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茹斜了眼睛,笑嘻嘻地对楚天延说:“放心,喝不死的。”
到最后,刘佳茹还是喝多了,她独自一个人跑到阳台里去吹风。
楚天延也身不由己地跟了过去。
武汉市的夜,霓虹灯间或地睁开眼,嘈杂的音乐,吵闹的人声,空气里瞬息间弥漫着暧昧和窒息。不远处,有灯火通明的咖啡店,一阵阵风吹过,飘来了焦糖玛奇朵的气味,浓香无尽。
忽然间,刘佳茹转过身子,用力的紧紧抱了楚天延:“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可以爱你?为什么?为什么?”她在楚天延怀抱里,呐呐的喃喃自语,说完她便哭了起来,泪如雨下。
楚天延抬手,轻轻地帮刘佳茹擦去眼泪,但越擦越多,到最后,自己也伤感起来,心如刀割,也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原来,她是爱着他的,一直都是爱着他。那一刻,他和眼泪和她的眼泪,混了在一起,不分彼此。
可是,刘佳茹又不能够跟楚天延在一起。
这几年来,她总是作梦,而且作着同样一个恶梦,梦见她的表姐莫佩佩披头散发,面目狰狞,怒发冲冠,穷凶极恶拿了一把尖刀追杀她。
在梦中,刘佳茹仓皇失措,口烈唇干发足飞奔,北风在她耳边呼啸而响,但无论她多焦急,多用力,一双脚像灌了铅似的,跑得慢吞吞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
刘佳茹惊恐万状,手足无措。
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没有人肯帮她,旁人露出了事不关己幸灾乐祸的表情。这个时候,莫佩佩已追赶到刘佳茹身前,长长的尖刀,如闪电般地狠狠的向她胸口刺来,女子一边疾言厉色地尖叫:“你敢抢我喜欢的男人!你的心呢?你的心在哪儿?我要看看你的心,是红还是黑!”
刘佳茹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顿时恐怖地睁开眼睛。四周寂静无声,刘佳茹躺在黑暗中,一身冷汗。
大学毕业后,刘佳茹去了英国,起初是去留学,后来嫁了那边的人,入了那边的国籍,听说,一直没有回来过,也不愿意回来。倒是莫佩佩,楚天延见到她了,是在两年前高中同学聚会里。
楚天延吓了一跳。
那是莫佩佩么?
怎么会是她呢?这个女人,头发乱七八糟的,还染了棕色,又干又枯,仿佛一块抹布,变了颜色,黑的不黑,黄的不黄,倒像一堆乱蓬蓬的稻草。她整个人,穿着深紫色的裙子,上衣太紧,勒出了一圈又一圈往外绷的肉,一双粗跟白色凉鞋,颤抖抖地支撑着庞大的身体,那胖得有点变了形的脸孔,五官挤成一团,脸上还有着生动的褐色斑点。
太阳下,莫佩佩的汗珠一闪一闪的,照得她鼻子发着亮。
看到楚天延了,莫佩佩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淡淡地向他点点头:“嗨,好久不见。”然后,她转过身子便不再理他,扯着响亮的嗓子去招呼别的同学:“唐连生,最近去哪发财了?奶奶的,你这小子,发了财便躲着不见人了,怕老娘问你借呀?”
楚天延在那一刻,觉得好茫然,有一种岁月无情的悲哀。
苏苏纪问:“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爱着刘佳茹?”
楚天延说:“爱!梦里常常看到她,她抱了我,不停的哭,边哭边说,楚天延,我不是不爱你,可是我不能够跟你在一起!我答应过我妈,我不跟你在一起,要不我表姐死了,那怎么办?”
苏苏纪叹了一口气。
此时已是夜阑珊,月色转移。
楚天延立在风中,他的一双细长眼睛,忧郁,颓败,而又迷离,额前垂下的几缕头发,更显得他郁郁寡欢。
那一天晚上,苏苏纪和楚天延仿佛一对初恋情人,漫步在这个海滨城市的大街头。
凌晨的海滨,光阴在昏睡,远处的霓虹灯时隐时现,不安地跳动着。昏暗的街灯,把苏苏纪和楚天延仿影子拉得很长,一盏接一盏地彼此递交,水性杨花的城市,放肆地无声狂欢。
后来,走累了,两人便坐了在大桥旁边草坪上的椅子里。
大桥很美丽,灯火璀璨,明明灭灭远远近近的一盏又一盏的灯,如一弧长虹横跨江上,又仿佛一条巨龙,在水中腾起,气宇轩昂,四周围的天空,被灯光染成了血一样的橙红,分外的美丽妖娆。
楚天延说:“大学毕业后,我没回c城,而是到了这个海滨城市。”顿一顿他又再说:“我常常来这儿坐,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苏苏纪问:“很喜欢这儿?”
楚天延说:“不,我恨这儿。”
苏苏纪很惊诧:“为什么?”
