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远脸上的苦涩实在太明显,明显的悲伤失落,还有……失望。陆嫣然心头一咯噔,立马警觉起来,以前很多次她都靠着察言观色转危为安,在不知不觉中,察言观色的本事已经融入她的生活,让她每时每刻都处于观察别人当众。“二公子想去云游四方?苏夫人为你安排的国子监读书的资格不要了?京中这么多名门好友不要了?朝中关系不用维持?你真舍得舍弃大好的国公府公子位子,带我离开?”
“景远,说句不好听的,虽说国公府是由嫡长子继任,但你也有可能继任。”
她每句话都在为温景远好,偏偏被温景湛提醒过的二公子更加惊觉,“你知道我有继任的可能?”
这不就代表着陆嫣然背后的人要除掉大哥?他自问没大哥本事,也没亲爹的好福气曾跟皇帝血战沙场,他想着若让他继位,国公的千秋大业肯定得毁在他手上!对别人来讲国公之位高且稳,对他而言,还不如一个闲散的富家子弟逍遥自在。陆嫣然见他情绪稍显激动,更觉得不太对劲,自然而然的接话道,“温景湛错信妖女,日后肯定会有苦头吃。你若是再出意外,夫人肯定会伤心死。”
是啊!他不能出去!他若是意外了,大哥又死了,孤儿寡母又能让谁照顾?现在一想,整个京州都是危机重重,首先得解决府中危机。不能拖了!即便再不忍,也不能让她毁了国公府!他将拿来的酒倒了两杯,一杯递给陆嫣然,“一提到这个话题,我就有些闷,你陪我喝点酒可好?”
“越长大越孤单,我记得小时候大哥与我很亲,还会背着我陪我放风筝,后来大哥学业加重不再陪我玩,我就缠着他,不小心将他的笔给折断了。之后我发现我最喜欢的木马被人切断,我怀疑是大哥做的。我们的梁子算是结下来,之后的几年关系不好不坏。”
“可笑吧!就那点点事情,亲兄弟几年下来都没说过几句话。你是真有办法赶他出府,那便放手去做!我娘最疼我了!她肯定会给你兜底!等我做了国公爷,求着母亲给你做国公夫人位置可好?”
陆嫣然笑而不语,真到了那个地步,就算苏香秀不同意,她也有的是办法让她同意。见他这么说,陆嫣然彻底放心。她就知道没有一个男人会离得开权势离得开金钱,若是能离开,只能说权势利益不够吸引。二公子敢肖想国公之位就好,她便可以大胆操作。“嫣然,你老实跟我说,那个和尚是不是你找来的假和尚?”
温景远漫不经心的喝掉了杯中酒,然后迅速吐到袖子里,“温景湛刚才喊我过去说话,说的就是这个,还说大和尚已经招了,说是你派人去请的!”
这话若是之前在她心神不宁时说出,陆嫣然还会怕上几分。怕温景远乱想,怕她没有依靠。但此刻,温景远的心都在她这里,还指望着她夺得国公之位,又岂会怕?“这事是我着急了。担忧母亲的病情病急乱投医,事实证明将苏幕岚赶出去后母亲的病真的好了,和尚的话也并不全然是假的。景远,你信我吗?”
温景远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见她一口没喝,喝干掉自己的,“我信,我当然信,我不信你我还能信谁?”
陆嫣然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提杯想喝时,嗅到了酒中药味。其实陆嫣然对草药的研究并不高深,但她为了自保熟记了各种下九流的药剂。此刻杯中撒的,是被称作是‘梦真言’的药粉,吃下去后,会在睡梦中神不知鬼不觉的说出自己心底最深的秘密。她下意识看向温景远,温景远没发现她的注视,没心没肺的又喝下去一杯。“我好困,嫣然,我们睡吧。”
陆嫣然眼波流转,端起酒杯一口喝干杯中药酒然后伺候温景远更衣,在他转身之际,将酒水吐在了温景远脱下来的衣服上,“景远,我给你擦擦脸。”
温景远抱着她的纤腰滚进床榻,“不擦了,明日再说。”
午夜,只剩下炭火烧灼的焦脆声,陆嫣然察觉身旁人坐了起来,捏了捏她的脸又轻声呼唤几声。陆嫣然心中泛沉,垂放在腰间的手悄悄捏紧。在闻到药剂的时候,她是多么希望这个下作手段是温景湛或苏幕岚干的,再不济苏香秀也行,偏偏是刚让她心动的温景远。温景远骗了她!他到底想做什么?陆嫣然装睡功夫了得,在小白温景远的胡乱操作下愣是没路线,等他确定熟睡后,紧张不安的询问,“陆嫣然,你来国公府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原来是怀疑她在国公府的目的?陆嫣然装着轻哼一声,徐徐说,“被人陷害差点死去,为了赚一条活路来京州碰碰运气,没想到温景湛真的让我住下。起先我以为温景湛喜欢我,后来才发现他是怀疑我目的不纯想留下来试验我。我很痛苦,很逃离,却舍不得景远的好。”
温景远心头一暖,嘴角张大,“你可跟宫里的人有关?”
宫里的人?她唯一接触的人就是不知道身份的阁主,不过他这么想也是自然。“我唯一与宫中人有关的事情,便是灭了我全族。我恨他们,更恨懦弱无能的自己,若我再强上一些,也许能借着国公爷的名报仇。但我又不想连累景远。景远对我太好了,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让他全族惹来杀身之祸!”
温景远心中一痛,她口口声声说的全是自己,这怎么能不让他感动?“当年宰相府究竟发生了什么?陛下说是宰相勾结造反,我是不信的,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宰相站错队,可如果只是简单的站错队,也不至于株连九族,将男眷全部斩杀,将女子充入贱籍,这样的惩罚未免太重。”
陆嫣然露出一个苦笑,“朝堂之事,我一个小小女子又何尝得知?即便家人知道我能脱险,也不愿告知我真相报仇,他们唯一希望我做的,无非就是好好的活下去,连带着他们的份活下去。”
再一次的言语洗白,听的温景远深深感动,“你做的很好!你做的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