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歧视我，我偏要争口气。
“第一个音入的太谨慎，开头唱地太随意，温式唱腔完全没有体现，就这样随便哼哼把音唱准了的专辑会有人买吗？一开腔这么平淡无奇，你是想人家花钱花耐心等你后面再来爆发吗！”
说真的，黎妍没想到严正远会说这么一堆，她以为他只是忽然改变了主意又来没事找事。但现在看来不是，虽然不能全部认可他所说的这些，但听得出来，他说这些的时候并不刻意，像是真的不爽，不爽她的开头过于平淡。
“严煊说，唱歌就是要全身心地投入到音乐里，把自己的嗓音和音乐融为一体，我没想什么平淡和华丽，开头部分的音乐本来就是这样淡淡的，之后跌宕起伏起来，不是才能有音乐的张力和层次……”黎妍抿了抿嘴唇，稍微纠正了一下自己的脾气和态度，跟严正远算是心平气和地争辩起来。
“严煊说？哼，可惜现在给你录歌的是我！既然我现在是音乐会制作人，你就得听我的！一开头就把温式唱腔的技巧用进去，让人听了眼前一亮才会继续听下去，至于后面就算张力和层次稍微弱一点也不要紧，前面的惊艳完全可以弥补这些外行人听不出来的缺陷。我不管严煊怎么说，你要按我说的唱！”严正远一句我才是制作人堵住了黎妍所有后面的话，录歌有录歌的规则，制作人的话她得听，否则不如一开始就拒绝caesar。
齐明宇的话在耳边响起，透过玻璃窗，她看到小胖和威廉都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所有的发展跟想象中不一样，但她不能就这样低头认输，停滞不前。麦克风是用来唱歌的，不是用来争吵的，既然开始的时候答应了caesar，那么遇到的所有委屈和憋闷，她得咬牙承受，这是她应有的觉悟。
“……好，我按你说的试试看。”黎妍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捏住脖子上的多多洛，面对这种逆境，她可以慢慢学会忍气吞声。
有些话，不能说说而已。
严正远眯了眯眼睛，他没想到黎妍会这么容易妥协，但既然妥协了，他也就没什么其他话可说的了。手指缓慢推动调音键，耳机里音乐重头来过，电脑上显示着音频线和分秒数，做了这么多年，他自认为对黎妍不算苛刻。
音乐来了，该进歌了，一开头就用温式唱腔？可是，要怎么用？
“不对！重来！”
惊艳？怎么办？怎么在这样舒缓安宁的节奏里发出惊艳的声音？
“重来！重来！”
要怎么唱？怎么按照严正远说的那样去唱？脑子里总想着技巧，怎么融到音乐里去？
“你到底会不会唱歌？”
本来是会的，但现在完全不会了。
一首歌就开头两三句，他们录了一上午，硬是没有录出来。黎妍坐回轮椅休息，郁闷地简直要死，心想再这样录下去，自己和严正远两个人中间肯定有一个要疯掉。
“妍妍，你没事吧？”小胖倒了杯热水推门进来，担心地看着她，这一上午可真是够折腾的，“那个，有些话我说了，你不要不高兴，虽然我对唱歌一窍不通，不过……我觉得严正远并不像在故意刁难你，看他的样子，我莫名觉得他是非常想把歌给录好……”
“咳咳……”黎妍一边听着小胖的见解，一边喝水自己分析严正远到底想干嘛，结果喝到一半不小心呛到，咳得满脸通红时，混沌的脑子里忽然一个激灵，通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除了懂得哗众取宠，严正远也有自己对音乐的理解和执着，碰到音乐就会忍不住想要做好这一点看来是没错了。所以他先前一会儿说要刁难她，一会儿说要放任她，到了真正录歌又完全呈现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状态，让她一瞬间恍惚把他当成严煊，也就比较容易理解了。
平心而论，这份执着其实不错，跟严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回头去看，因为这份执着他曾经是严煊外公最看好的学生，好几十年在盛愿在娱乐圈也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和领域，而亲手打造捧红的明星也绝不止一二十个。
