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为止,她还没有强行打断过猫咪之间的斗争。
打起架来的猫咪,老凶了,平常有多矜持懒散,打起架来就有多凶狠凄厉。猫咪之间的干架是不能容忍第三者干预的,否则挨上两爪子都是轻的。
打完架的小猫咪又是一只矜持优雅的猫咪,生活依旧美好,毛毛依旧好撸。
以上这种情况只适合别人家的猫咪,她家的猫动起手来,事情就大条了。
那么问题来了,两只五条猫咪打起来,东京还能好吗?
天空浮动的云雾宛若被画笔下的白漆,奶茶店铺前排队的人连缀成长长的队伍,阳光下的橱窗闪闪发光,玻璃明亮得晃人眼睛。
普普通通的工作日,普普通通的购物广场,黑白的圆滚滚手里抓着一把气球,宛若彩色的泡沫一样浮在秋日澄黄色的阳光里。
普通的一天在另一只白猫咪抬起大长腿跨出低矮的绿化植被,嘿咻嘿咻迈开大长腿往这边移动的时候,就结束了。
察觉到另外一个「自己」在靠近,五条悟眯了眯眼睛,瞳孔收缩了一下,像是下意识竖起警戒的大型猫科动物,默不作声地跨出一步,仗着自己优越的身高优势,把弥生月遮得严严实实的。
弥生月小心翼翼地从他背后探出头来,目光还没有落在另外一只慢条斯理走过来的白猫猫身上,就被自家的猫按着脑袋按了回去。
“哎呀呀,这不是「五条悟」吗?”大步流星走过来的白毛猫猫掀起唇角,音调和语气都携带着若无其事的轻浮和不着调。
被丈夫强行按在身后的弥生月却硬生生地听出了火药味儿。
弥生月下意识地抬头,目光落在丈夫的后脑勺上,柔软的发丝贴着颈脖,可是总是有那么一两缕头发是压不下去的,不依不饶地支棱起发梢来。
“这么紧张干嘛?”脚步声停了下来,对面的「五条悟」弯起唇角,身体稍微一侧,视线里出现了一只横出来的胳膊肘子。
“不紧张不行嘛。”30+的五条悟眯了眯眼睛,眼尾微微弯起,白发的男人轻声笑出声来,“这么大一只偷腥猫。”
“是年老色衰对自己的魅力丧失信心了吗?”二十七岁的五条悟嘴角含笑,嗤笑一声。
“哎呀怎么会?我可是有妻子和女儿的人,比母胎单身狗到现在的某人可好得不得了。”三十多岁的五条悟皮笑肉不笑。
两个老大不小的成年人嘴角含笑,面上的表情是属于成年人的泰然自若与稳重,倘若忽略掉在空气中撞在一起,自然而然地迸溅出激烈火花的目光,还有话里话外那股子浓重的火药味。
弥生月:“……”
吵架了吵架了,两只猫咪吵架了。
起先是用姿态从容的低吼声进行问候,这是大型猫科动物一贯打招呼的方式,倘若势均力敌的警告无法对对方起到什么震慑性作用,那么打一架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外加上这两个还是「五条悟」,骨子里就潜藏着旁人没有的疯狂和桀骜。平常保持的风轻云淡和漫不经心,只不过是因为没有人能与他势均力敌。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对面的人是他自己,即便是原本不应该有交集的平行线,一旦交汇,避无可避地会摩擦出激烈的火花,血脉间潜藏的好战因子在高专之后久违地活跃起来,欲望在大脑疯狂叫嚣。
手里抓着一把气球的胖达看看这个五条悟,又看看那个五条悟,再看看被三十多岁的五条悟按在身后的红毛,心里芜湖一声,这瓜吃得满足,然后掏出手机在联系人页面里翻出了夜蛾正道的电话给他发了个信息。
五条悟这种人,骨子里就潜藏着浓重的侵略性和洗不掉的桀骜,「最强」反而是对他的束缚,因为是「最强」,对无人与他对抗的事实心知肚明,既然都已经知道结果了,那么再抱有希望大可不必。
如果对面的人是另外一个自己,那就另当别论了。
开玩笑,五条悟要是在这里打起来,别说东京,日本都得出大事。
趁着事情没发展起来之前,得找一个能把五条悟拽住的人。
胖达耳听八方眼观六路,一边给自己能拉住五条悟的老父亲打电话,一边观察两个五条悟的情况,两只大猫已经炸毛了,龇牙咧嘴磨牙吮血,就差要扑上去咬对方一口。
年长的大猫已经露出了獠牙,瞳孔微微收缩,苍天之瞳无声无息溢出的冷意盘踞在秋日的空气里,无端叫人手脚发凉。
“不要打架。”
第三个声音插了进来。
师徒五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年长的那位五条悟被弥生月双手圈住腰肢双脚离地抱了起来,红毛的力气贼大,即便是抱着身高足足有190+的成年男人,动作依旧稳如老狗,下盘平稳,腰杆挺得笔直,手也不抖一下。
“不准打架。”
词汇量比较欠缺的红毛抱紧了丈夫的腰肢,重复了一遍,像是抱着一个大型棒槌一样将其抱离地面,同时看着另外一个五条悟,虎着一张脸,目光严肃得要命。
