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念眸子定了一瞬,他道:“让她先去拜会母后吧,若是见完母后之后,孤有时间再说。”
“何为再说?”李嫣语气急了一瞬。
她绕到慕念另一侧,渐渐平静下来:“她是你堂妹,是哀家的亲侄女,也是哀家为你钦定的皇后。皇帝,你先前说东南海事未平,不想提婚姻之事。
而如今,东南安定,天下太平,当务之急就是你的婚事,以及繁衍皇嗣!”
慕念看着书本,眼底情绪翻涌。顷刻他缓缓将书本放下,抬头看向李嫣,眸光敛起,眼底一片清明,却不见一丝感情。
“多谢母后提醒,孤会考虑的。”
慕念这话其实回答得含糊不清。
他并未应答下来一定会娶李潇潇,这就说明他心中还在另有打算。
至于这个打算是谁——
李嫣心知肚明!
只是李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慕念的打算如愿!
她冷了声音:“皇帝,你莫要学先帝最后落得不仁不孝,不忠不义,叫天下诟病!”
慕念微微勾了唇角:“父皇就是再荒诞淫乱,不是还有母后这位贤良的妻子替他包庇吗?”
他顿了顿,“母后前二十年是父皇的好妻子,如今是孤的好母亲。不是么?”说着,微微勾唇,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片刻,李嫣哼笑了一声:“你到底也是先帝的好儿子啊!”
慕念默了默:“母后莫不是担心那个预言终究会应验?”
天降预言——慕家的儿子世世代代都会爱上竹家人。
慕妖为了一个竹天玄连皇帝都不愿意做了。
如今,慕念也想要为了一个竹里再舍弃国家?!
那个该死的预言!
“一派胡言!”李嫣忽然的发怒,一掌将桌上的红枣羹掀翻在地。红色的汤汁如同鲜血泼洒开来,将地毯染得一片鲜红。
“不过是那妖道妄言祸行,什么预言?全是妖言惑众!”李嫣怒不可遏。
她怒吼完之后,过了许久才渐渐平复下来。
李嫣转眸看向慕念,那双和慕念如同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丹凤眼中充满了独占和霸道:“皇帝,你是哀家一手培养出来的好儿子,你断然不会学先帝,弃哀家,弃天下于不顾吧。”
慕念只听着没有做声。
李嫣眯了眯眸子,她轻轻一甩袖子,轻哼出声:“皇帝,你不会不知道那人最后的下场吧,你当真要重蹈先帝的覆辙?”
说罢,便起身就走。她来时仪态端庄,离开的时候发髻上那只纯金的凤穿牡丹步摇却清脆晃动。叮叮当当碰撞在一起的声音,仿佛此刻李嫣忽然乱了的心神。
她表面掩饰的再好,可心底却是生出了间隙。
回去的路上,她十指几乎将轿子两侧的扶手抠裂,刚做的水葱般的指甲尽数崩断。
李嫣侧了侧头,“敏忠。”
“奴婢在。”敏忠就在李嫣的一侧。
“去将那人的尸体挖出来狠狠鞭尸,给哀家重打五十鞭!”李嫣神情凶狠的五官几乎扭曲,每个字都仿佛淬了毒一般,带着冲天的怒意!
这些年来,只要提起先皇和竹天玄,她便会命人将那早就被做成人彘的妖道的尸体刨出来鞭尸!
那具尸体早被打成了一堆碎肉,尸腐后剩下一堆骨头,现如今便是那副骸骨都被打的破碎不堪,已然拼不出一个人形了。
后来,李嫣再没有来探望过慕念,慕念循例的请安问候也交给了太医院代劳,他则是一直声称国事繁忙而拒绝踏临后宫。
母子二人一直僵持着。
李嫣要告诉他这天赤的皇帝虽然姓慕,可他流的是李家的骨血,这天下便有一半是李家的天下!
李嫣给慕念最后的机会是重阳。若是他还愿意继续做她的乖儿子,做李家的傀儡皇帝,就该在那天乖乖去见李潇潇,与她将婚事谈妥。
若是慕念僵持不肯去见,那便是要同李嫣宣战了!
