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的四季分明,刚入秋天下过几场雨,气温骤降接连走下坡路,学校里已经有人陆续开始换上十二中秋季的针织背心和连帽的卫衣、制服外套,女生们也在制服裙摆下面套上薄绒的长袜。
下午的时候,天色似乎转晴,透出淡薄的阳光,晚自习回到宿舍雨水就落下来。
方渡燃对天气的变化体感不大,尤其是上个月打过r-19之后,体温持续升高了零点五度,一个月都快过去才回到之前的数值。
他一直喝凉水,洗冷水澡,以前连头发也不吹,冬天再冷穿厚穿薄都差不多,只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格格不入,加上想要感受生活气息才跟着周围的人增添衣物。
今年的天气又开始冷起来,到下半年了。
他把手臂伸出来,雨水落在他手上能判断是凉的,比他的体温要低很多,但他站在阳台开着窗,冷风迎面吹来,吹进他的发丝里、扫过脖颈,却一点也不觉得冷,体温始终维持在合适的程度,不会受刮风下雨的影响。
方渡燃发现自己似乎对气温的体感越来越迟钝,只能通过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来看看正常人的体感应该是多少度。这种动物应该具有的基本能力在丧失。
不怕冷应该算是进化,他的各项指标都高出普通alpha,现在连降温也不怕了,会不会之后天热也没感觉?
人对信息素的利用和开发到底能到达什么地步?
会把他变成什么更奇怪的东西?
“班长关窗!”丁羽在宿舍里喊。
方渡燃回头看到他正在脱裤子,关上窗调侃:“对面没楼,怕人爬上来看啊。”
丁羽搓搓自己大腿上的鸡皮疙瘩:“这小风吹得屁股凉。”
许烈阳也在换衣服,脱了鞋往他屁股上蹬一脚:“可以啊羽崽,你还穿三角的呢。”
“你懂什么?”丁羽麻溜换上睡裤:“我练出来的臀肌不能浪费了。”
“有脚感了,比以前还结实。”
许烈阳想了想:“你追的那个小姑娘真不亏,就算没追上,你这天天下午跟着她去体育班加训,还捞回来一身腱子肉。”
丁羽捏捏自己手臂上的鼓起来的一大块肱二头肌:“别说晦气话啊,就下个周,绝对拿下!”
“草,你别恐吓我啊!”许烈阳翻身爬上床。
丁羽本来就是体壮的那一款,这段时间肌肉肉眼可见得越来越块大,站一起能比他粗上两圈了,鼓起来跟健身房过度增肌的夸张海报一样,他看着就发怵:“等你拿下再说。”
话音刚落,方渡燃关上阳台的门进来,许烈阳立刻揉揉眼睛清理掉存档,张口就道:“我还是更喜欢燃哥这款身材,你练那么久掰手腕也见赢他,由此可见不是大的越夸张就越好。”
方渡燃偏了偏头看他。
“没,夸你呢。”许烈阳说。
“班长他说你小!”丁羽撂下一句拿上洗头膏火速关门去水房。
“我操,你完了。”许烈阳坐在床上大喊:“等着吧,我这就把你光屁股照片发给那姑娘。”
方渡燃笑了下,他小不小靠实力说话,用不着打嘴仗,但看别人打嘴仗还是挺有意思的。
“你真有他照片?”他随口问。
许烈阳:“那当然了,我连你……”
方渡燃:“嗯?”
自信的语气当场在转过来的视线里老实下来,许烈阳坦白从宽:“我绝对没你衣冠不整的照片,就几张偷拍,颜狗的福利,欣赏欣赏。”
方渡燃:“最好别让我看到不该看的。”
“那不会。”许烈阳看他在整理书桌,手臂掉出床栏喊他:“不过燃哥,羽崽都要有女朋友了,你还没点想法?”
