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好与坏的,其实都是我的人生。
“事情就是这样,我和jack劝不动他,所以来找你。”
“可是我……”
“只要他现在收手,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眼下能让他停下来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应该可以走进他心里,抱抱他,告诉他没事的,别再这么难过了。”
“这个人……不会是我吧?”
“你说呢?要不然我大老远跑过来,跟你说这么多。”
“你在开玩笑?”
“我没有。”
走进他心里,抱抱他,告诉他没事的,别再这么难过了。
这是哄哄他的意思?这么复杂的事情,只要哄哄他就行了?好吧好吧,最关键是走进他心里。可是她凭什么就能走进他心里?她认识他才不过几个月而已。黎妍有点哭笑不得,又有点进退两难,虽然理论上他遇到了困难,她应该帮帮他,但这个忙……
“这个给你。”正在她犹豫的时候,齐明宇从口袋里摸了个u盘,递到她面前,“里面的内容是jack从阿煊电脑上偷来的,应该对你做决定有所帮助。”
“……你们确定我可以?”黎妍看着u盘,最后还是妥协接了下来。
“我们一致觉得现在能阻止他发疯的就只有你了,死马当活马医,反正局面已经不可能更糟了。”齐明宇收回手,耸了耸肩,表示了个无可奈何的意思。
对望间一个沉默,黎妍退了一万步去想,是不是能眼睁睁看着他走不归路,说一句与她无关。
ok,早就不是陌生人的彼此,怎么可能与她无关?
“那个,现在他还好吗?”压抑的关心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黎妍下意识紧紧攥住手心里的u盘,像是握住了命运,是她的,也是他的。
“七天,两次胃出血,你说我这个做医生的,算不算没脾气了?”齐明宇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黎妍,轻轻勾起了唇畔,最后说了句:“我们在b市等你。”
所有人,等她的决定。
黎妍回到家里,坐在电脑面前,深呼吸了几次,点开了u盘。u盘里只有一个名为“妍妍”的文件夹,鼠标不自觉地移到文件夹上面双击,她的心跟着咚咚咚跳个不停。展开的文件夹里是一个个小文件夹,每个小文件夹里又各有一个音频文件和文档文件,《迷宫》、《萤火虫的光》、《黑曜石》、《十字路口往东》……这些文件名,就算她是个菜鸟中的菜鸟,也能猜得出是什么。
这些都是,他为她写的歌吗?
点开了《迷宫》的音频,然后点开应该是歌词的文档,五线谱跃然于眼前,音乐的符号在线上起伏,线下是对应的歌词,一句句优雅细腻,展现着他的才华。
走进来,才发现一片苍白。
路与路,交织着分不开。
一个人孤单单做着选择,那么多无奈。
下一个转弯,向左向右,是不是要听命运的安排……
纯音乐就着歌词,分明没人唱,但黎妍听到了完整的歌。从《迷宫》开始,一首一首,停不下来,隐藏在她身体里的音乐细胞,跟着节拍疯狂地共鸣,血液像是就要沸腾起来,从心脏冲向四肢百骸,让她几乎张开口就要跟着唱,唱出他倾注在歌里的所有感情。
渐渐地,天亮了。
她一夜未眠,他也是。
十七楼的高度,可以俯瞰b市的全貌,清晨快六点,天边蒙蒙发白,隐隐多云,有些雾霾。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英俊挺拔,深邃的眼睛透着漆黑的光,像是还沉浸在永夜里,没有天亮。
当天胃出血入院,第二天就跟没事人一样出现在盛愿,这周已经是第二次了。像是铁打的身体,不会疼不会累,又像是极端的恐怖分子,不会怕也不会手下留情。所有人看在眼里,计较在心里,私底下悄悄议论几句,当着面全都不敢吭声。
正远音乐工作室快倒了,这是盛愿所有人以及大多媒体人都心知肚明的事,严煊的手腕一向狠辣,这么多年了,不是第一次,估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严正远来过,在严煊的办公室,两人看起来并没有大声争吵,但之后严正远摔门离开,脸上一副要吃人的凶神恶煞,而严煊紧跟着下午就进了医院,被确诊为消化性溃疡引起的胃出血。
大家以为严煊要消停一阵子了,结果第二天他就又出现在盛愿,几个部署安排,正远还留有的几个歌手也被调去参加培训,所谓强化基本功,其实跟雪藏没太大分别。盛睿辰不止一次找他,又不止一次妥协,到了最后严正远搬来了老太君亲临盛愿,结果严煊依旧没有低头,甚至在和老太君密谈了近半个小时后,把老太君拉到了他那一边!
