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盘星教白嫖了快半个月之后，弥生月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她要赚钱。
她不要做米虫，她要自力更生，她要靠自己的努力给自己的猫买猫粮。
那么问题来了，作为一个黑得面目全非的黑户，她没有任何身份证明，也没有任何有效证书，正经工作是干不了，那么只能另寻僻径了。
得知对方突然想要出门工作的夏油杰表情一度很奇怪，硬要说形容的话，是充满了谴责和批判，弥生月直觉这种种复杂心情交织在一起表露出来的表情不是针对她的。
夏油杰非常讨厌没有术式的普通人，对待术师却是非常宽容，态度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非常友善，知道对方因为没有身份证明的时候，为工作的事情发愁的时候，还特地介绍了自己相识的黑||市中介人孔时雨。
孔时雨没有术式，却能看到咒灵，作为黑||市中介人的大致工作就是在雇主和接单人之间搭建桥梁，因为能看到诅咒，工作也涉及到了咒术界。
每天都有人在诅咒别人，每天都有人被咒杀。
干这一行的，从来不缺雇主和订单，缺的是能接下任务的人。
从资历老一些的中介人口中，孔时雨大致能知道，诅咒师在黑市的活跃程度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换做多年之前，诅咒师的活跃可以称得上是肆无忌惮，只要钱给的到尾，只要在能力范围之内，咒杀他人只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暗地里活动的诅咒师像是约好了一样，无声无息地收敛了行动。
良心发现什么的是不存在的，在行动上有所收敛的诅咒师根本就不存在良心这种东西，之所以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担心做得太过会引来某个存在的注意力，届时就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出问题的会是自己的老命。
相当一部分的悬赏也就被成堆搁置一边。
双方见面之前，夏油杰友情提供给弥生月一把太刀样式的咒具。
隐隐约约的，夏油杰有感觉，弥生月不大想跟五条悟扯上什么关系，自然也不会想让他注意到自己的行踪。
咒术师祓除诅咒势必会留下残秽，留下残秽就会被人追踪。弥生月是个例外，她的身体素质强||悍的程度无比接近多年前他认识的伏黑甚尔，完全可以用当年伏黑甚尔的路子来工作，本人似乎也有这样的打算。
把人介绍给孔时雨认识的时候，就算是就算是怪事见多了稳如老狗的黑||市中介人，心里也冒出了一个念头。
“你跟她有仇？”孔时雨说。
这浑身没几两肉的，黑||市又不是菜市场，这纯纯是想要干掉人家吧？
夏油杰眯起了狐狸似的眼睛，“没仇，她缺钱。”
孔时雨被噎了一下，回头，目光落在这个红毛身上，提着一柄太刀样式的咒具，另一只手上还抱着一只体型出众的白猫，手腕都是纤细的，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断掉，这只猫的体重目测超过了二十公斤，对方却轻而易举地把他抱了起来。
“请多关照。”红毛温声开口。
意外的很有礼貌。
孔时雨想。
“不要给她杀人的单子。”夏油杰笑眯眯地开口，“她不会杀人，给她祓除咒灵的任务就好。”
孔时雨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了一句‘这可真是麻烦啊’。
单纯地说是不会杀人这一点，在黑市里是很难混的啊。
弥生月想了想，顶着一张纯良无害的脸，“强一点的咒灵也没问题，只要钱给得到位，我都能干。”
孔时雨：“……”
好家伙，后面那半句话怎么这么耳熟？
脑海里出现了某个脸部打码的术师杀手，多年在黑市里混的孔时雨展示了一名黑||市中介人良好的职业素养，表情稳如老狗地介绍了几个报酬可观的单子，对面的红毛全部接下了，任务完成之后，孔时雨会在报酬里扣除自己的佣金，再把雇主给予的报酬打到接单人的账户里，弥生月是个黑户，没有银行账户，干脆就让孔时雨把报酬打到夏油杰的账户里。
孔时雨顿了顿，弥生月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对方眼眸里流出来、一闪而逝的怪异目光。
简单地谈了一点相关事宜后，孔时雨心里的怪异感觉更加的浓郁了，这个红毛话里话外都带着一股子普通人社会里的行事作风，并且还是属于那种会遵纪守法的良心市民类型。
趁着弥生月抱着猫，短暂离席的功夫，孔时雨终于忍不住了，“你上哪找来这么个奇葩和冤大头？”
她靠谱吗？
夏油杰指了指自己眼底淡淡的淤青，前几天被弥生月打出来的熊猫眼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可是仔细看看仍然可以看出点什么来。
