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未大亮,府衙的文书亲自来请,霍云城自带着护卫往府衙去了。
半夏伤着,便没让她再随侍左右。
白泽卿打完拳,便被半夏遣人来唤她去二爷院子里,说是要分一分昨日黑市的战果。
半夏把买回来的一大袋东西扔过来,让她先选。
白泽卿愣住了,这么多东西,她选?
白泽卿犹豫了一下,还是选了一只火珊瑚配金珍珠的钗子。一来别致好看,二来这样的货色,市面上买不到。
她诚恳的道谢。半夏摆摆手,又将两个腰扣递给她,让她拿给周潜。
再随后捡了一个水色极好的碧玉平安扣,让她拿给囡囡。
白泽卿也不推脱,替两人谢过她。
到此时,半夏才开心的将剩下的一大袋递给半晴,说道:“我伤着,你帮着我给姐妹们分了吧。谢谢啊。”
半晴也不客气的接过便出去了。
再然后,心情愉悦的准备吃早餐的两人,被窗外树枝上挂着的,被打开的鸟笼吸引了注意力。
这一大早的,谁开了鸟笼?
说起这鸟笼——
她们两谁也没想到,那只焦尾红鸟从昨晚打破了鸟笼后,竟然没有飞走,而是一直跟着她两回了元州城。
直到两人上了霍二爷的画舫,那只小破鸟从窗外飞进来,蹲在白泽卿肩头时,几人都吓了一跳。
霍云城听闻她俩在黑市上买了只鸟,皱了皱眉,叮嘱两人回去之后用笼子关好,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昨日回府,半夏便专门找小厮做了个鸟笼来。
此时,笼子开着!
这小破鸟在院子里玩儿得欢腾,从树尖扑飞至地上,仿佛还不曾熟悉飞行一般,扑腾的摔了一下,然后两只爪子一前一后散步般走着,却走得并不稳当。走得几步,又扑腾的飞到半夏手臂上。
半夏被惊得跳了起来,鸟儿往下落,她又赶紧伸手接了一下才放开,指了指在院子里散步的鸟问白泽卿:“怎么搞?这小东西还能开笼子!医师小娘子要不就你拿回去养着?可不能跟着我啊,惊扰了二爷怎么办?”
“我养不了。”白泽卿心想:你开什么玩笑,我现在自身难保,还带只鸟?怕目标不够明显?
于是她朝半夏甜甜笑道:“半夏姐姐,你付的钱,我养不合适,还是你养吧。”
得,又回到原点。
终于,半夏霍然起身,对白泽卿道:“我有办法,走!”
他拎起鸟笼,对那鸟儿道:“来来,进来,带你去好地方。”
那鸟仿佛能听懂他们说话,很听话的进了鸟笼。
两人行船换马车,很快便进了元州城香樟坊。
……
香樟坊位于元州城最核心富饶的区域。
香樟坊东距黑市不过几里地,被元州城的各方势力联合保护,独自繁华,人口多达万众。
香樟坊往东去,便是舞榭歌台,金灯如昼。有昨夜流一掷千金,柳醉花眠的富家子归家的马车碌碌滚过清晨的长街。
往南去,赌坊钱庄,吆喝喧天,能看见一夜输光被扔出赌坊的人捶胸顿足。
白泽卿两人一鸟步履匆匆只往北去。
坊北是一片老街。
住这里的人们早睡早起,此时犬吠猫叫孩子哭,已经有人家炊烟袅袅,开始做早饭了。
街边酒肆面馆、绸缎庄胭脂铺已经有小二揉着惺忪睡眼一张一张抬着门板准备开张,几面半旧的酒旗风中飘摇。
老巷逼仄狭长,如蛛网盘根错节。初来乍到的外乡客,没有本地人领路,难免撞进死胡同,需摸索一个月,才能勉强不迷路。
但半夏脚步笃定,毫不迟疑。没有走错一步路,没有拐错一次弯。
晨风凉凉,石板历经风雨,被打磨光滑,映着晨光中两人一鸟斜长的影子。
老街幽静,有一家店铺亮着灯,一张破败的旗帜上一个大大的“当”字。
半夏停在店门前,目露一丝感怀。
白泽卿看着四字门匾掉漆,依稀可辨的“当铺”两个字,有些僵硬的回头看向半夏:“当铺???”
半夏有些得意:“对呀,当铺!我是不是很聪明!”
“不是,你又不缺钱,为什么对当铺这么熟?”白泽卿惊了,这熟悉程度,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当铺是她家开的。
半夏嫌弃的看了一眼白泽卿,说道:“我又不是一出生就在霍家!”
也对!她不姓霍的。被她在黑市阔绰的出手迷惑了。
不过,香樟坊的大当铺,不是都开在赌场边吗?
而且,来当铺干什么?
白泽卿看向半夏,又看向鸟儿,再抬眼看向当铺,神色逐渐奇怪。
这家当铺实在太小、太老,甚至有些破烂。
晨曦中,掌柜在打算盘,伙计在打苍蝇,老猫在打瞌睡。
走进厅堂,正对面的白墙上贴着一副不成文、不对仗的对联。
上联:人生谁没点难处?
下联:钱财都是身外物!
横批:一当暴富。
两人站在厅堂,甚至没人招呼他们。
“来活了!”半夏先招呼伙计,“当东西。”
“当什么?”老掌柜撩起眼皮,微微眯眼打量他们。
“这个。”半夏把鸟笼拍在长桌上,啪地一声脆响。窗下打盹的老猫“咻”的窜上长桌,绕着鸟笼喵喵叫。
掌柜看看鸟笼,再看看二人。
焦尾鸟看看掌柜,再看看白泽卿。
白泽卿以手抚额,低声道了声:“抱歉”有些尴尬的拎起鸟笼,便朝外走。
“二两银子,不还价。”掌柜突然说话。
白泽卿愣住了:还真收?
“什么?才二两?我们买成九十八两呢掌柜的!”半夏活学活用,开始发挥难得学会的讨价还价技巧。
掌柜一个眼色,伙计进后台取了二两碎银子放在长桌上,一脸爱要不要的表情。
“算了,二两就二两吧,总比惊了二爷被恁死了好。”半夏说着便伸手去要拿碎银子。她也不缺钱。就是怕麻烦。
便在这时,焦尾鸟一声尖叫,似婴孩儿啼哭又似雏凤悲鸣。
吓得那只老猫浑身毛都竖了起来,以迅雷之势跳至房梁,猫尾巴勾翻了柜台上尚未熄灭的油灯。
于此同时,鸟笼和长桌瞬间被烈火点燃,火势见风便长,瞬间燃烧至屋顶。
“哎哟走水了!”小伙计瞬间醒神,抓起手边的茶盅扔了出去,不过杯水车薪,火势更猛。
“啊呀,要被打,赶紧跑!”白泽卿傻眼一瞬,抓起半夏便跑。她可不想又被官兵带进衙门去,锅底灰也不是随手就有的。
“诶,”半夏没拿到银子,于是拎起鸟笼便跑,跑出巷口便将烧得很烫的鸟笼往旁边一扔砸个稀碎,那鸟便扑腾着翅膀奋力飞到了白泽卿肩头。
白泽卿仰天长叹:都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