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前院堂屋里隐有喧闹声清晰传来。
楚荞打了个哈欠,模样似是倦极,她阖上笔记本。
下意识看了看腕表,已将近零点,傅淮宁还没有回来,掐了掐发痛的眉心,楚荞掀帘出来,隔壁西屋的灯亮着,不知道楚蕙睡了没有。
外面有些冷,她拢了拢堆堆领毛衣领口,穿过花厅,绕过回廊,楚荞径直来到了前院堂屋。
屋内酒气冲天,傅淮宁带来的两坛茅台差不多都开封了,二叔靳向勖穿着毛背心,斜靠在沙发上,耷拉着脑袋直打呼噜,嘴里还不停的吐着热气。
“二叔,二叔……”
这样子睡法,肯定着凉,楚荞连唤了两声,靳向勖只闷哼了一声,翻了个身接着又打起了呼噜。
楚荞只得去里屋抱了床被子出来覆在他身上,又拧了热毛巾过来帮他擦了把脸。
冯远双眼通红充血,怎么给人感觉像是快要哭了似的,眼睛跟着屋子里忙碌的纤细身影直打转。
抬脚踢了踢对面正单手托腮小憩的傅淮宁,他咧着个大嘴叉子呵呵傻笑:“哎,还别说,你媳妇儿那是越看越有味儿,你小子当真艳福不浅哦!”
那双色迷迷的眼睛盯着那挺翘的臀部几乎快要流涎水了。
傅淮宁蹙眉,大手毫不客气的掰过他的脸正对着他,“皮痒了是吧!”
“看看都不行?”
冯远缩了缩脖子,一脸癖相。
“呐……这都几点了?差不多就得了,很晚了已经。”楚荞过来,她抬起腕表亮给他们二人看。
冯远一把拉住楚荞的手,瞅了瞅,硬着舌头说:“这不还早嘛,才六点多而已,我们喝完这坛了事!”
“撒手!”
傅淮宁劈手打了下去,他将楚荞拢到了胸前,或许是起的猛了还是别的,他有些站立不稳,身子晃了两晃,楚荞忙张臂扶住他,他顺势靠了过来,两个人身子几乎贴到了一起。
“头晕?”楚荞皱眉。
“嗯,有点儿。”傅淮宁眯着眼睛,下颌抵在她肩上,双臂紧紧缠着她的细腰。
“要不要喝水?”
“嗯。”他点头,突然又摇头。
“到底要不要喝?”楚荞眉心敛起,看来是真的喝大了,脑子都不清醒了。
“让你少喝点,就是不听,现在知道难受了?”楚荞低低的埋怨。
傅淮宁咧嘴笑,灯下,一口白牙亮闪闪的有些晃眼。
推了推他,他松了手,眸中有着一抹失落,他在椅子上坐下,双眸盯着她去饮水机倒了水给他,顺带也给了冯远一杯,傅淮宁一脸的不乐意,他瞪着冯远:“想喝水,不会自己倒?”
“这不是拖您的福,顺带给我一杯嘛,真小气!”冯远笑歪了嘴,喝水故意喝得好大声。
傅淮宁侧过身不看他,附唇抿了小口,眉头深皱。
“烫?”楚荞歪脖看他,再看看大口喝水的冯远,一脸讶异。
傅淮宁嘟着嘴,闷声闷气:“嗯。”
楚荞低头,轻轻的吹了吹杯里的热气,琥珀色眸子望着她,他听到她说:“好了,不烫了,可以喝了。”
“嗯。”唇角微扬,他强憋着笑,喝的香甜。
微扯的喉结下方有汗液滑下,楚荞拿纸巾帮他拭去,他握住她的手,轻轻婆娑,眯眼灿笑:“吴嫂将你最爱吃的泡椒凤爪全给你盛在了乐扣里,明儿带到学校好慢慢吃。”
楚荞怔了一下,记得晚饭时候他好像来厨房有和吴嫂说什么的,难怪一整个晚上都没看见泡椒凤爪上桌,原来都给他交代吴嫂偷偷的藏了!
这人怎么这样啊?
“我说你们俩这一整个下午还没腻味够呢?还让不让人活了哦,哎哟哟,我这腰……哎哟,可疼死我了。”冯远看着面前两夫妻,那叫一个眼红哦!