方渡燃把桌面上的地理书和练习册拿上,想了下可能要画图,又在书柜里的最里面翻出来一本以前用来垫桌脚已经受潮,解救出来又变干的十二中统一分发的草稿本。
十二中这种私立学校,校服一年几十件,草稿本却跟几十年前的红头文件样的,顶头上整齐印着一行不知道什么人的手写体校名——青训国际十二中,最下方写了学校的联系电话和青年路正门的具体地址。
可能为了跟年轻人交好,这一版跟风在页脚的第几页位置换成了猫的爪垫印。位置正好在地址的后面,像什么领养密码一样。
是猫的草稿本。
应该画的是学校东门那块的一只老猫,听说在学校里十多年,建校的时候被老门卫养的,他只在刚进学校的时候去早餐店吃早餐见过两次,听说是老门卫退休被带回家养老了。
这是学校的猫爪垫,跟他无关。
在他眼里看来这就是大白猫的——是郁月城的。
他可以把地址独家授权给郁月城所有,他是在十二中领到大白猫的。
方渡燃一直把这些跟学习有关的东西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从垫桌脚到重见天日,收进书柜,再到拿出来,学校好像还有他也不知道的小彩蛋可以开。开得有点晚,又刚刚好。
“什么想法?”他翻动纸张满意地看到一排爪印,隔上两三秒才回话。
许烈阳跟着他看,不知道一本空白纸有什么好看的:“女朋友啊,男朋友也行。”
说话时路至安从澡堂洗完澡提着口袋回来,丁羽抬眼打了个招呼,然后伸长手抓抓方渡燃的肩膀拉近,手拢在他耳朵上说:“那谁现在可是个omega了。”
方渡燃倒退两步站在他床边,眉梢一抬:“怎么。”
许烈阳回味一阵今天在食堂看到的不对劲:“以前你们俩都是alpha,我就不说了,当看个热闹,现在你们俩一个alpha,一个omega,你还去过他家里,见过他亲妈,没点什么说不过去吧?”
方渡燃跟大白猫那点与众不同的关系,是他们的秘密,掰扯不清,也没法说清楚。
自己不去理,许烈阳跑他跟前叭叭叭的,好像多这么一个出口能稍微疏散一下不透风的玻璃窗,不至于让那些憋在里面的水汽迷失掉自己的视线。
可他忘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以前他们俩都是alpha,走得近也没什么,现在郁月城是omega,omega跟alpha之间,是应该保持点距离。
“就非得有点是什么吗?”方渡燃沉默片刻歪过脑袋,让耳朵离开许烈阳的呼吸范围:“alpha去omega的家,就不能是为了学习?”
“学、习?”
许烈阳眼珠子要掉出来,方渡燃手里的草稿本提醒他,这也不算离谱,只是放在方渡燃身上需要点时间来适应,不死心发问:“你去他家就一点私心也没有?”
方渡燃转过脸看他。
直白的视线让许烈阳发愣,就跟他们俩真是清清白白样的,是自己瞎了眼,叹了口气道:“也不是非得有点什么,同学情兄弟情都说得过去,你们俩一见如故的,这算兄弟了吧。”
他边顺边挡不住的别扭:“但就有点怪。”
“哪里怪?”方渡燃问。
许烈阳抓抓腮琢磨:“说不上来,你们俩站在一块儿,就不像啥也没有。”
这么明显吗?方渡燃暗想。
他在学校有干什么特别容易让人误会的事吗?
“你看,以前他是个alpha吧,光看脸就很难让人相信,比omega还好看,皮肤真白,现在他真成了omega,又不太对味,就……他挺强的,可能这就是ao通杀吧。”
许烈阳在脑海里比对着,再一转眼比对上方渡燃:“但你要非说你俩是同学情,就特别怪。大概是我这种颜狗有滤镜,你们勾肩搭背我看着都跟别人不一样。那肢体互动,……在我脑子里它不是百分百的纯洁。”
男生宿舍谈论谁帅谁漂亮谁身材好都很常见,然而方渡燃听到后面逐渐面无表情,他也有点想知道他跟郁月城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不指名道姓的时候他还能编瞎话圆过去,模模糊糊地承认些自己也在摸索的东西,但戳破,他还不行。
“那你就脑补吧。”方渡燃说。
“你之前不是还跟你长辈介绍的alpha约会吗?”许烈阳突然提起这茬儿。
方渡燃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他肯定没办法解释这个alpha和他提的ao通杀的omega是一个人。
“那次算你第一次跟人约会?”
