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大树的年轮,一圈一圈累积着。
先是让e.v.e.“不小心”透露了调查已经有了眉目,再让几个部门的人议论纷纷,谈些饮用水和监控录像的事情,最后在八楼更衣室附近不起眼的地方,暗中增加了几个只是摆设的摄像头。所有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caesar暗中观察着嫌疑最大的那个人,看她还能冷静自持多久,看她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人。
计是老计,一计无中生有,一计请君入瓮,但俗话说得好,白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沉不住气的犯人,终于在事发后第三天晚上,偷偷潜入caesar的办公室,想要毁掉那个人们口中很快就会交给警局的所谓监控录像,然后自然是被逮了个正着!
王婷婷因涉嫌绑架陷害被警员带走,第一口反咬的,就是严正远。大难临头各自飞,严正远却是早早就跟王婷婷划清了界限,面对警员的提审,他振振有词地说本来因为王婷婷的声音很像爱妻,所以想捧红她,不料王婷婷劣迹斑斑,不但乱借高利贷的钱参与赌博,还到处招惹是非让人讨厌,所以早就已打算放弃栽培,而事发前两周和事发当天他都不在b市,跟王婷婷也没有电话往来。
严正远说的这些,警员们一一记录,并做了补充调查,结果句句属实。虽然这样的不在场证明未免有些刻意,但护照签证表明在事发前两周一直到事发后第二天,严正远确实远在温哥华休假,而王婷婷的电话记录里也没有国际长途。
“他在走之前就跟我说了!是真的!都是他教唆我这么干的!”
虽然王婷婷一再控诉,但终因证据不足,反而被严正远告了诬陷罪,这场狗咬狗的闹剧,让旁人看足了盛愿的笑话,却不知老太君和盛睿斌暗中塞钱安抚了王婷婷,这才没把盛天余也牵扯进去。
到了最后,caesar用了些手段,在舆论导向方面帮了严正远一把,将所有罪责统统推到了王婷婷个人头上,力主挽回盛愿受损的名誉,算是立了大功。而严正远虽然被证实了冤枉,却也被盛家老太君警告,让他今后好自为之,不要再惹是生非,否则就卷铺盖滚蛋。至于盛天余,则被以留学深造的名义遣送出国,再不能作威作福,搞得整个盛愿鸡飞狗跳。
这样的结果,闹腾归闹腾,但总体而言严煊他们是受益方,黎妍的人气有增无减,那些暗中的蠢蠢欲动也稍许平息下来。
“您好,我们想先看看场地。”
严煊住院,黎妍和东子回到盛愿,计划稍微做了些调整,先在前六首歌里选了三首出来录制mv,后面六首歌等严煊出院了再说。吃一堑长一智,再回盛愿,东子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但凡黎妍不得不一个人待的地方,他都要把场所前前后后检查个五六遍,不放过任何细节,真正比侦探还要侦探。
“东子,我听严煊说,你为了救我差点连命都没了,我……”
感情的事,黎妍有好好坐下来跟东子谈,虽然很尴尬,具体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黎妍经严煊的提醒,终究意识到,不能把东子对她的好看做理所当然,或者说把东子因为爱她而遭受的痛苦,不当一回事。
“我们是什么关系?换你或者小胖他们还不是照样这么做?再敢跟我客气,以后没的朋友做喔!”