李家是不会容忍一颗有自己想法的棋子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她除了慕念这个儿子,还有慕韬,再不济还有慕忻、慕玥。
总会找到一个能继任大统的慕姓子孙!
他若是爱惨了那竹里,她便成全了让他抱着竹里一起去死!
另边。
竹里直接去了驿馆和蕴钰他们会合。
却不想过去扑了个空,问了小厮才知道蕴钰和阿勒格渠去了刑部大牢。
竹里又追到刑部,远远就看到温成和李枫青坐在一处,蕴钰和陶林、温若廷又站在另一边。
他没去惊动那两人,直直往蕴钰旁边走去,“怎回事?”
蕴钰长叹一口气:“简单来说有点复杂……先说你那边吧,怎么样?”
“成了。”竹里点点头,“君上答应了。”
蕴钰庆幸:“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了!”他松了一口气,这才说道:“你不知道那阿勒格渠太虎了!他一看到慈心公子的手帕就收不住了,说什么都不管,直接冲天牢,把牢头给揍了。”
竹里:……
“你也不拦着点。”
“兄弟,你见过野狼发狂吗?”蕴钰无可奈何。
温若廷道:“他一个边邻小国的王子,三番两次在天赤动手伤人,便是第一次还算情有可原,这第二次又如何解释?”
竹里:“那他现在人呢?”
温若廷哼声:“如他所愿,和慈心关一起了!”
竹里真想骂他一句:活该!
他在外面拼了命捞人,这人倒好一点忙帮不上,还给他帮倒忙,添乱子!
蕴钰道:“现在温开大人正在和李枫青大人交涉,看能不能先把阿勒王子救出来,咱们再看接下来怎么办。”
正说话间,温开和李枫青并排走过来。
温开道:“本官去接阿勒王子,你们几个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杵在这里碍事了!”
他一甩袖子,给几人使了一记眼色。
竹里几人乖得跟个小绵羊似得,作揖道别,全都溜到了天牢的另一边等着。
不多会儿,温开将阿勒格渠接了出来,同李枫青拜别后,两人才走。
李枫青望着这一行人走远,眯了眯眼睛,伸手唤来自己的管家:“差人去问问太后娘娘,这慈心怎么处置?”
管家道:“宫里面传来消息,太后娘娘病倒了,不见外客。”
李枫青紧紧蹙眉:“太后怎在这时候病了……”他心里面嘀咕了一句,若是这样的话,那慈心还留不留。
“凌太医去看过太后了吗?”
管家道:“老奴已经着人将太后的情况告诉凌大人了,他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李枫青应了一声。
思来想去,他吩咐道:“找两个人去天牢里面守着,等我消息。若我传消息来,立刻……”他后面话没说完,但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管家瞬即明白了李枫青的意思,应声退下。
*
几人为了避免街上人多眼杂,分批去往馆驿去回合。
竹里和蕴钰是最后到的。
阿勒格渠如同一座小山坐在几人中间,竹里进屋与他对上眸子的那瞬还是心慌了一瞬,他撇开眸子躲开。
第一次见阿勒格渠的时候,他就说过这个男人的眼睛就像是野兽,像一头野狼,眼睛泛着绿光,凶神恶煞的,会吃人!八壹中文網
他长得也很高壮,整个人坐在那里就是一座小山,胡人的长相,算不得俊朗,反倒是那一把又黑又粗的胡子看着有些渗人。
竹里也想不明白了,萧墨染在他面前简直要优秀一百倍!
年轻,帅气,俊逸,才华好,家世好,怎慈心就想不开选了阿勒呢?
竹里坐下,伸手要过阿勒格渠一直紧握在手中的手帕。
他道:“不是我求着你去救慈心,是慈心选择了你。你明白吗?”
阿勒格渠开口:“你是他的朋友,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但你们的皇帝必须要把他给我,他是本王的!”
