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义和罗浥尘赶到天清寺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冷风呼啸而至,豆大的雨点砸到屋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罗浥尘脱下身上的大氅,转过身,才见到赵怀义一侧的身子已经淋湿了。
寺院中守门的尼姑以为是投宿的过路人,忙将他们引进门,带到了后院厢房。幸好房中一干物什齐全,两人各自清理一番。
罗浥尘还在擦拭着头发,就听门口传来敲门声。
打开门,却见赵怀义端着一个食盒。
他显然重新梳洗过了,身上套着一件宽大的僧袍,腰际系带也松松的,露出脖子下一片精致的锁骨。罗浥尘却是第一次见他穿这样的服饰,眼眸闪过片刻惊艳,不过旋即反应过来,拉着他进了屋,隔绝了屋外飘进来的雨珠。
“你怎么来了?”她问。
赵怀义将食盒放到桌上,打开盒盖,里面装着一碗稀饭并一些小菜。
“寺里只有这些了,你将就吃一些。”
原来是给她送晚饭来了,罗浥尘心中一暖,还未开口,却见赵怀义凝着她未干的发梢,下一瞬便接过她手中的布巾,走到身后。
“你——”
乌发被人轻柔地捧了起来,后面的话便生生顿住。
屋中点了一只蜡烛,灯光昏黄,打在两人身上,在地上投下了长长两道影子。罗浥尘望着灯光里两人的剪影,心中泛起了浓浓的暖意。
“想什么呢,还不快吃。”身后传来低沉的催促声。
“哦。”罗浥尘端起碗,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不吃吗?”
“方才已经吃过了。”
赵怀义擦拭完,又细细地端凝片刻,才松开她的头发,走到她一旁坐下。
窗外风声呼啸,雨势没有变小的倾向,忽然一道惊雷响起,随后一道闪电将漆黑的夜空劈开一瞬的昼亮。
在近乎白昼的光亮中,罗浥尘看清了赵怀义的面容。
萧瑟,沉凝。
从进寺起,他的气压仿佛便沉了下来。
“怀义?”罗浥尘开口唤他。
亮光很快一闪而逝,昏黄的烛光重新笼罩下来。
赵怀义眉宇间的那股寒意很快褪去,他望着罗浥尘的眼睛,略略弯了嘴角:“我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
在这里,能想起的旧事怕是只和他娘亲有关了。
罗浥尘抿抿唇,正想开口,却见赵怀义拂开她眼角的一缕发丝,温声道:“我无事,你不要担心。”顿了顿,又道,“天色不早了,吃完就早些休息。”
“你呢?”罗浥尘见他要走,忙抓住他的手。
赵怀义回头,望着两人相握的手,只是浅笑:“怎么,要我留下来?”
望着他意味不明的笑容,罗浥尘连忙松开手,垂下头,口中闷声道:“那你也早点休息。”
赵怀义望着她慌乱的神情,低笑一声,心中那股冷意才渐渐消散。
雨声叮咚,下了一夜,天将明时才堪堪转小。
罗浥尘听着外面的风雨之声,脑中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夜都没睡好,直到听到外面的敲门声,才陡然惊醒。
睁开眼睛,眼帘内扑入了一片微白的晨曦。
“娘子,娘子你醒了吗?”外面传来小尼姑的呼叫声。
罗浥尘披着外袍下了床,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昨日为他们开门的小尼姑。
见着罗浥尘,小尼姑才长舒口气,将手中的食盒递过去,“是跟你一道来的那位相公让我交给你的。”
“他人呢?”
小尼姑指着前方一座高高的庙宇道:“他去听师傅念晨经了。”
天清寺并非汴京的大寺,寺庙中供奉的长生牌并不多,赵怀义听完晨经,绕着大殿走了一圈,只看到零星几个牌位。
大殿中师太结束了晨经,见方才听经的年轻人还未走,便问道:“施主,可是要供奉先人?”
赵怀义顿了片刻,只道:“这里可否有一位薛氏女子供奉的牌位?”
“薛氏?”师太拿来功德簿,翻了两页,却摇头。
“那上上月十五是否有人来过?”赵怀义再度问道。
师太却凝起眉,收起手中簿册:“施主想打听什么?”
赵怀义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拿出怀中的令牌,放到她眼下。
师太盯着眼前金光闪闪的令牌,看清了上面的字后,立即惶恐地躬身道:“贫尼不识,请大人恕罪。”
“师太不必惊慌,您只要如实相告即可。”
眼前的这个年轻男子居然是皇城司使,皇城司是什么地方,相信大宋没有一人不知道。师太颤抖着将手中账册递给赵怀义,口中只道:“我们这里确实没有一位姓薛的香客,上上月十五也只有一位杨姓娘子来过寺里。”
赵怀义翻开簿册,找到八月香客的名单,果然,八月十五那天只记录了一位。
“这个人供奉的牌位呢?”赵怀义指着名单上的那人道。
师太却指着他身后道:“就是那座。”
赵怀义扭过头,只见角落里,一座表面微黄的牌位静立在那。
黄色牌位,祭奠亡灵,超度往生。
赵怀义眉心一蹙,只见牌位上写着“先夫杨公讳平君生西莲位”。
杨平?
印象中并没有这一号人。
赵怀义犹在思索,却见大殿门口一暗,一青衣女子施施然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