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雯去了医院,看赵萌萌。
她站在病房门口,看到赵萌萌躺在病床上,左脚上打了厚厚的石膏,周晓坐在旁边,喂她吃东西。同一间病房的一个中年女子,用了羡慕的目光看他们,很羡慕地说:“你们夫妻俩,真恩爱。”
周晓没有说话。
赵萌萌也没有说话。
但两人互相看着的目光,充满了浓浓的爱意。程雪雯没有进去,悄悄的离开了,此时她说什么,也是多余的了。
因为有周晓和赵萌萌,所以程雪雯相信爱情。
只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那么幸运,会像周晓和赵萌萌,会遇到心心相印,此生不喻的爱情。爱情,像是一件稀有的物体,并不是你想要,便可以得到的。也不是你付出了,便能够拥有的。很多的时候,爱情,是需要运气。
程雪雯觉得,她缺乏这种运气。
程雪雯在杜守恒家里一住,不单单是“过渡过渡两天”这么简单。她去找工作,她当务之急,是先要找工作,有了固然收入之后,再找房子搬出去。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现在程雪雯住在杜守恒,她不知道她应该是什么软。
虽然杜守恒没提让程雪雯搬出去,对程雪雯一如既往的热情。但程雪雯还是不安,她到底,和他什么关系也不是。
工作不容易找。
人才市场的招聘会上,人山人海,熙熙攘攘,一拨又一拨的人流,年轻的,不年轻的,男的,女的,从了各个方向汇聚而来。几百个招聘摊位前,给挤了个水泄不通,每个摊位前都排着长长的龙,无论是求职人员,或企业招聘负责人,个个忙得不亦乐乎。现场气氛,非常火爆。
程雪雯也挤了在那些人求职的人当中,找了一个表,填上了。
然后,程雪雯站在一个角落里,仰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前面的那个滚动着的大显示屏。显示屏上,闪着现场各个企业招聘的岗位,人数,以及所要求的条件。程雪雯思索着,该去哪个摊位排队碰运气?
一个没有文凭,没有特长,没有工作经验,并不是口齿伶俐的女孩子,想在人才济济的北京找一份有地方住,能够养活自己,又有剩余的钱寄给家里的工作,简直就像大海捞针。
程雪雯好不容易在一家小餐厅找到一份服务生的工作。
服务生也不容易做。
程雪雯想不到,她刚上班几天,就遇到麻烦。工作辛苦,薪水低,这倒也罢,程雪雯最忍受不了的,是那个色狼老板,禽畜男人。
那老板,长得黑,身材胖矮,五短身材,有了老婆孩子,但他吃着碗里望锅里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对了程雪雯总是色迷迷的。常常是趁了别人不注意,扯程雪雯的衣服,或拉一下程雪雯的手,甚至有意无意的,用手肋“不小心”碰一下程雪雯的胸。
程雪雯息事宁人,敢怒不敢言。
不想,程雪雯的儒弱,更助长了色狼老板的气势。终于,这个色狼老板,禽畜男人,变本加厉,在程雪雯上班的时候,借故叫程雪雯到他办公室,趁着没人,明目张胆的强抱了程雪雯,臭烘烘的嘴伸了过来,要强吻程雪雯。一直忍气吞声的程雪雯,终于火山爆发,忍无可忍地狠狠的甩了他一记耳光。
色狼老板恼羞成怒。
因为这记耳光,便使程雪雯没了这份工作。
程雪雯回去后,向着杜守恒诉说着,一边哭得稀里糊涂的,泪水“哗啦哗啦”地掉了下来。杜守恒安慰她:“小姑娘,工作的事儿慢慢找,不要急。你在这儿先住着,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我不会赶你走啦。”
程雪雯又再出去找工作。
天天穿了条破牛仔裤,十五元一件满街地摊都有得卖的t恤衫,脚下是一双洗得发白的球鞋,早出晚归的,累得贼死。
工作还真的是不好找。找一份待遇好点,收入好点的工作,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碰壁的次数多了,有时候程雪雯也绝望了,便像赌气似的,一个人跑到公园长椅里,整天整天坐着发呆。喝矿泉水,啃干粮。自日出看到日落,然后又看到月亮升起来。再然后,便无聊地数星星,数了一颗又一颗。那星星,很多,数来数去数不完。
有时候数着数着,程雪雯的泪水便落了下来。
心中的凄凉,不可言说。
程雪雯的口袋愈来愈干瘪,手头的钱一天比一天少,如果再不找到工作,她距离身无分文,山穷水尽,已为期不远,快要走投无路了。程雪雯不知道,这样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有时候,程雪雯也想,她死算了,她死算了!可回过心来,程雪雯又再想想,觉得很不甘心。她才20岁,风华正茂,年华正好,该享受的还没有享受,该拥有的还没能拥有,怎么说死就死呢?
