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儿头疼。
楚荞紧紧闭上眼睛,她只想睡上一觉忘记方才看见的一幕,因为她能感觉到在看见他的那瞬,她的情绪在膨胀,在燃烧……
一直认为,时间是最好的疗伤圣药,它能够遗忘很多东西,比如忘记一些发生过的事情,又或者忘记一个人。
原来,她错了。
六年是一个不短的时光,而他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在她面前,她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幼稚的可笑。
原本以为她已经彻底将他忘记,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不是,她非但没有忘记他,反而对他的思念、对他的爱恋更加的深沉,乃至深入骨髓。
眼眶灼热的厉害,两行温热顺着脸腮长滑而下,一发不可收拾,她的双眼早已懵懂一片,样子十分狼狈。
身侧有纸巾递了过来,她接过,哽着声音道声:“谢谢。”
两个半小时的行程,她一直无声流着眼泪,而坐在她身边的人也不说话,一直向她不断的递纸巾,而她唯一的话语除了说“谢谢”还是“谢谢”。
随着飞机徐徐降落,心,也在一点点下沉……
下午三点半,飞机延迟十多分钟降落在成都双流机场。
此刻,古城的天空正是彤霞满布,大片大片的云朵被染成了绯色,也将她如瀑乌发镀上了一抹金光,楚荞拖着行李箱入定了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就这样望着他和那个叫罗臻臻的女孩出来,他拖着一个玫红旅行箱,罗臻臻亲昵的挽着他的手臂有说有笑,而她就这样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们从她身边缓缓走过。
男的俊,女的俏,这样完美的搭配竟美的像一幅画,痴迷了楚荞的眼睛,纵然双眼已经干涩到泛红、泛酸,那双眼睛却依然固执的舍不得从他身上移开。
吹拂而来的冷风携带着古城特有的湿度,黏黏的、冰凉凉的直达心肺。
曾经痴心的以为,这世上什么东西都会变,唯有真心相爱的人两颗心不会变,原来,她又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若非亲眼所见,楚荞如何都不愿相信深爱她的久杨,‘生人勿近’的久杨有一天也会爱上别人。
车后座,英俊冷漠的男人透过黑色车膜凝望着某个方向,原本就白皙的娇小脸庞,此刻苍白得让人心疼,她比之前更加清减,憔悴了。
有计程车在她身边停下,司机好像在问她什么,而她依旧默然而立,不动也不语,他看见计程车失望的开走了。
她究竟要站到什么时候?
冷凝的侧脸不带有丝毫表情,这里是不准停车的,他们已经停了太久,可是看见他冷肃的神情,司机即将到口边的话语硬生生阻住。
车后座的这一对俊男靓女,实在是太抢眼了。
司机深吸一口气,转身,笑着问道:“先生,小姐,请问到哪儿?”
小手覆在了他冰凉大手上,罗臻臻向他娇甜一笑,试探问他:“久杨,先去我家好不好?”
一双炯炯黑眸从上车就一直望着窗外,他默不作声,罗臻臻只当他同意了。
“师傅,川大科技园,谢谢。”
司机脚踩油门,车子肆无忌惮越过双黄线,调头而去,罗臻臻逞着车子转弯调头的机会,顺势倚在了他肩上假寐,这次,他没有推开她,俏皮的唇角有着一丝慧黠笑痕。
他就像一尊雕塑没有任何动作,蓄着一团忧郁的眼睛透过后视镜望着她瘦弱的身影越来越远……
锦官城,计程车终于停了下来,车灯亮了,司机大哥帮楚荞开了车门,楚荞将一张百元大钞递了过来:“今天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不用找了。”
“这……”
司机挠了挠腮,有些出乎意料,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乘客出手还真是阔绰。回头想想也是呢,能住在锦官城这地儿,非富则贵,他今天还真是出门遇贵人了。
“那谢您了,祝您元旦快乐!”司机高兴坏了。
“也祝您全家新年快乐!”楚荞笑着向司机师傅招了招手,目送车子调头离开。
“是不是靳小姐?”
