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书斋夜谈(1 / 1)

暗部,高楼。

夜色深深,碎玉映白月。

燕云澈在桌案前沉浸于繁杂的事物之中。

沈家、子衿、失踪少女的训练、段千溯的目的、外祖之家的冤屈、王府、暗部。

诸事缠着霜寒彻骨的病身。

他要做的事,太多。

多到他几乎不再去找寻霜毒的解毒之法。

他只想在为数不多的时日里,做好该做的一切,护好该护的人。

这天下为局,生而为人,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整个京都城,陷入了阒然无声的寂静,却还有灯笼之光迤逦映照。

他放下了羊毫笔,静置笔枕,起身于高处望向这座曾经糜乱、破败又辉煌过的城,几分孤寂寥落难言,讳莫如深的眸掩下了儿女情长。

阿宁扛起重责在外奔波。

他自不能只顾黯然神伤而不做事。

……

沈府,书斋。

沈惊风原是过了年,就要回到边关,继而戍边的。

但沈宁立下了军令状带军出征北疆,沈惊风作为长子,没有圣命,无法回到边关。

“看来——”

沈惊风道:“皇上召我回京述职,就没打算让我回边关了。”

放在从前,沈国山膝下的几个儿子,虽聪明有天赋,但都没有很高的官职,其中军职最高的便是沈惊风,且还要在边关受苦。

饶是如此,元和皇帝疑心深重,还是觉得不放心。

“是为父害了你们几个。”

沈国山长叹了口气。

拥兵自重,功高震主。

他便交出麒麟军权。

但麒麟军只认沈家主,元和皇帝从未放下过戒备。

故而,他膝下儿郎,哪怕造诣颇深,他也没让儿子们闯下一番大业。

沈惊风等人通透聪慧,也看得很开,对待朝堂名利并无多大的野心,只盼望阖家美满,又不想父亲白了头还要为之斡旋,便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

沈国山终究是低估了帝王的猜忌之心。

诚然——

比起低估猜忌,他最没想到,元和皇帝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元和皇帝作为明岳帝膝下的大皇子,沈国山又与明岳帝情同手足,也算是看着当今圣上长大的,还是元和帝的仲父。

他又如何想得到,那般辛勤刻苦的少年郎,一朝即位,就成了蛇蝎人。

更何况,自古以生民为己任的武将,不可能去想谋朝篡位之事。

“父亲这是说得哪里的话。”

沈钰笑吟吟的,狭长清亮的眼睛微微地眯起,像是一只狐狸,声音风铃般清脆好听,缓和了书斋内压抑的氛围。

“父亲把我们养得高高壮壮,为了沈府操心忙前忙后,戎马一生为了大燕百姓遍体鳞伤,哪能是害了我们呢?”

“老二说的是。”沈惊风点头:“爹,我们都很好,沧海横流,是非不断,而今已是最好的安排了。”

沈国山欲言又止。

先前,这些孩子为了自己,收敛锋芒。

后面,都想为了沈宁让步,做妹妹的靠山就好,别无他想。

沈家大厦被虎狼环伺,是屹然如初,还是倾塌为废墟,谁都不好说,哪还有心思去争什么富贵荣华。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沈国山长叹了一声,“为父老了,这未来,终归是你们年轻人的。小宁临走前,与楚皇后的谈话已经明了,不必顾忌太多,你们兄妹齐心,定能其利断金的。这一局,靠小宁一人破不了,要靠全部有志之人来破,你们也是其中之一。”

“是,父亲。”

众人异口同声,唯有沈青衫不在。

沈青衫年纪还小,许多事,不该压在小少年的身上。

总不能还没长大的人儿,就要被压垮了腰吧。

而且……

沈家兄妹,上至沈惊风下到沈宁,都很默契,抱以死志以最坏的打算去博,若真到了不得已的情况下,这一脉能留个沈青衫也算是万幸了。

“老三如何了?”沈国山问。

“还病着,晕厥昏睡当中,就算偶尔睁开眼睛,也多半是糊涂的,今日受了寒气,得好好养养。”沈惊风回道。

“难为他了。”

沈国山起身,满面沉重:“你们在这,我去看看老三吧。”

书斋转瞬就剩下了沈家兄弟四人。

“二哥,要不要把二嫂先送出去?”沈修白问:“你在江湖列国都有朋友,送到值得信赖的人那里去,二嫂还怀有身孕,须得好好守着。”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你二嫂不愿。”

沈钰摇摇头,“她想留下来,大家都在府邸,她出去避风头,会乱了沈家之心,沈家难得凝聚拧成一股绳,不可因她寒人心。”

“从武如玉他们不会因此寒心的。”沈修白说:“傍晚从武提了一嘴。”

“寒心是其一,还有其二。”沈钰喝了口茶,“我要离开上京了。”

“奔雷宗的事?”沈如是披着松松垮垮的黑袍,斜靠在一侧的椅上,眉目冷峻锋利,轮廓线条流畅,但眼神和整个人,在松弛时会透露出倦颓厌世之态,仿佛对众生万物都漠不关心。

沈惊风侧目看了眼这位四弟。

沈如是的鲜活和生机,死在了妻子亡故的那日。

从此便是行尸走肉。

但在正经事上,也从不含糊。

“嗯。”沈钰应道:“京都水深,很多事不好展开,而且我这些年攒下的钱财大部分都不在大燕,常言道狡兔三窟,如今时局验证了我是对的。曾经有些志向高远的朋友,邀我在雪女城共创门派七星阁,我隐名加入,而今倒也算是风生水起了。”

“雪女城七星阁,还有你的手笔?”沈修白惊了。

沈如是正色打量着自己这个常年都和颜悦色的二哥。

他们都知道老二在经商和交友方面有些厉害,但没想到,竟这般的厉害,深入雪女城还了无痕,舍他其谁!

