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没有办法直视我自己的内心。
我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件事。
走进去，看到钟志明的脸，似乎变得陌生了。
明明见过那么多次，但这是头一次这么陌生。
“来了？”
他仍旧沉稳。
反而是我忍不住有些火大。
“你看我做什么？”他脸上的褶皱比印象中多，“过来吧！”
后面三个字，就像魔法，有我看不懂的力量，在召唤我。
抬脚过去，双腿都在颤抖。
若是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我便不会执着在这人身上。
现在知道了真相又如何，明明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给你带来麻烦，对不起。”
我原来是个软弱的人，看到他竟然主动道歉。
呵……
我心里在发虚，甚至后背全是汗水。
可能不知道用什么身份去靠近他，所以很紧张，担心他不会喜欢。
其实，我早已经原谅了他，在吸烟室的时候。
世上，我仅剩他和钟可可两个亲人。
钟志明的表情很呆滞，而我走到他床边。
这几分钟的静默，像过了好几个世纪。
“没关系，这场车祸是意外。”
其实钟志明心里很清楚，他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怎么可能不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眼角有些湿润，让我喂水给他喝。
就这种时候，什么话都不用说，就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全部都懂了。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对我妈做那种事，因为我现在连倒水都手抖。
“不用紧张……”他将水咽下，“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对你妈做那种事……等我出院再说。”
手一下子就把水杯放下了。
……
钟志明出院那天，我们都在。
钟焕也来了。
他穿好了外套，看不出肩膀受过伤。
长腿迈到我面前来，对钟志明说：“父亲，我来接你回去。”
良好的演技，可以到国际拿奖了。
他穿上西装，又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
媒体和记者都来了。
围在医院大门口。
“钟老爷子，请问这次车祸是人为的吗？”
“钟先生，听说这次车祸跟你受伤有关系。”
所有的话筒都递到我们面前。
“钟太太，坊间传闻，说是您……”
“现在的记者，道听途说？”
钟焕突然发声，他把我搂进怀里：“我老婆跟我结婚五年，勤俭持家，贤良淑德，跟我父母关系也一向很好。谢谢各位关心。”
所有记者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钟焕为何如此从容淡定。
我也觉得奇怪，他为什么就演技这样好。
可是，我不会蠢到自毁名声。
所以什么都没说，任由钟焕搂着。
东方和老八他们过来，把我们护着走出了人群，直到上了车。
我看到钟志明和柳眉上了前面一辆车，而我就坐在钟焕旁边。
他的表情从淡定变得冷漠。
包括他呼吸频率都变得清淡。
“怎么，没胆子揭穿我？或者……感激我没告诉那群记者，闯祸的人是你？还是……欺负自己亲生父亲，让他进监狱的人，是你？”
他字字生寒意，而我心一寸寸往冻成冰。
就一个事实而已，他竟然说得这么轻松。
这个事实，明明足以改变我和他两个人的生活。
可他的气定神闲让我无力应付。
……
那天回到钟家，我们再一次这么多人聚在这里。
物是人非。
我承认我做事很极端，但是我绝对没有心存不善。
一桌人开始吃饭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不会拿筷子了。
钟焕不停给我夹菜，一副好丈夫的形象。
柳眉看着他，眼中全是慈爱。
我的太阳穴随着心跳一起，同一频率。
柳眉，是他的……
亲生母亲。
这想法跳进脑子的时候，觉得自己很傻，这是没可能发生的事。
毕竟，如果当时有了钟焕，钟志明是不会娶她进门的。
钟家家大业大，不至于会接纳这样的女人。
可是……
“既然大家都不说话，那我来说几句。”钟焕放下筷子，他的眉目是笃定，“在钟家三十年，谈不上劳苦功高，但没有我，钟家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他缓缓笑起来，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钟焕盯着我：“你要留下做钟家的女儿，还是跟我走？”
走？
所以他要走吗？
去哪里？
第一反应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
蜂拥而至的头晕目眩。
我也站起来了。
他忽然笑：“怎么，老婆也要跟我一起走？你舍不得我？”
舍不得……
有什么好不舍？
他的脸，我一直看着，很久很久。
握紧拳头，想起钟可可。
如果钟焕走了，那钟可可就没有父亲了。
单亲家庭对孩子的成长影响总是很大的。
我不愿意我的孩子连个正常的家庭都没有。
可是……
“让他走。”钟志明开口了，“既然你就拿出了钟氏所有的股份，那你是早就要走。我不留你了……”
他……
钟焕早就拿出他的股份了？
没打算留在钟氏？
他这样精心谋算，目的就在这里？
早就知道，会有今天的局面么？
直到钟焕的背影消失在钟家大门口，知道柳眉追过去，站在门口痛哭流涕。
我才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剧烈的变化。
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回头看到的是钟志明。
他脸上的褶皱，让我愧疚。
也让我恨。
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找到他，却对他无能为力。
“坐吧！”
简单两个字，像是有仪式。
这次吃饭，就我和钟志明两个人。
柳眉哭着上楼，转弯时，还瞪了我一眼。
“不用管他们。”钟志明给我夹菜，“我外孙，是在陈嘉豪家里？”
我愣了一下，他这是承认钟可可是他的外孙了？
可是……
“明天去把他抱回来，我想见见他。可以的话，你们也不要搬走了，就在这里住下。”
碗里还有钟焕给我夹的饭菜。
细细想了很久，还是拒绝了。
“之前我有一套房，我也准备把我的工作重新开始。你不用费心。”
我脑海中，是钟焕刚才让我选择的画面。
如果我选择跟他走，会不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