这场血亲之战已近尾声,所有人都在等待结局,估计也不必等太久,严煊本来就比严正远棋高一着,现在一方傲立在顶端,一方被踩在脚底,毫无悬念。
叩叩。
“进来。”
敲门声打断了男人的沉默,沙哑的应答声,隐藏不住疲倦。jack推门进来,怀里搬了一堆资料,放在严煊的桌上。
“这部分是八年前有关温情自杀的资料,这部分是声音像你母亲的那个女人的资料,还有这些是阿德和他父亲的补充资料。”jack的办事效率不必称赞,他看着走过身边的严煊,略微犹豫,伸手拉住了他,“你现在的样子,我很担心。”
“不必担心,快结束了。”严煊淡淡地看他,执拗地带着面具,不肯妥协或者回头。
一拳。
意料外的,jack一拳打在了严煊的腹部!
不过这只是个试探,拳头与身体碰触时没有用力,jack黑着脸轻轻抵住那里,然后向内压了压,严煊跟着嘴唇一抿,脸色瞬间灰败下来,腰一弯腿一软,要不是jack还扶着他,这会儿应该已经跪跌在了地上。
“你自己看清楚现在的状态有多差!昨天早晨胃出血刚刚止住,昨天晚上你竟然在这边给我熬夜!”
“咳……”
严煊缓了缓,又缓了缓,终于缓了过来,他扶着jack的肩膀慢慢站直,咬牙走回座椅,从抽屉里拿了止痛药出来吃。
“ray!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其他事,你出去吧。”
“ray!”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jack捏了捏拳头,咬了咬牙根,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严煊抬眼,看向放在桌角的相框,母亲的微笑从未变过,转眼已经过了十八年。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十八年里经历了那么多,该忘却的,该惧怕的,该绝望的……都过去了,可是那个女人在电话里模仿着妈妈只说了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击垮了所有可笑的铜墙铁壁。
他不懂严正远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跟他开这个玩笑,让死者“归来”,用“妈妈的声音”说出妈妈绝对不会说的恶毒诅咒,带来了痛和覆灭般的心灰意冷。
他苦等了十八年父亲的道歉,却等来了电击棒、骗保费的真相和“妈妈”的咒骂。
痛苦堆积着,直到一溃千里。
这样争下去,等下去,那么无望,有什么意思?
否定爸爸,否定妈妈深爱的男人,否定,否定……
他累了,累得想要结束一切。
疼痛渐渐被药物控制,轻颤发白的指尖摸上打印纸还有些温度的表面,三部分资料他要从哪里看起?想了想,他选择了温情。公司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嘈杂,但他的办公室十分安静。他看得认真而仔细,所有事情重新梳理,重点和细节圈画出来,记录排序,不想错过任何蛛丝马迹,因为线索已经少得可怜……
“小姐!不行!没有预约,你不能随随便便进来这里!”
“我有预约!”
“那请你等一下!我要跟mr.yan确认!”
“都到门口了,还确认什么!让我进去,我就说几句话!”
“不行!喂!你这个人怎么……”
门外的争吵声打断了严煊的认真,熟悉的声音让他微微惊讶,竟然是黎妍。工作人员没能阻止黎妍的“野蛮硬闯”,拉拉扯扯间有几分难看,不过黎妍是对的,如果不硬闯,他不会让她见到他。
“让她进来,你去忙吧。”
既然闯进来了,他总不好找保安拖她出去,严煊合上资料推放到一边,抬头看她,没有站起来。黎妍几步走到桌前,也看向他,一如齐明宇所说,这人真心一副离死不远的面相。
隔了一张桌子,隔了一周的时间,他们再次面对面。
啪!
带了几分凶神恶煞,黎妍重重地把几张a4纸拍在桌上,严煊垂眼去看,是他先前给她的合同。
“我说签约的事黄了。”
“我已经签好了!”
严煊说话在先,不过有气无力的声音几乎一下子就被黎妍的气势汹汹给淹没了,黎妍抬手翻了翻纸,翻到最后一页,指着末尾地方继续说道:
“甲方有你们盛愿的章,乙方有我的签名,这份合同有法律效力,想违约我们就走法律程序!不过我不接受赔偿,我要进盛愿!”
“你跟丁茜说要签我进盛愿,只为我写歌,所以现在是怎样!耍我玩要我被她们活活笑话死吗?还有!你把依依弄进盛愿,我不进来盯着,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欺负她,如果你欺负她,我怎么帮她对付你!”
“黎妍……”
“我话还没说完!我妈妈的事交给警局算怎么回事?那群穿制服的家伙,如果能查出个所以然还要等八年吗?既然八年前他们直接定性为自杀,八年后我还能指望他们费多少时间多大精力去翻案?警局是为你家还是为我家开的那么闲?”
“……黎妍,我不管是谁告诉了你什么,我都不希望你来淌这趟混水,会很危险,比你想象中危险。”
“怕什么危险,我不想你有事!”
“别这么看着我。你是我妈妈要保护的人,是保护了我爸爸和我朋友的人,是帮我出头的人。对于我来说,是自己人,是不能不管的人!”
不一样的画面,不一样的对话,却重叠到了一起。
隔了十八年,当他再次痛到快死的时候,又有人走进了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