身后,一辆巡逻车停下,一个身穿保安制服,大约四十刚出头年纪的男子走了过来。
“是。”
楚荞点头。
“您好,我是锦官城的保安大队长陈纲,我送您进去。”陈纲拖过楚荞的行李箱放进身后巡逻车,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楚荞有些不好意思麻烦陈纲,她摆了摆手:“陈大哥,真的不用了,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这段路很长,七绕八绕的,少说也有三站,还是我送您过去,您请。”陈纲为楚荞开了后车门,楚荞无奈上车。
后视镜里,看见有些局促的楚荞,陈纲笑着说:“其实您完全不用这么客气,您是勇子的宝贝大侄女,而党老又是我的老领导,照顾好您是我的责任。”
“您认识小叔叔?”楚荞深感诧异,陈纲居然认识小叔叔靳向勇。
“我们曾经是战友。”
“呵呵,你小的时候,勇子可没少在我面前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当得起。”陈纲笑。
“陈大哥……呃!现在该唤您声陈叔叔。”楚荞刚叫了声陈大哥,思及他和小叔叔是一辈儿,那自然是得尊称声陈叔叔。
“呃,这声叔叔我怎么听着似乎忒老了点儿,还是呼我大名陈纲,或者陈大哥也行,这个称呼听着受用。”
陈纲一口子浓重的成都口音,人也风趣,楚荞被他逗的笑起。
“我能不能和勇子一样叫你荞荞。”
“当然可以。”楚荞笑。
“荞荞,呵呵,这名儿取得可真好,是党老取的吗?我听说你可是打小生在611,长在611。”
当然这些也是听勇子闲聊时说起的。
“不是……是我爸爸取的。”楚荞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提到父亲靳向勤,她的神色黯淡了下来。
二十三年前,靳向勤教授陪妻子党熙雯女士于除夕夜回成都的途中夫妻双双不幸发生车祸,当时年仅五岁的女儿靳楚荞刚好留在了北京爷爷家,她侥幸逃过一劫。
失去爱女和女婿,这可是党老多年积在心中的一块诟病,对于靳楚荞而言,更是一段辛酸的往事。
陈纲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他对此非常抱歉:“对不起,我……失言了。”
道路两侧种植了大片雏菊,寒冷的冬日里,菊花花开正艳,楚荞捋了捋耳鬓的碎发,无谓笑笑:“没事的。”
“呃,其实,党老从下午四点就一直在门口,说是你的手机打不通,急坏了,那会子,因有客人突然造访,这不,党老和客人刚进去没一会儿。”
客人?
楚荞心中疑惑。
这么晚了,会是什么样的客人?