楚荞脸烧了起来,她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冯远。
将她的窘迫看在眼里,傅淮宁大手拍了拍冯远那张欠揍的脸,冷声道:“嘴欠!”
“我们走。”
“二叔……怎么办?”
傅淮宁拥着楚荞走到了门口,楚荞转眸,担忧的目光望向沙发上鼾声四起的靳向勖。
他投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笑道:“没事,二叔喝醉那就这样子,空调开的很足,不会有事,挪来挪去反倒睡不稳妥。”
“那……”楚荞复看向冯远。
“他自称是酒中仙,斤儿八两的还撩不倒他。”
冯远笑着挥了挥手,他缩着一颗大脑袋,蜷着手,给他们来了一个猴敬礼:“二位好走!”
楚荞被冯远那滑稽的模样逗笑,她搀扶着傅淮宁出了堂屋。
“哎,可真是同人不同命哟,你说我那媳妇儿啥时候也能这般的体贴就好了,天呐,地呐,可怜可怜我这苦命的人哦!”冯远大手拍着脑门靠坐在椅背上仰天长叹,又是一番自怨自艾。
突然,有些想小解,他高一脚低一脚来到庭院的金鱼缸边,拉开裤链,就地‘放水’。
“哗哗……”
似乎有水声打身后传来。
楚荞刚待转身,头顶上方一件衣裳兜头罩了下来,他的双手箍着她的头,将她的脸贴向他的心口,他在她耳边说:“别转身。”
隐约有些明白过来,楚荞脸一红,说话有些结巴:“我……我不冷的,你出……出汗了,当心着……着凉。”
伸手就要去拉他覆在她身上的西装外套,却被他固执的握住了双肩,“听话,再这样下去,咱们两人都得着凉。”
楚荞无法,架起他的胳膊顺着回廊走向后院。
廊柱下方,楚荞适时提醒他:“当心台阶。”
黑暗里,他笑的温柔,长臂拥揽着她的细腰,脚步沉稳,反倒是她半架着高大的他走路有些摇摇摆摆,楚荞甚至怀疑到底是她在扶他,还是他在扶她?
“荞荞。”
“嗯?”
“陪我跳支舞吧!”
“我……不大会……”
揽着她的细腰,握紧了她的手,铮亮的皮鞋在月光下散发着熠熠亮泽,他抬脚进左,楚荞看着他炯亮的眼睛,情不自禁进右,西装外套滑了下去。
他横右,她横左,双互很有默契的互换着体位……
她绕着他轻旋180度……曲腿,回头,轻甩,靴子踩在青石地砖上发出‘噔噔’声响。
西屋,亮着的灯,这时候灭了。
转角,冯远呆然望着回廊下正跳着探戈的傅淮宁和楚荞,他突然红了眼眶,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失败者,深吸口气,闭目靠在了墙壁上。
月光下,两个轻灵的身影舞得如痴如醉,如瀑长发披散而下,她有节奏的绕着他旋转,旋转,回身,曲腿,细长腿轻擦着他的腰身缠绕而过,长发左右回甩,两张脸孔贴的好近,好近……
炯亮的眸子痴迷的望着她,他唤她:“荞荞……”
他收紧了双臂,将她更紧的拉向怀中,低头,火热的唇贴上她的。
“咣……”
重物落地的声音。
“哎哟哟,我的腰哎,你想摔死我啊。”
大手刚探进她的衣下,冷不丁,冯远被楚蕙一脚给踹了下去,他重重的摔在地上,捂着摔痛的腰,龇牙咧嘴直哼哼。
“你活该。”
楚蕙右臂搂着躺在里侧的女儿,她丢给冯远一个背。
冯远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腰似乎快摔断了哦,不是一般的疼。
他慢悠悠的在她外侧轻轻躺下,扯了扯被子,没扯动,他拎了一个被角盖在身上,闷声闷气说道:“你就不能像荞荞一样温柔些。”
同样是姐妹,这差别咋就这大呢。
“呵,温柔?姑奶奶我生来那就这德行,要温柔?睡那屋去。”楚蕙转身,怪腔怪调冷瞪了一眼冯远。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哪有媳妇赶自己老公去大姨子屋的道理?