许烈阳越过他的发顶去看坐在里面书桌上的路至安,对方正戴上耳机在电脑前做什么,说话的声音也没那么紧张了:“我是觉得那个你好像挺喜欢的,不过他毕竟是个alpha,要选的话,还是omega更合适。”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方渡燃问。
“猜的。”
许烈阳分析地头头是道:“以我对你的了解,如果你对他一点意思也没有,绝对不可能陪他到那么晚,都快十二点了,你还能回宿舍,而且你回来还肯跟我透露你俩怎么认识的,说明你对他其实印象很不错,我记得你说过,你对他有好感……就方方面面吧,我觉着你可能中意他。”
“那怎么还要选omega?”方渡燃说。
“alpha喜欢omega天经地义,根本不需要理由,要选别的才需要理由。”
许烈阳手伸出去搭他肩上说:“等易感期的发热期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有一个合适的伴侣是多么的重要。”
方渡燃联想到自己的易感期,也会有生理反应。
不过注射药剂带来的副作用在他的易感期里面占据的次数更多,靠本能来选择,他还没闻到过让他心生渴望的omega信息素。
易感期而已,他连alpha的抑制剂都用不上,又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别的alpha在释放信息素寻找伴侣,在叠加自己对性的需求,要用上抑制剂来克制。他想占有和进攻的需求也会剧增,目前都在他的自控范围内。
不仅如此,他还要反过来用针剂注射来补充疯狂流失掉的alpha信息素,保持自己作为alpha实验品的最佳状态,那些数值差一点都会掀起轩然大波。里面的镇定成分也会让他的渴望平息,维持他做个四肢正常,有理智的人类。
这样的情况,本身也承担不了作为一个正常alpha的职责。
他的易感期信息素太暴躁,冷漠,易怒,充满凶险的信号,虽然闻起来没有味道,但空气里漂浮的指向性和危险信号,让不少alpha都心生畏惧。
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跟omega正常的相处,敏感的omega会被吓到。
如果是郁月城,蓬松的长毛,漂亮的眼睛,有柔软身体的大白猫,大概也会愣住,不过他是个s级的alpha,只要自己不露出带着血污的双手,应该不会吓跑。
方渡燃笑了笑:“用易感期来判断,那我可能到死都不会有合适的伴侣。”
听语气许烈阳感觉方渡燃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对,可面部表情上一丝漏洞也没有,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要悲观这种假大空的话屁用也没有,许烈阳更追求实际:“易感期占据每个月里的七天,一年就是十二次,八十四天,还是很重要的,这是我们alpha的本能。”
方渡燃:“你这计算能力点错地方了。”
“我说真的。”许烈阳没被他带偏:“燃儿,你居然都会用伴侣这个词了。你以前可是从不坠落红尘的。”
方渡燃道:“不是你说的吗?”
“你脑子里不想能听进去?”许烈阳反问。
方渡燃不接他的话,他想没想自己也不知道,对郁月城产生不能说的幻想倒是好几次了。
“我是觉得,你真的可以考虑谈个恋爱试试。”
许烈阳收起八卦的心态,正色道:“咱俩从初中就同班,到现在高二分科还在一个班上,我觉着你身边多个人也不错。有的事情吧,对象跟兄弟还是不一样的。”
许烈阳这张嘴有时候是欠,能在方渡燃身边存活下来,完全是因为他知道有的事情不能提,有的可以,比如他就从来不会问方渡燃家里具体是干什么的,他为什么在学校周末放假都不怎么回家。
方渡燃听得出来他什么意思,想起来早上郁月城他妈妈跟自己说过差不多的话,她说希望郁月城的身边多个交好的朋友。
但是朋友,跟对象不一样。
要从同学到恋爱,从朋友到对象,完全是两回事。
他没谈过,也知道恋爱是要标记的。
他怎么给一个alpha标记呢?