蕴钰:……大兄弟,你咋一副还在状况外的表现。
“因为你的原因,慈心被关进监牢了明白不?如果不想个办法把他救出来,他就被一直关在天牢里面。不是他不跟你走,是他根本就没办法跟你走。”
蕴钰着急上火,一通解释,阿勒格渠听得更懵了。
“那我就再去劫一次狱,把他抢出来,带回夕照!你们皇帝要是想要抢人,就来夕照和我真枪真刀的打一架。看他有没有本事把人抢走!”
蕴钰、温若廷、竹里,三人一起无语。
蕴钰:“这瓜娃子谁捡回来的,扔出去可以吗?”
温若廷:“竹兄,要不别帮了,我觉得这人脑子不太好使,慈心公子跟他可能还不如跟萧墨染。”
竹里:……扶我起来,我还能最后再坚持一下。
竹里组织了一下语言:“你可娶妻了?你可是真心实意的喜欢慈心?若是要你娶慈心,你可愿意?”
他一口气问出三个问题。
阿勒格渠几乎没有犹豫的回答:“我们夕照人一生只会爱一个人,我们才不像你们天赤人三心二意,我们对婚姻讲求绝对的忠诚!我对慈心的爱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竹里点了下头应了一声,“既然如此,那明日你便入朝向君上提亲,说你要娶慈心为王妃,让君上把他赐给你。”
“可以吗?你们天赤皇帝会同意?”他狐疑的看着竹里。
竹里确定点头。
他可是发了毒誓,又死皮赖脸的跪在地上求了慕念好久,才求来慕念松口帮忙的。
别的竹里不敢打包票,但慕念的人品,和自己的魅力,这两点竹里还是敢拍着胸脯保证的。
阿勒格渠直接点头应下:“好!”
“我今日就让下属准备好聘礼,明天一早就去提亲!”
这大傻个儿也没想过竹里他们会不会骗他,听竹里这么说完,就果断答应了。
竹里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替慈心高兴,还是该替他担忧了。
翌日。
按照阿勒格渠的出访计划,原定今天他就该启程返程了。
最后拜会了慕念一面,临别时,他才开口提出,要向慈心提亲,要带他走。
文武百官中,竹里和蕴钰站在一起,心想这事儿能成。
却不料,他话音刚落下。
李枫青便站出来说道:“君上,这个慈心原名楚慈,身上牵扯了数件重案,还没有查清楚,不能放他离开天赤!”
慕念眸光微垂,李枫青这一句提醒叫他记起了。
从前和竹天玄交好的一众人中,有一个叫楚慈的!后来竹天玄被处死,他身边的好友革职的革职,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都没有善终。
他竟忘了这个楚慈是被发配到了烟雨楼中,充做了官|妓。
如此说来,还不能让他跟去夕照了?
竹里有些迷惑,他转头给蕴钰丢去一个询问的目光。蕴钰却也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
蕴钰挪到竹里身边,靠在他耳边轻声道:“慈心公子的事情我也去打探过,但他身上的秘密藏的很深,我什么也没打探到。”
“这事情现在看起来有点棘手了!”竹里蹙了眉头。“你可曾听过楚慈这个名字?”
蕴钰思索了一遍,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像是想到些什么。但他却摇摇头,对竹里道:“不认识,没听过。”
竹里微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他有些泄气,他们对慈心的了解远不及李枫青;现在对方在跟他们打一个信息差的战争。
他们几乎没有胜算!
可是,他答应过慈心会救他出来。竹里暗下握了握拳头,这事情必然还有转机!
他将目光看向李枫青,定了几秒忽然想到什么!
“蕴钰,你快去天牢!找陶林,让他带上一些士兵,快去!”竹里匆忙道。
蕴钰不解:“怎么回事?”
“来不及解释了!你快去就是了。必要时候可以用非常手段,一定要保护好慈心!”
蕴钰应了一声,沉声应下。
竹里将目光转向李枫青,见他又道:“若是阿勒王子想要迎娶天赤女子做王妃,可另选一个门当户对的,不必总盯着一个贱婢,以免有失身份。”
阿勒格渠哈哈大笑了三声:“我们夕照人和你们天赤人不一样。我们看上的东西也好,人也罢,只要确定了就不会改变!不管他是什么样的身份,今天他都是我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