程雪雯独自一个人,在公园里坐了很久,很久。
四周围静悄悄的。夜越来越黑了,草地里有不知名的虫子细细碎碎地鸣着,一阵风轻轻吹过,有树叶飘落,发出了轻微清脆的声音。空气,渐渐地冷静了下来,感觉到丝丝缕缕的冰凉。
程雪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终于,程雪雯站了起来,回去了。每天,她总是很晚才回去,她跟杜守恒,无亲无戚,无关无系,住在他家,程雪雯已不好意思,如果再吃他的,程雪雯更会抬不起头来。因此,程雪雯每天总是故意的很早就出门,很晚才回去,尽量地把吃饭的时间错开了去。
往往程雪雯回去的时候,杜守恒已经睡着了。
程雪雯何时进家门,杜守恒都不晓得。
杜守恒睡得很死,他是那种货真价实的睡,打的呼噜声震天动地,像了猪,估计有贼闯进来,再胆大包天,也给吓破了胆。
在杜守恒此起彼落的呼噜声中,程雪雯呆了好久,才拿了衣服,到卫生间去洗澡。
这卫生间,差不多成了程雪雯专用的了。杜守恒用不着。杜守恒卧室里,有另外的卫生间,听说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浴缸,浴缸果绿色的,放了水进去,里面的水就变成了大海那样蓝的颜色。程雪雯没有进去过,她只是听杜守恒无意中说过一次。
杜守恒是个有钱人,不是大富特富那种。但在北京,他有房子,有车子,有着一间算不得大也算不得小的童装厂,就算以后他和他的妻真正离了婚,就算他得不到那间童装厂,他还个有钱人,还是衣食无忧。
程雪雯又再叹了一口气。
卫生间的镜子里,照着程雪雯一张憔悴得不能再憔悴的脸,她看到镜子里面的她,一脸的落寞,一脸的失意,一脸的孤苦和无助。
程雪雯站在花洒底下,把水开到了最大,一串串的水丝打在她裸着的身体上,发出了一种奇异的声音。对面的镜子,渐渐的被水雾蒙了起来,但程雪雯还是隐隐约约的,看见自己的影子。
程雪雯仰起了头,镜子里的她,仿佛就是一幅美艳绝伦的油画。
程雪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由于心事多多,加上隔壁房杜守恒呼噜声传了过来,一下一下打得欢。程雪雯躺了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无奈,程雪雯只好数绵羊,随着杜守恒呼噜声响一下,她便数一只,再响,她又再数第二只。数来数去,那些被程雪雯数过的绵羊,生了小绵羊,小绵羊又再生了小小绵羊,程雪雯把它们祖宗三代,一只又一只数了个遍。
程雪雯好不容易才闭上眼睛,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整个人半睡半醒中,恍恍惚惚。
然后,巨大的黎明降临了,由远而近。接着,太阳也出来了,一点点地升了起来。阳光,透过浅蓝色窗帘的空隙,斜斜射入屋内,无数闪烁的灰尘在明亮的光线里流窜着。
初夏的阳光,温暖得让人炫目,也灿烂得让人炫目。
杜守恒来敲门口的时候,程雪雯正坐在梳妆镜前,拿着一把木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程雪雯的头发很长,几乎要齐腰间了,漆黑,浓密,光亮,比电视里那些做洗发水广告的还要好得多。
杜守恒来敲门口,是因为程雪雯比平日里起床都晚。
平日这个时候,程雪雯早出门去了,
杜守恒奇怪了,想来看个究竟。程雪雯听到敲门声了,可她没有应,还在梳头发,还在一下一下,缓慢地梳着。杜守恒一边敲门,一边说:“小姑娘!小姑娘!”
杜守恒声音开始是轻轻的,后来就变得有焦急起来。
程雪雯咬了嘴唇,紧紧地咬着。她仍然没有回答,仍然坐在梳妆镜前,拿着一把木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梳妆镜里面的她,静定如葬,有一种“风萧萧兮水易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
“小姑娘!小姑娘!你怎么啦?不舒服吗?”杜守恒问。看到程雪雯没有吭声,一点动静也没有,杜守恒就急了,声音抬高了两个八度:“小姑娘,快说话呀。你怎么啦?”
门没有上锁,杜守恒在外面敲了一会儿,见方小悦没有动静,急了,就把门柄一扭,门就开了。
程雪雯穿得很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