他的现状不能支撑住他跟一个人缔结这样的亲密关系,郁月城又是那样传统的人,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他不怕,可他承担不来。
他们好像离得近了,在一步步的往彼此的位置走,相遇,认识,实际上并不了解对方的真实。
他不了解郁月城的过往,他的真实也不能拿出来给人看。
他跟郁月城好像分属于两个世界,在榕城这个小城市相遇,然后被折叠成不同的对立面。
大白猫是站在阳光底下可以晒太阳的,他舒展身体,一举一动都优雅自如,周身精致柔顺的毛发会陇上一层金色的光芒,可以闲庭信步。
自己的指甲抓破过金属铁链,拳头上有过鲜血淋漓,封印在挣脱不掉的牢笼里。八壹中文網
方渡燃一直很回避去摊开这个问题,事实却不是他不想就可以不存在的,他们关系似乎越好,真实的样子就越割裂。
他争取来的有限自由弥足珍贵,呼吸也要一口一口省着花,时间浅得只够看到眼前的每一天会怎么过,再远一点都不行,下一个易感期的样子都看不到。
换的新药明显不够稳定,上次还让他泄漏出被摧毁的omega信息素的香味。
如果只是随便谈谈,他没有那个心思,那恋爱也没价值。
他没空虚到需要随便找一个omega来填补时间,感受所谓的有对象的易感期。
“恋爱是不可能恋爱的。”
方渡燃还有不害害己的理智,再说现在光跟郁月城呆在一块时间就花光了,没心思琢磨有的没的。
拿起书准备去郁月城宿舍补课,视线往里面的桌子上一扫,路至安从自己带的工具箱里面拿出来一堆针线和裁衣服用的大剪刀,连皮尺和片状的粉笔也有。
男生宿舍出现这个,算稀奇的,如果不是因为他要去补课,也想看看路至安的手艺。
许烈阳也明显被吓了一跳,直勾勾盯着路至安看。
坐在最里面的同学也发现他们的视线,摘下耳机:“你们有什么要修补的衣服也可以给我。”
“哈?”许烈阳摇头:“暂时没有”
“我桌上的台灯不用插电,倒过来有大灯能打开。”方渡燃看看时间:“等会儿熄灯了你可以自己拿。”
“好。”路至安点点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课本上。
方渡燃抬手示意算作别,然后出门。
“你干嘛去啊?燃哥。”许烈阳趴过去喊。
方渡燃举起手里的课本,头也不回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等他关上宿舍门出去,路至安那头开始翻动纸箱,许烈阳看他找出来一个衣服的包装箱,打开里面居然是十二中的校服。
十二中的校服不是都自带有收装盒吗?一大摞,稍微厚一点的衣服都有各自的盒子和衣架分装。
路至安拿的还是刚发的秋季新校服。
许烈阳看着那制服外套的一个袖子已经被卸下来,他正把外套翻过来在戳什么。
“安啊,你校服不想要了?”问出来发现对方把耳机戴回去了,他又不想下床。
正左右要不要下床的时候,路至安回话了:“袖子短了。”
许烈阳在反应过来对方居然会自己改袖子这么牛逼的高端操作之后,满脑子只剩一句卧槽!
完了,他的耳机不会根本没放歌吧?
那刚才他们说的话,岂不是都被听见了,他不在意,他在意方渡燃知道以后会不会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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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靠想象不好判断方向,就画个图。”郁月城把方渡燃的草稿本拿过来,也注意到页脚位置上的猫爪印,翻动纸张看了看。
大白猫歪着脑袋在看自己的爪印,方渡燃想问他是不是倍感亲切。
“是不是很可爱?”他问出来。
郁月城看看他:“嗯。”
“以前没注意,今天才发现这个,可惜我草稿本没一本新的了。”方渡燃说。
本子是没用过,但半截因为受潮弯曲,发黄变旧,郁月城先卷起来在桌面上压平整些,然后铺平随手画出一个标准的海地风向图。
“我领了,想要送给你。”他说。
“那你在上面写个名字,然后画一个爪印,行不行?”方渡燃一点儿不客气。
郁月城不明白这是什么操作,不过做起来很简单。“那你也画一个?”他问。
“成啊,我画个比你大的。”方渡燃大言不惭:“你只要画了,我当头像使。”
郁月城点点头,把画好的海底风向图推给他:“图解最方便。”
方渡燃扫一眼就问:“画图也不会怎么办?”
坐在郁月城的书桌凳子上,郁月城搬了凳子坐在旁边,正靠过来手肘压在桌面上示范:“那就先看题,根据题干一句句的来分析,来拆开,你看第一句,它说白天吹的是西南风,先画个箭头标识一下……”
“西南风我也分不清。”方渡燃说:“我只知道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郁月城成功被他问得呆住。
方渡燃往书上一指:“我怎么知道在这座山上哪里是西南?”