“你们一打起来,整条街都要遭殃。”弥生月说。
一年级四人组:“……”
没毛病没毛病。
“好,不打架。”对面的五条悟笑眯眯地说。
二十七岁的五条悟笑得阳光灿烂,三十多岁的五条悟表情臭得要命,高专之后他的表情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臭过了,头一次见到五条悟的表情如此恶臭一年级另外三人都涨见识了。
二十七岁的人民教师摸了摸下巴,在心里嗤笑一声,即便是三十多岁的人,这个「我」明显就是被宠坏了啊。
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完全脱纲了,宛若一只带出门没牵住的哈士奇,一个不注意就往不可预料的方向狂奔,追都追不上。
师生五人组跟出来约会的五条夫妇坐在了遮阳棚下的桌子上,放眼周围,奶茶店前的桌子没有一张是能坐得下七个人的,最后胖达和乙骨忧太挪来了一张桌子,将两张桌子拼在了一起。
撑开的遮阳棚落下大片大片的阴影,秋日的苍穹清丽悠远,洁白的云朵宛若撕绵扯絮一样浮动在天空。
禅院真希看着两个皮笑肉不笑的五条悟,脚趾尬到忍不住抠地,强行忍住抠出一个东京咒术高专的冲动。
弥生月看了看两只谁也看谁不顺眼的猫,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在旁边的纸袋翻翻找找,最后找到了一条在街边店铺买衣服的时候送的丝巾,牵起丈夫的手,将丝巾绕在了自己和丈夫的手腕上,在丈夫迷茫的目光里将两只手缠在了一起,末了还打上个漂亮的蝴蝶结。
五条悟眨巴眨巴眼睛,迷茫又无辜。
弥生月把蝴蝶结拉紧了一点,琥珀色的眼睛看着随时可能冲上去跟对面的二十七岁人民教师打起来的丈夫,瘫着一张脸开口,“这样保险一点。”
跟溜哈士奇的时候把手里牵引绳绕几个圈防止抓不住狗是一个道理的事情,嘛,虽然也有被带着一块跑的风险。
五条悟撇了撇嘴,老大不高兴地开口,“对可爱的丈夫这么没信心吗?”
弥生月瘫着一张脸告诉他,“我对你一直非常有信心。”
看不住就会冲上去和另外一个自己上演‘我打我自己’的信心。
“那边的五条先生就交给你们了。”弥生月转头看向一年级的四个孩子。
一年级四个人沉默了一下,挨着二十七岁人民教师坐下的胖达和乙骨忧太一人一只胳膊架住了自己老师,无声无息地配合上了弥生月的行动。
二十七岁的五条悟扁了扁嘴,表情泫然欲泣,“胖达和忧太对老师这么没有信心的吗?”
话刚落音,对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嗤笑声,二十七岁的人民教师额角青筋蠕动,仿佛下一刻就能一脚踩上桌面,跟另外一个自己扭打在一起,察觉到老师变化的心情的胖达和乙骨忧太无声无息地将五条悟的两条胳膊栓得更紧了。
“抱歉,悟。”胖达用自己两只爪子抱紧了五条悟的一只胳膊。
“抱歉,老师。”乙骨忧太满脸歉意,手上却不放松。
“我们对你一直很有信心。”禅院真希嗦着苹果汁,抽空看了自己的老师一眼,“对你搞事的能力。”
有的人,表面上是个白痴眼罩男,其实是五条家的家主和咒术界最强,有的人,表面上是以教书育人为己任的人民教师,却从未停止祸害学生的脚步。
“鲑鱼。”狗卷棘拉了拉宽大的衣领。
对面的那位夫人好像能拽住那边的五条悟,虽然不清楚他们这边的乙骨忧太和胖达究竟能起多大作用,但是有好过没有。
这边厢,两个五条悟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一场世纪大战,那边厢,夜蛾正道收到胖达‘悟和悟要打起来了’的信息,一头雾水,上面还附上了一个定位。
夜蛾正道顿了顿,他记得五条悟和他的学生今天都是有任务的,适才辅助监督已经跟他报告过学生的任务,五条悟的任务却迟迟不见伊地知来报告。
这个时间点,还有这个定位,都无声无息地告诉他一件事情,五条悟又双叒叕翘班了。
思及至此,夜蛾正道沉默了,沉默片刻之后果断联系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找人的伊地知,气势汹汹地朝购物广场杀过去。
跟着胖达发过来的定位找了半天,夜蛾正道在遮阳伞底下看到了他要找的人,胖达和乙骨忧太一人一只架住他的胳膊,禅院真希和狗卷棘坐在边上,表情怪异,对面似乎还做了两人,绿化带茂盛的景观植物挡住了对方的脸。
额角的青筋宛若小蛇一样蠕动起来,夜蛾正道硬了,拳头硬了。
“我记得你今天还有任务。”夜蛾正道黑着一张老脸。
“那种任务什么时候执行都可以嘛。”被胖达和乙骨忧太叉着不放的五条悟撇撇嘴,末了还朝对面的自己努了努嘴巴,“你说是吧?”
