祝明玉牵头,几个小的有样学样。老二祝明霞言简意赅:“娘,我饿,想吃鸡。”
老四祝明蕊奶声奶气:“好香啊,娘,鸡肉好不好吃?是不是比咸肉还好吃呀?”
两岁的老五祝明怡倒是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大拇指吸得“叭叭”响。向秀安的立场顿时动摇了。祝明月见状,忙又添了把火:“娘,我师父的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他有门路,而且不缺钱也不缺粮食,他就缺个家,缺几个嘘寒问暖的人,他跟咱们家搭伙,图的也是咱家里孩子多,热闹,您对他这么见外,让我师父心里怎么想?倒不如咱悄悄把账记着,以后慢慢还,您要心里过意不去,那咱对他好一些就是了。”
向秀安还在犹豫,倒是一向不怎么发表意见的祝永禄开口了。“明月说得有道理。”
他绝对不会承认,他就是馋了。最终,六票比一票,向秀安同志被“皿煮”打败。当然,她自己的立场也不怎么坚定就是了。“行吧,既然炖都炖了,那也不能浪费,你拿茶缸把你师父那份盛起来,等稍微凉一些了再给他送去。”
祝永禄见向秀安松了口,这才把瓦罐端上桌,一家人也不急着盛饭,先一人来了一碗鸡汤。除了老五碗里没鸡肉,其他每个人都是半碗鸡汤半碗鸡肉。老五还小,嚼不动,祝明月便用小瓦罐单独给她做了份鸡肉糜杂粮饭。小火慢炖,煨得香糯酥软,入口即化。祝明月一边自己喝着鸡汤吃着鸡肉,一边大口大口地喂老五吃饭。六斤重的鸡,除了盛出来的那一大茶缸外,剩下的,被小二房一家人吃得干干净净。老二祝明霞还意犹未尽,打算把脑袋伸进瓦罐里舔罐底子,挨了向秀安一巴掌才打消了这个念头。吃完饭,向秀安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叮嘱道:“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大多数人家儿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咱们家里竟能吃上鸡肉,这要说出去,保管得犯众怒。你们几个,嘴巴都严实些,要是谁往外漏了一个字儿,今后再有这事儿,我宁肯把鸡肉放坏了,也不许你们吃,听明白没?”
家里几个人都齐刷刷地去看祝明月,包括她爹祝永禄。眼神里都是一样的疑问:今后还会有这样的好事儿?祝明月抿了抿嘴角,万万不敢在这种严肃的时刻笑出来,板着脸点了点头:“娘说得对,别人家里现在连一天两顿都不能管饱,咱们家却在吃肉,这说出去多招人恨呐,不仅咱们家会惹上麻烦,恐怕我师父那儿也不清静,咱就悄悄的吃,绝对不能往外说。”
她知道几个妹妹想听什么,但她不敢说呀。她要敢说今后两三天吃一只鸡,她娘现在就能把她逐出家门。几个妹妹倒是很靠谱的,老二虽然不那么机灵,但她话少,在外头从不多嘴。老三狡猾得跟个小狐狸似的,一向只有她套别人的话,别人休想从她嘴里探听点儿什么。老四年纪还小,自控力稍微差一些,但家里叮嘱过不能说的事情,她是肯定不会往外说的。老五才两岁,说话还吐字不清呢,就算说了什么,旁人也未必听得懂。向秀安见男人和闺女们都点头应承了,这才放下心来,把洗好的碗放进碗柜里。然后便看见柜子里那一筐鸡蛋。“祝明月!这是咋回事!”
向秀安叉着腰,眉梢上扬,指着那框鸡蛋,声音尖利地问。本来那罐鸡汤就已经突破她的底线了,再看见这框鸡蛋,顿时触底反弹,这会儿气得都开始连名带姓地喊人了。祝明月倒是冷静,老神在在地解释:“师父给的,他说成年人每天至少要吃一个鸡蛋才能保证基础蛋白质,中午那盘黄瓜里,就炒了六个鸡蛋,您没吃出来吗?”
向秀安被这话给噎住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她脑子里乱得很,一会儿琢磨欠账要怎么才能还得完,一会儿又琢磨明月丫头的师父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厚的家底,又有治病救人的本事,为啥还要憋屈在祝家庄这种山沟沟里。因此,那盘黄瓜炒鸡蛋她虽然吃了不少,但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至于祝永禄和几个小的,有得吃就只管埋头吃,哪管它有没有问题。向秀安以手扶额,有心想骂大闺女几句,但看着自家男人和女儿们那副心满意足的幸福样儿,她骂人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再说,鸡都吃了,还差那几个蛋?得,都记账吧。这一刻,向秀安终于体会到“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愁”这句话的精髓。周隐家里,段文清被扎得满脑袋都是银针,但他神智很清醒。小声问:“周医生,我这手臂要什么时候才能拆夹板,我想给家里写封信?”
“写信?你右臂骨裂,至少要一个星期才能拆夹板,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信,我可以帮你写。”
段文清有些着急,“那左手呢?我左手也可以写字。”
“左手就更严重了,骨折,夹板至少得打半个月以上。”
段文清咬了咬牙,虽然没说什么,但眼里却满是焦急。周隐也没多问,毕竟有些机构是有保密协议的,他不敢瞎打听。万一这货要真绷不住漏个一言半语的,不仅他得挨处分,自己也落不到好。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