冯远喘着粗气。
“想听人话?我告儿你,我tm这辈子还就这样了,你若是觉得委屈就给我来个干脆,别tm没一点男人的担当。”
“你说离就离?我可告儿你靳楚蕙,门儿都没有,你最好给我死了那份心。”
“这婚我还真就离定了,你以为你谁啊,你tm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合着我还得守着你这腌臜货,你还好意思爬上我的床,你恶不恶心?给我死边儿去。”
楚蕙扯高了大嗓门,抬脚再次踹了过来,冯远腿上重重挨了两下,他蜷缩在被子里躲闪着,低声道:“喂,够了啊,当心吵醒孩子,再说,隔壁屋还有人呢,你这大半夜的让人听到多不好。”
“哟,这就心疼啦?那当初你早干嘛去了?喜欢人家干嘛不娶回家宝贝儿似的宠着、供着,现在看见人家小两口甜甜蜜蜜的,怎么?眼红了?蠢货,你和你妈一个样,娶不到称心如意的媳妇儿,转个身又祸害我来了,你说我冤不冤的慌。”
当初冯远妈妈王满萍那可是相中了堂姐楚荞,上门来向爷爷提亲,结果遇到傅淮宁的妈妈孔洁也来向爷爷提亲,王满萍哪里是孔洁的对手,只好哑巴吃黄连,认栽。王满萍为了捡回点颜面,最终将目标又锁定了她。
结婚后,她在冯家的日子别提多艰难,王满萍压根就没给过她一天的好脸色,直到乐乐的降生,又偏生是个丫头,她们婆媳的关系急剧恶化。
王满萍甚至放任自己儿子在外面拈花惹草惹了一屁股的风流债,还将一个女人肚子搞大了,人家找上门来,王满萍非但不管教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反倒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了她的头上。
她是谁,她可是靳楚蕙,不是忍气吞声,任劳任怨的靳楚荞,这鸟气,早tm受够了!
“你……你给我小声点儿,今儿我不想和你闹,你最好别惹我,你当你那破事儿我不知道咋的,还能耐了你?”
冯远大手捂住了楚蕙的嘴,生怕她方才那番话传到隔壁屋,那要是让宁子和荞荞听到,那还得了?
“嘿,我说你个冯瘪子,你倒给我说说我靳楚蕙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tm今儿给我一并把话说清楚了?”
楚蕙翻身坐了起来,她揪紧了冯远的衣领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
“靳楚蕙!别当我是傻子,你妈当初心目中的最佳女婿是谁你比我清楚,要不是爷爷将荞荞允了宁子,你会同意嫁给我?你摸摸你的心,你心里可曾有我,你真正爱着的人是……宁子!”
“啪……”
一记响亮耳光落下,冯远捂着脸坐了起来,本就有些醉意的他,那火腾的就给上来了:“死女人,我看你八成是疯了,别以为我不打女人,逼急了,爷照样打人。”
“打啊,打啊,有能耐你打啊?”
“你当我不敢?”
“有种打啊?”
“你……”
“打啊,你打啊,不打你就不是老冯家的种!”
“啪……”
甩手,一声脆响,脸颊火辣辣的疼。
“你tm还真打?你个杀千刀的……”楚蕙没想到冯远真的打了,她那火爆脾气被他给激怒,撕扯着冯远又是抓挠,又是推搡,脸颊一阵刺痛,他摸了摸脸,手上黏糊糊的,他知道他这脸上又挂了彩。
“又来这招?你还让不让我见人了?”
楚蕙也不说话,那泼劲上来挡都挡不住,伸手又向他脸上招呼过去,冯远胳臂捂着头护着,嘴里直嚷嚷:“靳楚蕙,你个泼妇!”
“呜呜呜……”乐乐被两人打闹声惊醒,她呜呜的哭了起来。
后院西屋的打闹声惊醒了前院北屋的爷爷靳湛,向来浅眠的靳湛披着大衣出来,花厅外,他清咳了声嗓子,喊道:
“咳咳……大半夜吵吵闹闹,像什么话?”
靳湛这边一发话,西屋,乐乐的哭声戛然而止,争吵声也终于停了,偌大的复式四合院再度归于静寂。
相反,与西屋仅一墙之隔的东屋,这一夜却是静的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