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钰熟悉的绕过亭台水榭,领着竹里走到了那间四角都挂了铜铃的二层的小阁楼。
牌匾上三个大字——
“绝仙阁”
大门开着,仿佛主家一早就在等客人。
连桌子上面朝竹里这边,都放了两只茶盏。
凌天易盘腿坐在蒲团上,手中没有拂尘,双手放在膝盖上,他看着竹里轻轻一笑。
精神烁励道:“请坐。”
“蕴钰,烦你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和竹里聊。”
蕴钰看了凌天易一眼。思量再三,对竹里道:“我就在外面,你有什么事情大声叫我就好。”
竹里点头应下。
竹里坐下,仔细打量了面前这个鹤发童颜的男人。
他仙风道骨,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即使还没有开始交谈,却也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学识渊博,自信与涵养融为一体的气质。
“您就是绝仙阁的主人吧,不知晚辈该如何称呼您。”
凌天易道:“小竹大人客气,绝仙阁气数已尽,大人何须来访。”
“阁主乃非常人也,若是不亲自来见过一面,我只怕心存遗憾。”竹里淡淡抿了一口茶水。
凌天易道:“能将长安这滩水从混浊搅得清澈,小竹大人也并非常人呐。”
“绝仙阁藏在慕韬背后,若非慕韬倒台,我恐怕现在也无法窥得阁主真面。”
“真面何面?”凌天易道:“小竹大人在我面前,我亦看不穿大人真面。”
竹里抬眸。
“这世上之事并非看穿真面才好。”
凌天易一双平静如枯井的眸子看着竹里,半响:
“老朽断言,可否送小竹大人一句话?”
竹里道:“送我话的人太多,不知阁主是哪句金玉良言。”
凌天易摇头,他道:“苍苍茫茫,不如归去。”
他声音很平很淡,仿佛看透了一切,悠远空旷。
“什么意思?”竹里顿了一瞬。
“小竹大人是心中清楚,问老朽是何意思?还是心中不清楚,问是何意思?”
他道:“这话清楚有清楚的解法,不清楚,也有不清楚的解法。”
竹里默了半响,语气中带着迷茫:“我自己都分不清我到底是谁,你又怎么会知道我是谁。”
凌天易道:“一梦知千秋,半醒醉凡尘。”
竹里轻叹一口气。
或许吧,他本是局外人,如今却做了局中人。
已经不是他想不想了,他被推着一定要将这路走完!
他一口饮尽杯中的仰天雪绿,起身拱手行了一礼:“多谢阁主款待,后会有期。”
凌天易缓缓闭上眼睛。
对他而言,一觉,一梦,一春秋,一落叶,一拂尘。
绝仙阁的命数,就是他的命数。
到此,尽了。
竹里拍了拍坐在门槛上蕴钰的肩膀:“走了。”
蕴钰应声背手站起来,他什么都没问,两个人就一起往回走去。
却忽然间,两边的路人都行色匆匆。
“着火了,快快,救火!”
竹里和蕴钰茫然回头,只见起火的正是凌宅,绝仙阁的方向!
竹里心下一颤念,他转头看向蕴钰。
蕴钰也看着那火焰烧起的方向,“不必去了,救不了的。”
走出几步后。
蕴钰猛然转过身,他眼底蓄了泪水。
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朝着绝仙阁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再后来,长安府衙灭了火回禀。
火扑灭的时候,残垣断壁,在废墟中只找到一具坐化的焦尸。
竹里听完后,想了想,将凌天易的后事交给蕴钰办。
蕴钰没有操办葬礼,他将凌天易火化后,骨灰存放到了洛阳的一个道观中,也算是了却了他生平的夙愿。
竹里刚回到黎园。
楚胥林走来,他道:“主上,楚天阔求见。”
说这话时,莫名的,楚胥林面上有一抹怪异划过。
竹里没有察觉,他道了一声好,便往花厅走去。
楚天阔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一年多不见,他早已褪去当初脸上的那份稚气。
聪慧和睿智越发显现出来。
“楚兄,许久不见。”竹里行了一礼。
楚天阔回礼的时候一眼瞥见竹里左手拇指上的戒指,他飞快的皱了一下眉头。
转瞬,不动声色的坐下来。
楚天阔又看了一眼跟在竹里身后伺候的楚胥林,暗下手指轻叩了两下扶手,似在盘算什么。
他嘴角轻弯:“本该早先时候同温兄他们一道来拜访竹兄的。
可又想着你才回长安,一定很多事情要忙,便想着等些日子,这一等竟将时间拖到了现在,真是不好意思。”
竹里摆摆手:“楚兄客气了。”
“说起来,我倒有件事情想问楚兄。”
楚天阔道:“请说。”
竹里眉目微敛:“从前楚兄与太子殿下关系匪浅,可太子和廉清王失踪多月,我命下属找遍长安都未能寻到二人的踪影。楚兄可有何高见?”
楚天阔心情大好,与竹里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他来黎园就是想让竹里帮他寻找慕玥的踪迹。
不等他开口,对方便先提出来了,倒省了他不少口舌。
楚天阔正色道:“不瞒竹兄,这几个月来我也一直在找太子殿下。”
“约莫三个月前,君上离宫太子监国这件事你可知道?”
竹里点了点头。
楚天阔继续道:“当时廉清王殿下辅政,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后来,景王忽然提出要给太子殿下择一门亲事。
按照礼法,太子的婚事应当由君上做主,但当时君上不在,景王和太后一起在朝中选了几位家世不错,年龄相符的女子给太子选太子妃。
可就在选妃的前一日,太子和廉清王殿下便一起消失了。太子殿下失踪前夜,殿下曾约我议事,当时就有一些反常……”
竹里听着,只觉得疑惑:“为何景王和太后如此关心太子的婚事?”
“可不还是因为君上娶了凌如霜的缘故嘛。”
楚天阔这么一说,竹里就明白了。
李嫣当时还是想要扶持李家,慕念没娶成李潇潇,她们便把主意打到了慕玥身上。
竹里道:“你继续说。”
楚天阔点头:“都怪我当时没意识到,后来越想越不对劲。殿下那晚上一直和我说什么,要我万事以天赤为主,若有不测,先保全自己之类的话。
我和殿下聊完,约莫三更天我回了家。但第二天就传出了太子殿下和廉清王殿下都失踪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