只不过对于音乐的理解，他更偏向于迎合市场投机取巧，而严煊和严煊的外公则更注重音乐本身，追求纯粹。能理直气壮说出这句话的严正远，跟不希望音乐里面有任何瑕疵的严煊和严煊外公，因为各自的执拗，所以完全不能和平共处，这样想也合情合理。
客观来评判，严正远更看重销量和收益本身没错，与其说他是个音乐人，倒不如说他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只求结果和回报，为此可以不择手段，甚至丢掉道德的底线。这样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了，可他偏偏是外公的得意门生，严煊的爸爸。
严正远认为自己在做音乐，并且做的很不错。
但严煊的外公觉得他根本是在毁音乐，毁了音乐里的干净纯粹，并且理所当然地把这个判定，过继给了小严煊。
这三个男人都属于不磕到底会死星人，他们一方面觉得对方是自己最在意或者最亲近的人，另一方面又觉得对方是不能理解自己接受自己的人，所以不争个你死我活，根本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
那么，祖孙三代到底谁错了？还是谁都没有错，只不过各持己见争论不休？
“……难道严正远没有错吗？”
“诶？什么？妍妍，你在嘀嘀咕咕说什么？”
黎妍顺着灵光慢慢整理，喃喃间问道，问的小胖一头雾水，但她其实是在问自己，并且很快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清楚：严正远怎么没有错？
不可否认，在整个矛盾的产生过程中，严煊的外公在最初时候确实有点过分绝对，让严正远从最被看重到最被鄙视，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但后来，严正远的过激反应和越演越烈的卑鄙手段，怎么不是错？那些对严煊外公外婆和妈妈的打击报复，那些对严煊的恶意伤害，以及为了伤害到严煊，对她妈妈的诽谤，对她爸爸的教唆和对她的绑架，这些事情哪一件不是错的！
自私自利目无法纪的死老头，造了那么多孽，谁要可怜他？
反正，她不要！
“好点没？你到底在想什么想得这么专心？”小胖不知道她前前后后想什么想了一堆，只看她咳得要死要活，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咳，没事没事……”黎妍收敛了心里的情绪，抬眼间看到外面有人送来了盒饭，“出去吃午饭吧，我饿了。”
两荤两素的盒饭很简单，严正远没有跟他们一起吃让黎妍胃口好了不少，三人互相说了些跟上午录歌无关的话题，气氛很轻松。坐在黎妍对面的威廉很会用筷子，对中国的美食也有不少的了解，看的出来他是真的喜欢中国，说话时他会时不时提到“煊”，告诉黎妍和小胖，他和“煊”在国外时的一些趣事，黎妍默默地嫉妒，心里惊骇：威廉该不是因为喜欢严煊所以才喜欢中国的吧？
“威廉，你很喜欢严煊老师吗？”
“噗……”
小胖状似无意地问了句，黎妍喷了口正要咽下去的水，难道威廉喜欢严煊有那么明显？
“煊在一次偶发的事故中救了我的母亲，我很感激他，当然也很喜欢他。”威廉很“单纯”地如实回答道，小胖很“单纯”地点了点头，所以在场的只有黎妍脑子里一堆腐。
“那个，煊煊是怎么救了你的母亲，能跟我们说说嘛？”
“噗！咳咳……”
这回轮到小胖一口水喷回杯子里，简直了！“煊煊”是什么？本来他就觉得妍妍一直喊严煊严煊的，有点别扭，结果什么时候称呼又变成了“煊煊”！
黎妍白了一眼咳到半死的小胖，人家威廉一个大男人左右“煊”来“煊”去，还不许她这个准女朋友喊得更亲昵一点？煊煊，煊煊，这个称呼不是挺顺口的？而且感觉很可爱……
“吃个饭这么慢！”
气氛明明很好，只可惜好景不长，严正远不知道在哪里吃完了自己的午饭，走到了他们面前，一副不打算休息，继续录歌的样子。
