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永淑说着就扬起巴掌，朝祝明月脸上扇去。若是普通小孩儿，这会儿估计就吓傻了，只能等着挨打。好在祝明月不是。俗话说“人老成精”，她上辈子苟到八十多岁才挂，妥妥活成了人精。还能被祝永淑给拿捏了？她像条滑溜的泥鳅，几步便窜到院子里，还回头笑嘻嘻地挑衅。“大姑，您可别气着了，我师父说，气大伤身，容易得病。”
祝永淑一跺脚，朝她的两个女儿骂道：“两个赔钱货，还不赶紧把那死丫头给我摁着，猪圈里的猪都比你俩机灵。”
十一岁的小女儿靳朝玉，把袖子一撸就朝祝明月追了过去。大女儿靳朝华看起来有些木讷，愣愣地望着她娘，一时没反应过来。祝永淑火气上来，抬手就给她头上一巴掌。“你是乌龟变的？跑不动还是咋地？”
靳朝华被拍了个趔趄，不敢再墨迹，也往院子里追去。十五岁的儿子靳朝富跃跃欲试：“娘，要不我去帮您把那死丫头抓回来？”
祝永淑转头瞪他一眼：“给我老实待着去，你一撅屁股老娘就知道你要拉啥屎，我告诉你，想都别想，除非老娘死了。”
知子莫若母。祝永淑很清楚她儿子的心思。约莫是她回娘家回得勤了些，再加上这两年她儿子刚开窍。一来二去的，竟被祝明月那死丫头给勾住了。瞧那丫头身无二两肉，一看就不好生养。再加上她亲娘向秀安一连生了五个闺女儿，愣是生不出儿子。谁知道祝明月会不会也有这毛病？就这样的，还想嫁给她的宝贝儿子？简直痴心妄想！在祝永淑的心目中，她那身高一米六，小眼睛、塌鼻梁、厚嘴唇的儿子，简直堪称人间绝色，貌比潘安。不仅长得好，还能干。从小就会把别人家自留地里的菜，往自己家扒拉。十分顾家。这样优秀的儿子，配干部家的闺女都够了。她祝明月，给她儿子提鞋都不配。祝明月虽然不知道她大姑脑补了什么狗血大戏。但这并不妨碍她讨厌、甚至憎恶她大姑一家。因为这一家子人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令人一言难尽。每个月拖儿带女地回娘家，连吃带拿也就不说了。贪小便宜，自私自利，这些都是小问题。关键是，一家人的三观都歪出了天际，还十分擅长自说自话。仿佛他们说的就是真理，让人完全无法正常沟通。上辈子，靳朝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是靳家庄人人厌恶的赖皮二杆子。三十多岁了还没娶着媳妇儿。而祝明月因为种种原因，婚姻大事也耽搁了。恢复高考那一年，二十九岁的她考上了省里的医科大学。原本瞧不上她的大姑，忽然就惦记上她了。跑来祝家庄对她说：“就算你考上大学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嫁不出去。谁不知道你嫁过老鳏夫，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你瞅瞅谁愿意娶你？你朝富哥肯要你，那都是看在你早死的爹娘份儿上，你可别不识好歹。”
典型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怨天鹅肉塞牙。气得四叔抄起扁担就撵人。祝明月再三申明近亲不能结婚。但祝永淑只当她是推脱。很是纠缠了一阵。甚至还到学校里闹过，害得祝明月险些被学校劝退。令人烦不胜烦。直到她毕业后分配到京城的医院，才彻底摆脱了她大姑那一家人。此后数十年，她连回乡祭祖都只能专门错开节气，就怕被大姑缠上。这还只是她大姑那一家子人做下的奇葩事情中微不足道的一件。其他桩桩件件，简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祝明月收回思绪，脸上笑容阴冷。见靳朝玉气势汹汹地追过来，她连忙窜进隔壁老李家。“正芳姐，快关门，我大姑又要打我了。”
李正芳是隔壁李家小二房的闺女，今年十一岁，是家里年纪最小的孩子，很是受宠。先前祝明月被抓走，去地里叫人回来的就是她。她俩年纪相仿，又从小一处长大，感情颇为深厚，比亲姐妹也不差多少了。听到祝明月的话，她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跑到堂屋门口。这会儿靳朝玉已经追来，关门肯定来不及了。李正芳便顺手抄了根长凳，往门口一横。“靳朝玉，你想干啥，我家可没请你来。”
说完还左右瞅了瞅，寻摸着一会儿打起来，用啥武器更趁手。这边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大战三百回合了。那边靳朝玉却突然金刚变成林黛玉。先前还气势汹汹，见到李正芳后，却忽然娇羞起来。“正芳姐，你别听明月瞎说，人家跟她闹着玩儿呢。”
靳朝玉扭扭捏捏地解释了一句。这语气，这姿态，说不出的矫揉造作。李正芳和祝明月齐刷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靳朝玉这是要作什么妖？祝明月诧异过后，倒是想起一些事情来。上辈子，靳朝玉有段时间几乎天天往严家院子跑。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喜欢李家的外孙秦思远。只是后来秦思远犯了事，远走他乡。这段暗恋就此无疾而终。看样子，她这位表姐还挺早熟的，这才十一岁呢，就开始年少慕艾了。竟然还会在秦思远的表妹面前立人设。啧啧啧！不简单呐。难怪上辈子离婚两次后还能嫁个干部，并以此为跳板，进入体制内混了个编制。此后一路升迁，一跃成了县革委会的委员。专门给祝明月穿小鞋，找她麻烦，制造各种事端。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似的。后来，靳朝玉赶上严打，因受贿、乱搞男女关系等罪名，领了一颗正义的花生米。祝明月的人生，才终于顺遂起来。眼前的靳朝玉，还没长开，面容青涩，演技浮夸，看起来十分做作。但成年后的靳朝玉，却是个惯会装腔作势的伪君子。平日里保守得很，大夏天也穿着长袖长裤，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包裹起来。一副循规蹈矩的老干部做派。但公审时起底她的情人们，才发现几乎涵盖了整个部门……咳！祝明月觉得自己不该想上辈子的事情。这么一想，她忽然就有些无法直视靳朝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