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瑛从小就是一个对数字十分敏感的人。
她喜欢数各种各样的东西,比如院子里杜鹃花有几瓣儿,比如后院荷塘中的莲蓬有几只,再比如奉氏宗祠供桌上摆着的果子有几个。
然后她就慢慢发现,那些果子们总是隔三差五地少上一个。
直到下一次管家门将贡品全都撤换,依旧如此。
这是小时候困扰她最疑惑的一件事情。
为什么供桌上的果子总会少呢?
于是她就计算好了果子会少的日子,然后悄悄藏在供桌底下,想看看到底谁是那个“小偷。”
然后她看到了此生中最为噩梦的一幕。
她瞧见了一个木轮椅,上面是一双绣着云纹的缎面棉靴。
奉氏的族长,现如今的家主奉承昀前些年染了寒症,不良于行。
是以文若瑛立刻就锁定了他的身份。
可既然是家主,又为何要跑来偷贡果呢?
文若瑛百思不得其解,趴在供桌地下顺着帘子的缝隙向外望去。
然后……
然后她看见男人掀开了衣袍,露出一张脸来。
没有错!就是一张脸!
一张长在膝盖上,无比狰狞可怖的脸来。
文若瑛瞪圆了眼睛,幸好反应够快,丝丝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才不至于发出声音来。
她的亲生父亲是武将,想当年跟着父亲在外她也见识过不少血腥至极的场面。
可哪一个,都没有方才她看到的那般诡异骇人,令人遍体生寒。
旋即男人将那贡果送向了那张狰狞可怖的脸,她见到那张脸张开了口,甚至还其齐全的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牙齿。
再然后,她听见了家主的声音。
“吃吧,昌哥儿,这是他们欠你的。”
家主桀桀怪笑出声,然后膝盖上那张诡异的脸渐渐吐出一股黑气。
供桌上摆满的一列列排位轻轻颤抖起来,更有甚者,上面竟隐约还出现了丝丝裂纹的迹象。
那一日,文若瑛整整在供桌地下呆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日日光射ru祠堂,她才浑浑噩噩的爬了出来。
再然后,她又隐约听到过几次有关于“昌哥儿”这个名字。
“是大爷的长子,听说活了三岁,就夭折了。”
原来奉翎曾经也并不是奉氏唯一的男丁。
那会儿的文若瑛如是想着,本还想找一个契机,旁敲侧击的问一问养母。
却不想还未等到她开口,有一日她陪着养母小憩,竟听见睡梦中的养母哭泣着绝望喊道。
“昌哥儿,我的昌哥儿……”
当时的文若瑛满身冷汗的惊醒,从此再也不敢去询问这个话题。
好在后来她跟着师父认真修习算学,暂时离开了奉家,也远离了当年的噩梦。
只是今日……
文若瑛看着眼前坐在轮椅上,闭目养神的男人,眸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的膝头。
“舅父……舅父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文若瑛略微有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的,咬着唇迟疑着开口。
奉承昀终于抬起了眼皮,凌厉的目光落在了文若瑛的身上。
“自从陪同九妹进京,九妹一向是个深居简出避世而居的性子,不知若瑛你可还习惯?”
文若瑛连忙点头:“自然习惯,每日在家中做师父留下的算学问题,也十分充实。”
奉承昀淡笑了一声。
“哦,既然如此,若瑛若是哪日想要出去这燕京转转,尽管派人来知会舅舅一声。”
文若瑛心头却是一凛。
难不成,那一日她命人送信给王妃的事情,已经……已经被知道了么?
“那……那就多谢舅舅了。”
文若瑛屈膝行礼,刚想要退下去,就见到眼前的男人突然从口袋中摸出了一个红彤彤的果子。
这果子……
同当年她所见到的那贡果一模一样!
文若瑛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那噩梦般的一幕再一次浮现上了脑海。
而也正因为这一刺激,她面上的淡定已经出现了一丝裂痕。
文若瑛低着头,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家主……家主难道已经知道了自己当年偷窥的事情?
这……这可如何是好?
文若瑛下意识地就想要后腿两步,却感觉头顶一张大网转瞬间罩了下来,将她自己笼络在其中,难以挣脱。
“舅父……您……您这是……”文若瑛提心吊胆的开口,却见到眼前皮囊虽然好,却一脸阴森的奉承昀笑了起来。
“果然都是一群羊不熟的白眼狼啊!”
奉承昀的笑声越来越冷,滚动着轮椅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受困的文若瑛。
“你给王妃送了什么消息?”
文若瑛抿唇,她并不擅长撒谎,但她可以保持沉默。
却不想的奉承昀丝毫也不慌乱。
“不论是什么消息,都已经晚了,既是入了局,便休想要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