郁月城知道他要补充基础理论,没想过会在这里漏下。
方渡燃基本明白,但看学神降低格局给他补课,还被自己问住,挺好玩儿的。
也就几秒钟,郁月城就在本子上真的用最笨的办法给他写出来上下左右,然后把草稿本翻转,朝向换成题干里的山地方向:“在考场上可以转试卷。现在我们就站在山脚下,从这里看,南在这里,西南……”
方渡燃等他说完,本来基本明白的题,是想哄他玩,这回彻底弄透了。
“懂了吗?”郁月城抬起头问他。
“懂了。”方渡燃拿起笔把错题改过来,郁月城坐在身边安安静静的。
没有玩手机,也没有干别的,就看着他写。
被人盯着做题不是个舒服的事情,被郁月城这样守着写题,方渡燃不觉得难受,反过来还会想到别的。
“你没别的事干吗?”他问。
郁月城:“现在没有。”
方渡燃:“不看看书什么的?我看你在学高数。”
郁月城:“今天的学完了,拔高题也做过了,都发给教授了。”
“你家有几个教授?”方渡燃感觉他家书香门第的成分有点浓厚。
“我家只有我父亲是,大伯读了博士,在做基因方面的研究,你见过,姑姑没有读博,研究生毕业在检察院工作。”
郁月城一点不介意把家庭情况都交代出来:“小时候给我上课的家庭教师都是大学教授,我父亲他们认识得多,到现在还在带我。”
方渡燃咽下预料之中的答案,这成分比想象中还要浓厚。
“那你给我补课,不觉得无聊吗?”他问,郁月城的耐心好得过分。
郁月城摇摇头:“我觉得有趣。”
“有趣??”方渡燃想不出这是哪来的结论。
以郁月城的水平,他几乎在给自己讲一加一怎么算。
“嗯。你提的问题很多我都没想过,角度比较……意外,新颖。”郁月城道。
话是真诚的,大白猫不会损人,方渡燃却切实受到了打击。
“你这话让我觉得是在降智。”他说:“让学神来感受一下从十八楼掉到负十八的激情。”
郁月城浅笑,纤长睫毛在台灯下跟瞳孔一样乌黑,眼尾一压,方渡燃转过头多看了两眼。
“你只是太生疏了,把初中和高一的课补一下,构建出系统的知识链,做题就简单了。”他说。
方渡燃不会笨,他是个有悟性的小孩儿,他小时候就灵气十足,现在也别具一格,他对这点还是很有信心的。
方渡燃写完最后一题,应道:“工程量有点大。”
“来得及。”郁月城说。
这话陈老也说过,才高二,来得及。
“不难。”郁月城又说。
稍微走神一下,方渡燃用完的笔掉进书桌和衣柜的缝隙里。
他正准备弯下腰去捡,郁月城在旁边更方便,先低下头去:“我来吧。”
伸长手够捡到笔,柜子中间的缝隙只能容纳郁月城的小臂,再往里就不行了,但是他还看到深处有一个纸团。
这不是他的习惯,他不会揉纸团,算错的演算纸也会收起来整整齐齐扔掉。
“怎么了?”方渡燃看他没动静。
“里面好像有个东西。”
郁月城说完,一只手按在书桌边缘往外推了推,方渡燃面前的桌子真的被推动半步,郁月城还保持低头弯腰的姿势,手里像是都没费劲。
他抬头一看,这是上床下桌的一体式实木床架,郁月城是只用了一只手简单推一下,就整个都挪开了。
这、评级s的alpha?
他方渡燃自己肯定也能轻易抬起来,不过能看到另一个也这样轻而易举的人,还是头一个。
郁月城是完全纯天然的,不像他是实验品。
“你很给力啊,小伙子。”方渡燃赞叹。
“这是什么?”郁月城的注意力都在捡到的纸团上面。
打开来,纸张已经皱皱巴巴了。
方渡燃跟着往他手里一看,瞬时睁大眼。
上面的笔迹很模糊,因为是碳笔的关系,揉起来就不太能分清笔画。
人物的轮廓还可以隐约判断出是一个正端坐在课桌前写作业的男生,这个人稍微低着头,看起来很认真地在本子上写字,桌上有打开的课本,场景很眼熟。
上面这个男主角,也很眼熟。
“这是……”郁月城站起来微微蹙眉。
手里的纸团被方渡燃猛地抓走,手里就留下已经断开的页脚给他。
撕裂纸张后,方渡燃唇瓣紧闭,半天才说:“……这我的。”
郁月城看他板正的一张脸,迟迟应声:“嗯。好。”
“好什么?”方渡燃说。
“你的。”郁月城道。
“……”方渡燃琥珀色的眼睛立刻抬起来,警觉盯着他,想说什么完全开不了口。
……操!