五条悟想了想,目光落在对面被胖达和乙骨忧太两个人联手叉住的白毛教师,“那个任务?”
二十七岁的人民教师撇了撇嘴默认了。
五条悟会意了,这个时间点,这个地点,虽然这个世界没有他可爱的老婆,但是他大致能猜出来,这个落在他头上的任务,其实是烂橘子自己捣鼓出来的烂摊子,让他去擦屁股而已。
这种任务最后牵扯到了咒术界的好几位高层,最后你推给我我推给你,你指着我的鼻子骂娘,我问候你十八代老祖宗。
如此丰富的骂街词汇,听得五条悟忍不住小海豹鼓掌,这些老不死的如果把骂街的这把力气放到干正事上面,咒术界也不至于成这个鬼样子。
五条悟坐在会议室,全程看完了一出老年人大型骂街现场,中场还威胁伊地知去买了可乐和薯片,歇斯底里的大骂声伴随着他啃薯片发出的嘎吱嘎吱声,临近结束的时候,差不多到晚饭时间了,他又威胁伊地知去买了蛋糕,权当晚饭,故而当天的晚饭是在会议室里解决的,这群老不死的终于想到他这个「最强」了。
一双双老眼昏花的老眼看过来的时候,五条悟舔了舔嘴唇上的奶油,抖了抖薯片袋子,发现里面真的一片薯片也没有了。
“你们不吵啦?”五条悟撇撇嘴,难过地皱起了眉头,若无其事地抹干净了嘴唇上的奶油。
这种事情,没过几年就得发生一次。
说难听点,这群老不死的就是霸着茅坑不拉屎,对权力的执拗就像是饿狠了的鬣狗对生肉的渴望与垂涎,霸占这些权力的人不干人事,没有这些权力的人觊觎它,将对方从高位上拽下来之后,自己坐上去,又被别的人拽下来,反反复复。
杀戮不能解决问题,即便把这些老不死的统统杀掉,仍然于事无,所以他选择了耐心等待。
最后事情是怎么结束的他记不清了,他记得临走之前他还把吃空了的薯片袋子、喝空了的可乐瓶还有蛋糕盒带走了,第二天被夜蛾正道象征性地骂了两句,继续放飞自我。
“晚点去也没问题。”三十多岁的五条悟张嘴,弥生月挖了一勺蛋糕,手脚麻利地往他嘴里塞。
二十七岁的人民教师:“……”
一年级四人组:“……”
“烂橘子找你的时候记得准备好可乐和薯片。”五条悟情真意切地提出建议。
如此具有代表性的建议,夜蛾正道的拳头本能地硬了。
夜蛾正道微微侧脸,看到了另外一张脸,方框墨镜要掉不掉地挂在鼻梁上,苍蓝色的眼睛在阴影里泌出流萤似的光芒。
目光触及到对面的那张脸的时候,夜蛾正道瞳孔收缩,伴随而来的是类似于心绞痛一样的痛苦。
十多年被祸害的经验已经为他造就了一颗坚强的心,没当场晕过去已经算是心志坚定。
三十多岁的五条悟挑了挑眉头,眉飞色舞,“这种事情我很久以前就不怎么管了。”
二十七岁的五条悟顿了顿,心说另外一个世界环境这么好的吗?岂可修羡慕了!
“都是我老婆在管。”白猫猫精神抖擞地说。
几双眼睛的目光刷刷地落到了弥生月身上。
弥生月拿勺子的手顿了顿,“我嫌他们吵,直接上手揍了。”
第一次接触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其实也茫然过,后来见多了,就上手了,原因无他,唯手熟尔,左右这些老人家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仗着自己年龄大为所欲为祸害社会才是应该被正义的铁拳制裁的那一方。
二十七岁的五条悟磨了磨牙。
三十多岁的五条悟精神抖擞地抬了抬眉头。
夜蛾正道手脚冰凉,目光颤抖。
两个五条悟。
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