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灾星
说完，便转身进屋，“我睡一会儿，有事再叫我。”
“……好。”
长御呆呆地看着她进屋，一下子回想起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从小时候那些事情，到后来这一路腥风血雨，逐渐的，心绞成了一团。
那时年幼，身体又不好，却偏生记忆特别好，还格外早熟。
他记得自己永远都被关在母后那个凤仪宫当中，不许出去，好久好久，都见不到父皇的影子。
总是有宫女太监在私底下嚼舌根。
“皇上已经三个月都没来凤仪宫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好端端一个凤仪宫，现在都快变成冷宫了！”
“你看看那个令贵妃得意的，还有那些嫔妃们，现在请安都朝着令贵妃那边去了！”
“唉，皇上宠爱令贵妃，再加上那晚……”
那些宫女太监们，总是在这样的时候，用讳莫如深的眼神看向他，然后纷纷闭上嘴巴。
那个眼神，他看不懂。
但就感觉，像是一把一把黑色的小刀子一样，细细密密刺进他心里，让他迷茫又难过。
隐隐约约的，他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整整四年，他都很少见过父皇的影子。
他问皇后，“母后，父皇怎么不来看长卿啊？长卿都不知道父皇长什么样子……他们都说，父皇经常带着大皇兄，二皇兄他们玩，还教他们骑马射箭……”
“母后，长卿是不是惹父皇生气了？”
四岁的他，眼巴巴的看着他的母后。
皇后就把他抱在怀里泪流满面，“没有，只是因为……长卿身体不太好，你父皇身上气场太强，怕伤着你。”
“等我们长卿长大了，身体好了，父皇就来看你了。”
她说话的声音那么温柔。
可是，他却感觉到，她的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一样，一滴一滴的砸在他的肩膀上，浸湿了衣服。
他突然就感觉，事情可能和母后说得不太一样。
后来，他不问了。
小小的他每天蜷缩在角落里，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可是，有人还是不肯放过他。
那天，母后出去祈福了。
一个宫女说，要带他出去玩。
他高兴极了，好想看看母后的凤仪宫外面长什么样子。
结果，欢天喜地的出去，却令贵妃和大皇兄、三皇姐堵在了御花园。
“哟，凤仪宫那个小灾星出来了呀？”
“可真是晦气！”
“走吧走吧，可别沾上了霉运。”
“就是，一个连父皇都不待见的灾星，他出来干嘛？丢人现眼啊！”
“哎小灾星，你知道父皇为什么不喜欢你吗？”大皇兄祁长厉凑了上来，笑得阳光灿烂，又像个小恶魔，“因为啊，你就是个不祥的东西！”
“你出生那天晚上，电闪雷鸣！”
“后山一道闪电下来，把山都劈了！那么大的雨，居然还烧了方圆上千丈……我舅舅说了啊，那是因为天降灾星，专门克父皇的！”
他一把推到了他，“所以，你觉得父皇会喜欢你吗？”
他往他脸上吐了口唾沫，“来呀，过来打死这个小倒霉蛋，这样他就再也不会害父皇了！”
他身后，几个他不认识的男孩子立即冲上来，对他一顿拳打脚踢，最后把尿撒了他一身。
他害怕地哭，蜷缩成一团。
他的背好痛好痛，但是他们就往他最疼的地方踩……
那一天。
他第一次见到了他的父皇。
他只是草草的扫了他一眼，便看向令贵妃，“爱妃，这是什么情况？他怎么出来了？”
那一个“他”字儿，生分又抗拒。
就仿佛，他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让他的父皇看一眼都觉得晦气。
他趴在地上忘了哭，眼睛巴巴地看着那个男人，轻轻喊了一声，“父皇。”
那个人没有回答他。
他坐在了令贵妃的身边，令贵妃娇笑着，道，“也不清楚着怎么回事就出来了，厉儿就喊他一起玩，结果他朝着厉儿吐口水，还说皇上太无情。”
“厉儿自然是要护着父皇的，这一闹，便是这样了。”令贵妃说着，看向祁长厉。
“厉儿，快把弟弟扶起来。”
祁长厉大声道，“我才不要呢，他就是个灾星，他肯定会害了父王的！”
他拽着裤子，扑进了皇帝的怀里，仰头孺慕道，“父皇，儿臣希望父皇好好地，长命百岁。”
“厉儿真是个好孩子。”
皇帝抚了抚他脑袋，脸上露出笑意。
他都没看他一眼。
令贵妃妩媚的眼神带着讽刺的笑，又温柔又傲慢地扫过他，道，“来人，把他送回去吧，别污了皇上的龙气。”
那个眼神，让他感觉自己像只小蚂蚁。
他记得，那天是五月十三，阳光特别特别亮，御花园里的花开得也特别特别的艳，但是这所有的，都比不上他的父皇和令贵妃眼底的笑意。
也比不上祁长厉眼中，那被骄纵宠爱的肆无忌惮。
原来，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啊！
他被从脚上拖回去，地上的石子磨破了他的衣服，蹭破了他的脸和双手，血淋淋的。
好疼好疼啊。
但他忘了掉眼泪。
他就那样，怔怔地、怔怔地目送那些笑脸远去，最后被一闪朱红色的大门隔绝。
他趴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他听见阿诺在哭，哭着喊着，“皇兄，皇兄，你醒醒……救命啊，皇兄要死了！”
那时候，阿诺刚会走。
她看见血，害怕得不行。
他昏迷了好些天。
在那些断断续续的梦中，都是他们明亮的的笑容，那么尖锐，那么锋利，从他的瞳孔刺进去，一下子疼到了心里。
后来，他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祁长厉长大了，他强大阴鸷，杀了好多好多人。但是突然之间，他无力的躺在了一张他从未见过的纯白色钢床上面，一把刀熟练地划开了他的胸膛……
有什么东西，血淋淋的，从他胸口被拿了出来。
“啊！”
他惊叫了一声。
一扭头，看到他的父皇在朝着他笑，他双手向上，癫狂又兴奋，好像说了句，“天不亡我！”
他被惊醒了。
他跟母后说，“母后，我看到大皇兄死了，好像是父皇杀了他。”
她的母后倏地捂住了他嘴巴。
但是没过几天，他的母后就被父皇召见，一整天都没回来。
那天夜里，她披头散发的回来，抱着他和阿诺大哭，他问，“母后，你怎么了？是他们又欺负你了吗？”
她一句话都没说，连夜把他送走了。
陌生的地方，不认识的人。
没有了母后，没有了阿诺，那些人，都像是看着小怪兽一样看着他，仿佛随时都能伺机把他一把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