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下学期,苏苏纪去了一家制衣厂实习。
制衣厂的老板姓江,制衣厂叫“江氏制衣厂”。工厂不大,连老板在内,不过是二三十人,在近郊区的地方,砖头围起来的一个院子,中间有一幢破旧的三层楼,一楼二楼是车间,三楼是办公室财务室设计室。
所谓的设计,不过是买来时下流行的服饰,比着画图纸。江氏制衣厂就那么点大,连自己的品牌都没有,自然是做各种大牌的山寨衣。
苏苏纪喜欢创新,虽然是山寨,却总添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创作。比如说,在传统的长裙子上,加一些小装饰,俏丽的花边;又比如说,把裤子上的口袋,改成一大一小,还打上几个洞,用绳子穿上;又比如说,把人家的圆领,改成衬衣领,还一头大一少头小,加上几颗明晃晃的装饰纽扣。
那个季度,衣服卖得好极了,顾客都说,这些衣服设计得很时尚,有特色,很多女孩子都喜欢这些另类与众不同的衣服。江老板很开心,乐得只见牙齿不见眼睛。
他夸苏苏纪:“人才啊,人才!”
江老板夸苏苏纪的同时,还不忘记自吹自擂,很得意地说:“还好我这个伯乐,发现了你这匹千里马。还好我大胆的用人,不计较你这个没有名气,没有实践经验,还是一个在校读书的实习生。”
江老板之所以大胆用苏苏纪,是原来那个设计师给别人出了多一倍的薪水给挖角去了,他一时三刻的找不到人,刚好看到苏苏纪拿了几张设计图案上门来找工作,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让苏苏纪暂时顶替原来那个设计师的工作。
没想到,苏苏纪一鸣惊人。
其实,自己有多大能耐,苏苏纪自己清楚,她哪里是一鸣惊人?
原来的那个设计师,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发胖中年女子,没多大的想像力,太古板,把那些流行的服装买回来了,老老实实比着画图纸,不增也不减。要知道这样的山寨衣,到处都是,并不见得单单江氏制衣厂会做,既然都是千篇一律,那些服装批发商只挑便宜的进货。
山寨衣一经苏苏纪那些无伤大雅的小创作,马上就变得有特色,与众不同起来,结果批发商喜欢,批发商的顾客也喜欢。
江老板开心之余,一时兴起,带了苏苏纪去一家新开张的西餐厅吃西餐。
江老板很豪气:“小姑娘,喜欢吃什么?随便点。”
他喜欢叫苏苏纪为小姑娘。而苏苏纪在他跟前,确实是小姑娘,四十多岁的年龄,中等个子,已经开始中年发福了,有了小肚子,幸好善眉善目,倒也不讨厌。
苏苏纪也不客气,点了满满的一大桌:香料黄油焗蜗牛,牛油果烟熏鲷鱼沙律,奶油鸡肉玉米浓汤,美国x。o。骨髓肋眼牛排,香料烤春鸡,巧克力榛果蛋糕,还有红酒。
反正是江老板请客,不吃白不吃是不是?
苏苏纪在大朵快颐之余,不禁想起她十四岁生日那年,程一飞带她去吃麦当劳,当时她就立下豪言:“以后我长大了,要挣很多很多的钱,然后我要买一辆宝马车,天天开来这儿吃麦当劳。我不吃饭,我就吃麦当劳!麦当劳这么好吃!”那个时候的她,多么单纯,以为麦当劳是天下最好吃的食物。
如今一转眼,她就快二十二岁了。
而程一飞,也快二十五岁了。
时间,过得真快。难怪别人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苏苏纪和程一飞生活在一起,有了整整九年时间。
苏苏纪在“江氏制衣厂”实习了大半个学期。江老板对她极满意:“小姑娘,大学毕业后你就到我这工厂来工作,我高薪聘请你。”
看,连工作也找好了,不再担心就业问题。
实习期结束后,苏苏纪有半个月的假期。程一飞忽然心血来潮,带苏苏纪去云南转一圈。
程一飞在酒吧唱歌多年,因为形象好,唱功佳,气场大,渐渐熬出名气,大受酒吧老板和客人欢迎,出场费不菲,成为这个城市最有身价的酒吧驻唱歌手之一。程一飞说,这些年来只忙着工作,没给自己好好放个假,这次趁着苏苏纪有假期,因此出去走走。
这便苏苏纪雀跃不已。
要知道,她长了这么大,从来没有走出过这个城市呢。
为什么要去云南?