已经想通了的东子,当场拍了她的脑袋,笑着找到了两个人相处的最佳位置,不再纠结得到失去,真心给予了祝福。虽然转头还是会口口声声说严煊如果欺负她就怎样怎样,但再提到严煊时时的神色,已经不会那么厌烦,反而带了几分敬重。
因祸得福,也应了那句善恶终有报的道理。
不过说到因祸,这其中吃苦最多的当属肋骨断裂的严煊。伤病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的心里还装着沉甸甸的事,那些隐藏在整件事中的问题,让他几乎躺不住,却又不得不躺着。这样心神不宁地躺了四五天,他又遇上了特意挑黎妍和许东在公司、齐明宇外出会诊的日子,来医院看他的严正远。
“咳……”面对严正远,严煊绝对能站着不坐着,能坐着不躺着,所以即便肋下疼得要命,他还是咬牙撑着靠坐起来,面对有备而来的父亲。
“我来看看你,听说这里,断了两根肋骨?”严正远看着自己的儿子,冷酷的眼底除了幸灾乐祸,再无其他,甚至恶意地抬手压在严煊的断骨处,笑着用力。
“咳……”受伤的地方遭到压迫,疼痛来的剧烈,严煊瞬间白了脸,额头渗出一片冷汗,却抿着嘴唇硬是忍了下来,没有按响护士站的电铃把他赶出病房,也没有大声呵斥或是大力挣扎让他放手,只是忍着,与他对视,看他到底想玩什么。
“你的脾气真够硬的,呵呵,这么多年竟然一点都没变。”毕竟不敢把事情闹得太大,严正远松开手,在床边坐下,看严煊轻压着肋下竭力忍耐的样子,幽幽开口道:“婷婷可能要在牢里待几年,听不到她的声音,我其实还蛮想念的。你妈妈是个好女人,我并不是不爱她,只不过你外公太蛮横不讲理,遇到那样的老头子,实在是我的不幸,也是你妈妈的不幸。”
“外公并没有什么不好……”严煊轻喘着,努力控制声线的平稳,父子俩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聊过家里人,交谈间像是无限感慨,但想想严正远刚刚做的事,这样的感慨未免有些惺惺作态,“外公有给你机会……脚踏实地咳……但你不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不是吗?他凭什么强加他的想法给我?脚踏实地?这么多年我哪一步不是自己走的,他老人家给过一句肯定吗?”严正远略微激动,像是满心委屈。
“你曾经是外公最喜欢的学生……他甚至把最珍贵的东西……都给了你……”这么多年了,这样的狡辩还是完全没有变,严煊看着严正远只觉得越来越陌生,他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这不是他的爸爸,他是不是可以过得省心很多。
“那是我自己争取来的,他并没打算给我!不过话说回来,你妈妈真的很好哄,几句山盟海誓,几次苦肉计,她就死心塌地跟我走了,呵,那时候可把你外公气得不轻……”这些话,严正远以前也说过,他还记得严煊气到发抖的样子,但现在,他只看到严煊扯着发白的嘴唇,笑得清淡。
“其实我挺庆幸妈妈那么迟钝……咳咳,她应该到死都没纠结过爱你对不对这个问题……可能她对外公心存愧疚……但对你,她应该始终如一,爱得无怨无悔……”严煊说不出心底的凄凉,面对严正远的说辞,早已没什么好生气的了。当你对一个人完全不抱希望的时候,自然不会指望他会说出好听的话来。
“……”严正远微微沉默,严煊在那一瞬间几乎以为他在缅怀妈妈对他的好,却听他很快笑着说:“那几年我确实很幸福,因为我掏空了你妈妈的青春和爱情,很有成就感。”
“……呵,这句话真不错。”严煊勉强自己笑了笑,告诉自己这个男人说出任何话,都不需要惊讶或是意外,同时这样的话题谈多少次都不会有结果,也毫无意义。“告诉我……为什么……去温哥华?”
“嗯?”忽然转换的话题让严正远微微错愕,眯了眯眼睛,思量严煊这么问的意图,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张口答道:“对咯,我差点都忘了,当初温情被泼硫酸的时候,潘梅也在温哥华!”
“是的……同一个地方……为什么?”严煊收敛了笑意,这个问题,他已经苦苦想了几天,但百思不得其解。他了解严正远,不会好心为他解答,但终究觉得问了比不问强,毕竟只要有回答,就有可能打开他思路上的梗阻。
“如果我说,是孙董邀请我去的,你信吗?如果我说,绑架妍妍的事跟我没有关系,操纵王婷婷的是孙东擎,你信吗?”严正远真真假假地说着,玩弄般观察着严煊的反应。
“……”严煊略微沉默,然后淡淡说道:“孙董没有害妍妍的动机……”
“哈哈,我开玩笑的,你可别去孙董那儿说我诽谤他……”严正远一副想要无事生非的样子,大概也知道严煊在查当年的事,所以故意说些有的没的来混淆视线。“可是温哥华之行,真是孙氏集团的一个活动项目,孙董给我派了邀请函我还没扔,你要看吗?”