楚天延说:“因为这儿像武汉。以前读大学的时候,我住的寝室对面,就有着这样一条横跨江上的大桥,晚上自窗口看过去,景色跟这儿几乎是一样,恍惚间就回到大学时代,然后,我就不停地想着刘佳茹。”
楚天延是一个怀旧情结很重的人。
苏苏纪想起不久前她曾在网上看过一篇文章,说怀旧情结是一种病。还说:怀旧是人的一种情感综合症,对得不到的情感,都会从心里勾画出一个美好的场景。其实,与得到的情感一样,浪漫的记忆中玫瑰飘香的日子总是短暂的,闻着玫瑰花香永远填不饱肚子,只能当作一次心灵的享受而已。
怀旧,是春风吹皱一池春水,几多感慨,几多失落。
大桥旁边草坪上的椅子坐了很久,很久。
后来快天亮的时候,楚天延把苏苏纪送回宾馆楼下。临分开的时候,楚天延抱了苏苏纪,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一啄,仿佛蝴蝶掠过花丛间的轻颤。楚天延说:“苏苏纪,昨天是我生日,谢谢你,谢谢你陪我度过了一个寂寞的晚上。谢谢!”顿一顿,他又再说:“苏苏纪,你回到c城后,如果遇到莫佩佩,请不要向她提起我的名字,好吗?”
苏苏纪说:“好。”
她还真的不向莫佩佩提起楚天延。
回到c城后没多久,莫佩佩到苏苏纪的工作室,让她设计衣服。
莫佩佩刚从西安回来,她去参加某一个杂志社举办的作者笔会。莫佩佩对苏苏纪说,她很喜欢西安这座古城。
刚刚踏进西安这座城市,就感觉到一股浓浓的古风迎面而来。这个十三朝故都,沉淀着太多的故事,见证过汉唐盛世的辉煌,也目睹过国破城芜的悲凉;曾有过商贾云集,宫阙万幢的盛况,也有过荆棘成林,户不满百的衰颓。
残破也好,热闹也罢,西安总是中国历史的中心和焦点,沉积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凄美故事。
在为期一个星期的笔会里,莫佩佩和所有的作者在杂志编辑的带领下,游览了整个西安城。给苏色桃印象极深的有几样东西,秦始皇,回民街,大慈恩寺,斑驳的拱门,大块大块的城砖,还有烤得流油的羊肉串,脆脆的烤羊排。
莫佩佩流连忘返,喜不自禁。
笔会结束之后,莫佩佩跟几位情投意合的作者,结伴去了湖北十堰市的武当山。
武当山比想像中还要美。
武当山之盛名,还得益于它远离繁华喧嚣的宁静,清秀和奇异的风光。登上海拔1612米的主峰“天柱峰”,仿佛置身云端,所有尘世烦忧尽消于足下。环顾四周,七十二峰凌耸九霄,且都俯身颔首,朝向主峰,宛如众星捧月,严然“万山来朝”。
元人有诗曰:七十二峰接天青,二十四涧水长鸣。
武当山天柱峰一带,山高谷深,溪涧纵横,身入其境,会有俗念顿消的出世之感。
最为奇特的是,武当山的宫观,道院,亭台,楼阁等宏伟的古建筑群,遍布峰峦幽壑,历经千年,沐风雨而不蚀,迎雷电竟未损,似是岁月无痕,堪称人间奇绝。
武当山上很多道士,他们穿着衲衣,戴着棕笠,有的还手拿着飞棕扇。在武当山的天柱峰绝顶上,有很多人烧了香,诚心诚意的跪了下来,诚心诚意磕了响头,然后又诚心诚意许愿。
莫佩佩的母亲很迷信,莫佩佩在很小的时候,她母亲便曾经跑去给莫佩佩算命,那个别人称为“赛神仙”的老头子说莫佩佩,前生是一个和尚,所以到了今生今世,一定要多念经,多拜佛,初一十五要吃斋,要不莫佩佩的命运会多灾多难。
莫佩佩不大相信“赛神仙”的话。
什么前世与今生,莫佩佩觉得很玄。
尽管不迷信,但莫佩佩还在武当山的山顶上买了一个护身符,不贵,才二十块钱一个。据说,那是经过德高望重的道长开光的,佩戴它将会给带来平安,好运,健康,吉祥等好的表达喻意。
从武当山下来后,莫佩佩跟了一个来自黑龙江的作者,去了她的家乡——中国最北的城巿,齐齐哈尔。齐齐哈尔,为达斡尔语,是“边疆”,或“天然牧场”之意,是著名的鹤的故乡。
在齐齐哈尔呆了半个月,莫佩佩学了一口正宗的东北骂人话:“这个虎超的欠儿登,刺摸忽没擦净跑那嘎的去撩臊去了?是那嘎的刺挠了?好好卖会儿呆儿多好,不知道整个浪的球迷贼邪呼,不怕他们积眼削你啊,一脚踹的你舶了盖儿卡秃鲁皮,弄碎你嘎拉哈,打的你满脑瓜子粘咕抓得,还手就得蹲笆篱子,还得流着哈喇子说道谦,得瑟!蒙圈了吧?”
莫佩佩说给苏苏纪听,直把苏苏纪听得一愣一愣的,给蒙圈了:“你说些什么?是不是说中国话?怎么我听不懂的?”
莫佩佩“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