“是要继续录吗？”黎妍也吃的差不多，把饭盒盖上。
“不录怎么行？就你这样的进度，呵……”严正远冷冷一笑，对她真是一百个不满意。
“那我们先聊一下再录可以吗？”黎妍沉了沉气，告诫自己要冷静，“要不然下午的结果只会和上午一样。”
“聊一下？聊什么？”严正远皱了皱眉，但还是跟着黎妍进了录音室里面。
隔音的房间很适合私密的聊天，黎妍把轮椅停在一处，转身看向严正远。
“我没办法按照你的方法去唱歌，想着技巧唱腔那些，我连节奏都会搞错。”黎妍坦白，抢在严正远说话前继续说道：“歌是严煊写的，你非要我按照你的方式去唱，我做不到。”
“所以呢？你是要我妥协？按严煊那种方式给你录歌？”严正远挑眉，像是失忆了一般，半句不提昨天去医院说过的话，“可我并不觉得之前的要求有什么过分，你做不到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的水平不够。”
“我只想唱歌，不想别的，我的音乐理念跟严煊是一样的。”黎妍攥着拳头，努力学着严煊的冷静镇定，然后她看到严正远的脸色变了变，知道戳到了他的痛处，“我们这样的组合除非有一方妥协，否则不可能录好任何一首歌。”
“你说得对，必须有一方妥协，不过我是制作人，你得听我的。”严正远居高临下不可一世，这样的局面让他心情愉悦，虽然跟当初想的不一样，但确实压制了黎妍是真的。
“……嗯，我听你的。”黎妍稍许沉默，点点头就答应了，那干脆爽利的样子，完全出乎严正远的意料。
“听我的？那是继续录的意思？那你说这么多废话不是浪费时间！”这样容易就妥协的黎妍，反而让严正远有些乱了阵脚。
“我说了，歌是严煊写的，你的方法唱不了，所以眼下有两条路，要么我们就这样死磕到公司追责，要么你就帮我写四首歌，我再用你的方法来唱。”“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黎妍，无视着严正远的年龄和资历，公然挑衅，张口要歌。
“哈，够嚣张的啊！我凭什么帮你写歌？”严正远怒极反笑，只觉得黎妍被严煊宠惯的不像个样子，哪里有一丁点新人的自觉。
“那就死磕，我奉陪到底。”黎妍面无表情地冷处理，其实心里已经骂了一百遍：要不是为了严煊，鬼才要唱你写的歌！
这是张严煊写给她的专辑，对外已经有些宣传，说是严煊一手操办作词作曲和录制，但眼下严煊出事，换严正远作词作曲和录制，公司那边应该不会反对。只要她能克制住心里的抵触，大着胆子尝试按照严正远的方式去唱歌，说不定会有不同的体会可以跟严煊说。倒不是指望解开父子俩的心结，只是希望通过音乐稍许改善那些积怨，不要两人一见面就拼得你死我活，最后不得善终。
而这，也是她答应让严正远录歌的最主要目的。
严正远沉默，似乎在思考。黎妍看着他，等待他的选择。
“我需要想一下，今天就到这里，我们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你们明天再来。”这是严正远的回答，面上有些不清不楚的神色，黎妍看不懂。
“怎么样？”看着黎妍从录音室里出来，小胖担心地问。
“今天下午不录了，我们可以回去了……”黎妍笑脸盈盈，心情很好，因为她可以提前回医院，待在严煊身边。
她要握着他的大手，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他她擅作主张提出了要严正远写歌给她，告诉他她的一些想法，还要告诉他，她打算以后非正式场合喊他“煊煊”……
“妍妍……恐怕我们得先去一趟警局。”
可是，回去的路上，威廉接到了警局的一个电话，电话的内容很简单：孙东擎要见她。
她还不能说不。
据说按照国外的法律，威廉取得心理医生那边的资料在程序上有些瑕疵，如果孙东擎请律师翻案，有一定的机会让他成功钻法律的空子，造成程序不合法，证据无效，当庭释放的局面！
“他说见到你后，才会老实伏法。”威廉原话复述给她听，又是一个不能回避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