“孙董邀请你?咳咳……你何德何能?”严煊暗暗记下这句话,面上却是全然的不信。
“嗯,也许不是孙董,而是潘夫人以孙董的名义,邀请了我。你知道的,我和潘夫人是老交情了,十年前合作过。”严正远受一拳,反击一拳,毫不含糊。
“你这是在变相承认……咳,你们俩合谋害了温情阿姨……那次泼硫酸是不是你咳……其实是你的安排?”严煊一边问着,一边压着肋下撑起了身体,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这个猜测,可他现在在直接问严正远本人!所以,他想要些气势,想要尽可能看清严正远对这句话的第一反应!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那种残暴的事怎么可能是我?”严正远的反应很迅速,也不知道是遮掩得太好,还是确实跟他无关,总之他没有露出任何慌张或者心虚的表情。
“……”严煊重又靠回床头,兀自费力喘息,这时护士进来做常规检查,严正远看看也没其他好说的了,就没再停留,笑着起身离开。
“你怎么能坐起来呢!太胡来了,快躺下!”护士一边责备严煊胡来,一边小心扶他躺下,严煊脸色惨淡,缓缓阖上眼什么也没说,像是累了,然后睡了。
结果这一折腾,严煊下午就开始发起高烧来,经诊断,医生说是肺部感染,引发了高烧、咳嗽和呼吸困难。断骨处钻心的疼,止痛剂没什么用,空气越发稀薄,严煊在病床上无力地挣扎,医生采取用药改善,发现效果不佳之后,给他用了氧气罩。
“严煊?这是……怎么会这样?”黎妍下班赶来医院,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严煊平躺在病床上,带着氧气面罩,整个人萎靡不振,像是刚从什么死亡线上下来,只差一口气残喘,比早上分开时状态差了许多!
“太过分了!这个人渣!我要去找他理论!”差点吓得腿一软直接跪了的黎妍,在听说是因为严正远上午来过才会这样时,立刻火冒三丈,小鞭炮似的噼里啪啦炸开,要不是齐明宇拦着,可能就拉着东子直接冲去找严正远火拼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混蛋!到底是不是父子关系?看到儿子都这样了,还来落井下石,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咳咳……咳……”
严正远离开后,严煊就一直在睡,迷迷糊糊中无意识地做了许多梦。“不在场证明”五个字触发了梦里的事和人,当年温情被泼硫酸,他在国外蒙在鼓里,后来回国查了资料才知道,当时警方有怀疑到潘梅身上,但当时潘梅也在国外,也在温哥华。
假如,真如严正远所说,他这次去温哥华是受邀于孙氏集团,那么到底是为什么?是帮他脱罪,还是正巧有这样的机会?可是那么多国家,为什么偏偏要选同一个国家?难道真的只是巧合?或者……
“唔……”
梦里迷雾重重,严煊看不清,只觉得非常累,似乎有什么细节在被遗漏的角落里叫嚣,催促着他去寻找,他心里着急,却又无能为力,反复挣扎间,肋下一疼,人便醒了。
“严煊?严煊,你醒了?好点没?还疼吗?”
再次醒来,黎妍陪在床边,又是急得两眼通红,他想说话安慰安慰她,这才发现带了氧气面罩,难怪呼吸顺畅了许多,胸口也不那么闷了。
“笨蛋,那种人你跟他废话什么?直接喊护士把他轰走就好啦!”
“妍妍……”
“他是你最大的克星,就算你再不承认,他对你的伤害都要远远多过别人,可你还傻子似的任他伤害!”
“我最大的克星……分明是你……”
严煊抬手拿开了碍事的氧气罩,感染已经控制,烧也褪了,他不再那么昏沉,也不想在这样独处的时候,说太多严正远的事情。
“我真想揍他,真的!直接一个过肩摔,这样,然后把他放倒在地上,狠狠踹两脚,就踹脸上,把他踹成个猪头!”黎妍恨的牙痒痒,在床边站起来,演示了话语里的动作,像是当真打了严正远一顿。
“呵呵呵……”严煊不禁笑出了声音,这丫头够暴力的,希望将来不要教坏他们的宝宝。
“不许笑,下次再让我撞见他欺负你,我一定真打!”黎妍看他一边笑一边疼,赶紧上前,轻轻帮他压着肋下,朝他瞪了瞪眼睛。
严煊不敢再笑,之后都乖乖听话,喝了点稀饭,很早就睡了。
“喂,是我,阿煊,有件事想麻烦你帮我查一下。”
这天晚上,严煊半夜醒来,看着黎妍的睡颜,压低了声音,打了电话给自己在国外的朋友。温哥华成了一条新线索,他要知道孙氏集团在那里究竟搞了什么活动项目,要知道潘梅到底是不是当年泼硫酸的幕后主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