怎么会这样?
郁月城怎么……!这下里外说不清的是他了。
被他盯着好几秒,两个人都没说话,方渡燃应该先来打破僵局,但他要怎么编排这张画上的人是谁?
郁月城的意思,他肯定看出来了。
“你的?”他听见自己低低地问。
“你说的。”郁月城有理有据。
方渡燃一口气憋上来,把他画废的稿纸揉回去,手上还沾了炭笔的灰,一声不吭地收好桌上讲完题和课本。
郁月城以为他生气了,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那个玩笑很过分吗?
身边的人靠近过来,他抬起头正视,还没开口方渡燃动作迅速扼住他的手腕往身后一拧,膝盖直顶把他压在书桌上。
自己也跟着压低身体,呼吸直接对着他的后颈。
熟悉气息袭来,后颈衣领的缝隙里都是方渡燃的热息,郁月城身体僵住,立刻识时务投降:“我错了。”
“你很嚣张啊。”方渡燃低语声里分不清是威胁还是懒散。
“逗你的。”郁月城的脸对着桌面,没有挣脱。
逗猫反被猫在心上挠一爪子,不是第一次了。
方渡燃是恼羞成怒,又没办法发火,想拿郁月城撒撒气,眼底就是他耳根底下的创口贴。
咬不了,都贴上创口贴了。
方渡燃腾出一只手去抚摸创口贴的表面,这下面有他咬过的印记,还有一颗性感的小痣。他似乎能透过胶面触摸到底下细腻的皮肤,手指也真的移向创口贴的边缘,往下轻轻扫过柔软的侧颈。
玩笑的心思好像在这一刻变了味儿,宿舍里的气流也暗暗发生变化。
他的alpha信息素没有味道,可他惊醒时自己的意图时,不知道自己没味道的信息素躲不躲得过郁月城的察觉力。
他会不会知道,刚才自己对他想要抚摸的想法。
“这里的牙印还没消就又开始了?”方渡燃视线落在他的后颈上——alpha的腺体。
alpha怎么能标记另一个alpha呢?
许烈阳的话也一句句地在脑海里蹦出来:
“等易感期的发热期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有一个合适的伴侣是多么的重要。”
“alpha喜欢omega天经地义,根本不需要理由,选择别的才需要理由。”
“易感期这是我们alpha的本能。”
这是本能。
他知道。
可他从没对任何一个omega有过本能的冲动,他现在却对一个alpha有了。
“是你说的。”郁月城也是难得跟他对着干,认了错,却不松口:“是你的。”
方渡燃想糊涂一下,放纵一下,就一下。
于是他低下头,咬不到他咬过的耳根,气息就无限逼近他的腺体,开口道:“什么是我的?这张废稿是我的,还是……”
还是这上面画的人是我的。
真到这句,那话无声消失在喉咙里。
象征alpha尊严的腺体暴露在自己面前,压在胸膛下的人比他看起来还要镇定。
方渡燃知道,这是个实力强悍的alpha,他只是在纵容自己,愿意配合自己。
是自己在得寸进尺,在咄咄逼人,在心怀不轨。
“你生气了吗?”郁月城半晌才出声,却不是回答。
呼吸犹如化为实体在皮肤上扫过,方渡燃说话时鼻尖偶尔蹭过腺体,酥麻像细微的电流窜上后背,周身的空气也跟着他一起压下来,郁月城判断不出来方渡燃究竟是在生气还是像以前一样跟他亲近闹着玩罢了。
他的胸膛压得太低,快要靠在自己的背上,他感觉到的气流里,明显已经有了变化,可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
“你为什么不挣开?”方渡燃问。
“你生气,我就不躲。”郁月城说。
“我要是不生气呢?”
方渡燃眼睛盯着底下那小块腺体:“我要是想干别的呢?”
“干什么?”郁月城的声音好干净,响在耳边像引诱人犯罪的咒语。
方渡燃直起身,手指在他腺体上盖章一样轻按一记。
“你说alpha,可以标记alpha吗?”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