身后,一直远远尾随的黑色房车在门口停下,司机看着楚荞和一个保安模样的中年男子上了巡逻车,之后,巡逻车开了进去,他快速的输入一条简讯。
简讯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两个字:到了。
巡逻车穿过花巷,绕过簇簇修葺的藩篱,里面似乎是大片的菜园子,再往前,楚荞看到一个很大的天然湖泊,堤岸上植了一排排的垂柳,柳树下有供闲暇歇脚、垂钓的竹椅,楚荞甚至能想象到外公坐在湖边垂钓的景象。
突然,车灯扫过平静的湖面,楚荞看见湖面一掠而过一个白影,她惊凝了眉眼,攀在车窗四处张望着。
“呵,刚刚那是白鹅,是豆豆养的,每日里当宝贝儿似的宠着。”陈纲开着车,笑着说给楚荞听。
“豆豆是……”
“哦,和党老相邻的周老家的小孙子周方泽,小名唤作豆豆,皮的很,只可惜这孩子左脚有点掰掰儿,哎,可怜这孩子……”陈纲说到这里,长长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巡逻车终于在c区5栋门口停下,还真如陈纲说的七绕八绕,楚荞这才明白为什么陈纲执意要亲自送她过来了,要是她自己还真难说。
楚荞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个小区田园式的规划,她非常喜欢,而且这里的环境也很适合老人居住。
隔壁院落远远传来了小孩的哭闹声:“我的小白不见了,小白不见了,我要我的小白,小白……”
楚荞看向隔壁四号院子,陈纲帮楚荞从车上卸下行李箱,笑了笑:“很晚了,我就不进去了,刚刚那是小豆豆哭着找他的白鹅呢,呵呵,我去给逮回来。”
院子里,有脚步声传来,李阿姨一眼看见了楚荞欢喜喊道:“荞荞,你可回来了,快些屋里坐。”
“李阿姨,您老身体还好吧。”楚荞热络的和李阿姨打招呼。
“好,好呢。”李阿姨摸着楚荞细滑小手笑的合不拢嘴。
楚荞看向陈纲,“陈叔,您请屋里喝口茶再走吧。”
“嗨,是小陈啊,屋里坐吧,方才党老还念叨你呢,可不抬脚你就过来了。”李阿姨这才注意到正低头上车的陈纲。
“不了,下次吧,我去帮豆豆把鹅给逮回来,否则大家伙今儿晚上都别想安省。”陈纲笑着上车,发动车子离开。
“这个小陈总是这么热情,自从党老搬来这里,里里外外没少劳动小陈。”李阿姨看着开走的巡逻车,对陈纲赞不绝口。
“还是我来吧,就是几件换洗的衣裳,也不是很沉。”楚荞拖着箱子和李阿姨进了院子。
里屋灯亮着,楚荞怎么听着这笑声有些耳熟。
“家里来客人了?”
她摇了摇头。
不可能是他,他此刻应该还在北京的。
“呵呵,是呢,还是稀客呢!这不,客人前脚进屋,你后脚就跟来了。”李阿姨笑得一脸促狭,楚荞呐呐的看着她。
妈妈党熙雯是外公外婆的独生女,自从爸爸妈妈出车祸以后,外公家里就更是别提多冷清,哪里还有什么客人,要说客人,也就只有她这个嫁做人妇的外孙女了。
听到院子有声响,徐暮春在上房轻唤:“是荞荞到了吗?”
“外婆,是我。”楚荞听到外婆的声音,她忙应了声。
徐暮春掀起棉门帘从屋内出来,看到楚荞正上台阶,她疾走两步将楚荞揽了个满怀,忍不住就是一通埋怨:“我的肉哎,你可是要了我老婆子的命了,怎生就走到这会子了!”
“那个,我……让外婆担心了,都是荞荞的不是,外婆,我好想你。”楚荞抿了抿唇,有些难以启齿,她反手抱紧了外婆埋首在外婆怀中撒娇。
“外婆还不是见天的想你这个小没心肝的。”徐暮春抚着楚荞秀发,扯起嗓子冲着屋内高喊:“老头子,阿宁呐,荞荞回来了。”
“瞧这天冷飕飕的,快些屋里坐。”徐暮春牵过楚荞就待进屋。
“外婆……”楚荞听到外婆刚刚唤阿宁,她站在台阶愣住,外公外婆似乎管傅淮宁一直唤阿宁的,难道李阿姨口中的稀客是……
棉质门帘抬起,落下,身着白色衬衫外罩一件毛背心的傅淮宁从屋内出来。
“你怎么会……”
傅淮宁长臂抬起,宠溺的捏了捏楚荞冻得冰凉的脸颊,低头看她一脸错愕的呆愣表情,继而扬唇笑起。
“真是个小淘气,整个下午都跑哪儿游逛去了,这里可是你的地盘儿,我人生地不熟的,你就舍得把我一个人给撇在机场?你就不怕我给人劫色?看来,我得给你脚脖子系个铃铛,看你以后还敢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