因为那英的一首歌:山也云南美,水也云南美,江河淌碧玉,群峦竞翠微。村也云南美,寨也云南美,漫步三月街,又泼吉祥水。歌也云南美,舞也云南美,多少阿诗玛,跳得四海醉。
说出发就出发。
程一飞和苏苏纪收拾行李,坐了飞机先去云南昆明。
第一次乘坐飞机,苏苏纪兴奋异常,走路一蹦一跳的,压根儿就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底井蛙,仿佛刘姥姥进大观园那样。本来,靠近窗口的座位是程一飞的,但给她抢先了一步冲了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可惜是在晚上,窗口外面一片漆黑,飞机起飞了,也不会看到蓝天和白云。
有美貌如花的空姐走了过来,微微地笑着说:“请大家坐在位子上,系好安全带。”
程一飞低头,细心帮苏苏纪系好安全带后,再系他的。
苏苏纪望向空姐。空姐个子很高,人很漂亮,笑容亲切温暖,一看就知道是贤妻良母型的那种。苏苏纪忽然就调皮起来,待空姐走远后,她把嘴巴伸了过去,很孩子气的咬住程一飞的耳朵问:“她长得美不?”
“谁?”程一飞一时没反应过来,张望了一下。
“刚才那个空姐。”苏苏纪说。
“哦,她。”程一飞说。
“她长得美不?”苏苏纪追问。
“一般了。”程一飞说。
“程一飞,你的目光是不是有问题?人家长得像仙女下凡那样,你还说人家一般。”苏苏纪嘻嘻笑。
程一飞看了她一眼:“没有你长得漂亮的,都是一般。”
这句话很中听,苏苏纪很是喜悦,顿时笑靥如花:“程一飞,你真有目光!”她凑近他,在他的额头上,“叭”的一声,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吻,然后“哈哈”大笑。
苏苏纪觉得她挺花痴的。
不过,做花痴也没什么不好。《胭脂扣》里的十二少,就叫如花:花痴!——听说,并不是人人可以做花痴的,只要对爱情迷恋的女子,才可以称为花痴。如花因为对爱情迷恋,所以她是花痴。苏苏纪想,她也可以是花痴,因为她相信爱情。
旁边一位中年女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大概注意他们很久了,她望望程一飞,又再瞧瞧苏苏纪,终于忍不住问:“你们是新婚夫妇吧?去云南渡蜜月?真恩爱甜蜜!”还没等他们回答,中年女子又再说:“你们两个好登对,真真正正的俊男美女!男的高大帅气,女的漂亮秀气,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苏苏纪脸微微红了,有些窘。
她张了张嘴巴,想说“是”嘛,又明明不是,怎么可以乱承认说“是”?想说“不是”嘛,可又不愿意。于是索性什么也不说,程一飞也没有说话,只是微笑。这些前因后果,对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费口舌辩解,是多此一举的事儿。
空姐们给乘客送完饮料和食物后,没过多久,飞机上的灯熄了,只留下小小的昏暗的照明灯。
四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飞机飞行的声响,很多乘客不是昏昏的睡去,就是闭目养神。苏苏纪原本也是闭目养神的,可不知不觉,却睡着了。
她作了一个惬意的梦。
梦里,程一飞和伊宝儿结婚了。
婚礼豪华得不得了,一水儿宝马打头的车队,加长的劳斯菜斯花车。程一飞身穿深色西服,眉清目郎,风流倜傥,身段修长俊秀;伊宝儿美貌如花,一张娇艳的脸上,化装红是红,白是白,头上别着一个小小的水钻皇冠,穿了一袭漂亮的白色婚纱,挽着程一飞的手臂,笑靥如花。
苏苏纪就在这个时候,闪亮地登场了,像中国式的女版佐罗,蒙着面,骑着一匹白马,从天而降,仿佛空降兵一样。然后,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苏苏纪以了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风驰电掣地把新郎程一飞劫持了。
就像小说中描写的那样,周围引起了一片慌乱,引起了众人的哗然,还有还有,引起新娘的愤怒。
但苏苏纪不顾一切,无比霸气地拉了程一飞,跳上了白马,在人潮涌动的大街头飞奔,那样的意气风发,又是那样的肆无忌惮。
而伊宝儿则在他们身后,灰头灰脸,拚命地追赶,一边气急败坏地喊着:“苏苏纪,停下来!快停下来!把我的新郎还给我!”
但苏苏纪不。
程一飞是她的,她爱他!
没有人比苏苏纪更爱程一飞了!她要带程一飞到云南,晒晒太阳,喝喝茶,古城里逛逛,看那盛放的油菜花,层层叠叠的梯田,还有白马雪山的五彩杜鹃林,神山下飘扬的经幡……她要一辈子和程一飞在一起,不允许,不允许,别的女人拥有他!
梦中的苏苏纪,像了武侠片中的女魔头,得意忘形地仰起头来,横刀向天笑:“程一飞,从今以后,你是我苏苏纪的了,生是我苏苏纪的人,死是我苏苏纪的鬼!哈哈哈!”
她跟他,这辈子阅尽人间风景,品尝人间百味。
当岁月老去,她愿陪伴他,安静的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