“你倒是灵活会变通。”沈惊风端着长兄模样,欣慰一笑。

“总归是要谋些后路才好。”沈钰咧开嘴角露出白牙,天真无害一笑,似纯净的泉水和不含杂质的温玉,算计都藏在血肉掩盖下的心里。

“你既能隐名在雪女共创七星阁,先前天佑长老让你在奔雷宗做挂职长老的时候,你怎么又拒绝了?”

沈如是言罢,提起酒葫芦喝了口,空气灌冷风,流动着淡淡的酒香味。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沈钰,心里门清,算是明知故问。

沈钰无奈地摊开了一双手,耸了耸肩。

虽没直接回答,但书斋内的手足兄弟都一清二楚。

沈钰明面拒绝,天佑长老和沈流年势必会把挂职长老的身份地位留给沈宁,日后也算是多一条后路。

“何时启程?”沈惊风问。

“明日一早,城门一开就要走了,事不宜迟,待久一点反而容易有变数。”沈钰轻吸了口气,眼底写满了不舍,但一字未提,把话引到了沈惊风的身上,“大哥可是有心事?”

“阿宁走后,在春水巷见到了倾城。”沈惊风拧起眉头陷入了沉思,剑眸幽邃波澜不兴。

“倾城,在五皇子门下?”沈钰问道。

沈惊风点点头,但又摇头,“起初,我也因为他是五皇子的幕僚,但看起来,背后又是另有其人,今日所见的倾城很是古怪,甚至说过要把利刃对准沈家的话……”

说至此,沈惊风蓦地顿住和兄弟对视,心下便如琴弦崩断陡然一惊。

“利刃对准沈家……”沈修白道:“莫不是……”

沈如是懒洋洋的,沉声接过了话茬,“深宫那位?”

若对叶倾城有足够的信任,根据叶倾城给出的信息,便能猜到宫中那位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

现下,最想要沈家崩塌想把利刃对准沈家每一位的,当然就是这位皇帝了。

若是由此开始,顺藤摸瓜穿针引线下去,底层逻辑自洽融合,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看来,太傅之案,也少不了他的手笔了。”沈如是道出了关键所在。

叶倾城养在沈家的这些年,从未提过太傅叶家一案。

沈家人俱都下意识的认为叶倾城不想提,是因为叶倾城不想麻烦到沈家。

而今细细想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叶倾城不提,是因为此案与元和皇帝有关。

臣子再大,能大过天王老子吗?

故此,自他们与叶倾城相识,听叶倾城说过许多奇闻怪谈,却是绝口不提太傅之案的相关事。

或许从那开始,叶倾城就在为今日埋下伏笔。

只有多面涉及,直指同一个方向,才会是最终的答案。

“大哥钟情于倾城,京都人人皆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等年纪到了完成婚事。”

沈修白扯着唇苍凉地笑了笑:“原来,这也是他的一步棋。”

纳兰晴的事,沈宁日思夜想,沈家昼夜探查,始终难见真相,甚至还以为是三皇子下的手。

现在看来,元和皇帝和五皇子的可能性才是最大的。

这也验证了沈宁原先的调查。

京都手可通天之人,才能避开沈家暗卫,助纳兰晴成功嫁进沈府。

“一枚棋子,掣肘两道。”

沈如是冷嗤:“一道是长兄,一道是五皇子,这帝王权术,倒是被那位牵制得明明白白了。倾城她身在局中,有难言之隐,这些年,吃怕受了不少苦,长兄,终归是我们沈家,未能护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流龙潭虎穴所吞噬还蒙在鼓里不得而知。”

话音才落便长长地叹了口气。

世人艳羡鸣珂锵玉,哪晓得权贵世家如履薄冰之艰难险阻。

但转念一想。

生在世俗中,哪个又不是为谋生存而如履薄冰,世道无常而苦海行舟,左右他们也算是尝尽富贵、养尊处优,自然要扛起重责。

“看来,倾城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眼里。”

沈惊风深思大悟:“难怪她今日有所反常,且我今日会去春水巷,也是送阿宁出城时不经意被人流推进去的,仔细想来,万般有迹可循,看来圣上也是想让我出现在春水巷,他想看我对待倾城的态度,倾城的利用价值有多高,是否能够掣肘我。”

他垂下眼睫,指腹摩挲着玉佩,半边脸陷入了昏暗的阴影里,沉思之际分析得条理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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