“你瞅瞅，我这儿还是给她揍的。”夏油杰面无表情地说。
放眼整个咒术界，排除掉五条悟，能把揍到他这个极恶诅咒师的人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你说靠谱吗？
并且，有胆子放五条悟鸽子的人，前途无量。
孔时雨：“……”
行吧。
接下任务当天，孔时雨亲自开着车把人送到了任务地点，任务地点是郊区附近的一栋西洋风的红砖别墅，这种别墅是在昭和年代建立起来的，是一座非常有年代感的建筑物，矗立在一座大庄园里，这附近相当大的一块地皮都属于雇主，原本的计划是把这里改造成度假中心，2014年6月开始进行拆迁，10月份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进入那栋别墅里的人都死了。”孔时雨说，“逃出来的几个人都疯了。”
传闻这里闹过鬼，又发生过敏感，连正常拆迁重建都做不到，更别说改造成度假中心了。
弥生月抱着猫，隔着车窗打量了一下处理在葱翠起伏的绿意之间的红砖洋房，“这座房子需要被拆掉吗？”
孔时雨顿了顿，“没错。”
“那现在拆掉可以吗？”弥生月轻声说。
被她抱在怀里的猫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喉咙里发出懒洋洋的呼噜呼噜声。
孔时雨顿了顿，一股子凉意从脚底窜上了大脑，从事这种工作多年，优秀的本能已经被培养出来了，他下意识地觉得不妙。
孔时雨深吸一口气，开口说：“你等等，我联系一下雇主。”
弥生月坐在副驾驶座上，轻轻抚摸着猫咪脊背蓬松柔软的毛毛，“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咪——”
白色的大猫咪不高兴地看着她。
“很快就回来了。”弥生月亲了亲他的小鼻尖，“一下就好。”
白色的大猫咪甩了甩尾巴，“咪。”
好吧。
结束通话的孔时雨放下了手机，“雇主说可以。”
最好拆个彻底，如此一来他还能剩下一笔拆迁预算。
弥生月点了点头，拉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了车，临走前把自己的猫放在了副驾驶座上。
孔时雨眼睁睁地看着弥生月一直带着的白猫扒拉上了车窗，轻车熟路地用自己的猫爪子按下了控制键，把车窗摇了下来后，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趴在了车窗上，蓬松的白毛在风里轻轻抖动，毛茸茸的尾巴甩了两下之后安安静静地盘在座位上。
孔时雨：“……”
他不养猫，但是吧，这年头的猫都这么聪明了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孔时雨从口袋里抽出烟盒，取出了一支烟，呛人的烟草味在车厢内弥漫开来，缀挂在烟雾里的火星明亮。
烟草的味道在喉咙里滚了两滚，白色的猫咪趴在车窗上打了个哈欠，露出尖尖的犬牙和柔软的舌头。
指头夹着烟，孔时雨眼神淡淡地敲打着方向盘，闷雷的轰鸣声在天空炸响，仿佛某个庞然大物含在咽喉里翻滚的低吼声。
孔时雨本能地回头，看到了一瞬间崩塌的红砖洋房，矗立在这座庄园将近一百年的老房子，像是被人抽走了最关键的一块的积木房子一样，支离破碎，倒塌下来的瓦片和碎石滚得到处都是。
刺耳的尖啸声撕裂了空气，像是刀子刮在玻璃一样刺痛耳膜。
废墟里冲出了非人的生物裹挟着浓郁的腐臭和铁锈味，逃命似的往车的方向狂奔而来，随着距离拉近，全身的神经在一瞬间本能地绷紧，冰冷的寒意沿着脊椎一路攀爬到大脑，孔时雨看到了面目全非的生物，发抖的手指本能地收拢，握紧了方向盘，本能地想要踩下油门驱动汽车。
山林里弥漫的寂静被混杂着腥腐和铁锈的寒凉压缩到了极致，车前窗的玻璃倒映出剧烈收缩的瞳孔，趴在车窗边的白猫老神在在地趴在窗边。
砰地一声巨响，车窗似乎在那一刹那剧烈晃动了一下，咒灵庞大的身体直径从车窗前掠过，轰隆一声砸到了路边，掀起一阵翻滚的尘嚣。
孔时雨放下交叉挡在面前的双手，抬头就看到了一双让人胆寒的眼睛，无害的琥珀色眼瞳里流转着熔岩，红色的头发宛若肆意焚烧一切的野火。
对方半蹲在车头，挺直腰板，慢慢地站立，后背的筋骨缓缓舒展开来，宛若蓄势待发的母狮子，那把咒具样式的太刀被她拎在手里，沾染上咒灵血液的刀身倒映出自己惊惧的脸。
聚焦的瞳孔一瞬间收缩，身体下蹲，重心微微下移，起跳的瞬间，车身剧烈晃动了一下，孔时雨本能地扒拉住了车窗，好悬没有撞到脑袋。
目睹着红发的女性像是追逐猎物的野兽一样凶狠，撵着咒灵就追出去之后，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跳，孔时雨抹了把额头，触碰额头的手指传来湿润的感觉，他低头，发现自己的额头早就被汗水浸湿了。
孔时雨嘴角抽搐了一下，心说这个红毛怕不是属伏黑甚尔的吧。
如此野蛮的路子，这么多年他就只在伏黑甚尔一人身上见过，哦不，现在还多了个红毛。
背部贴到了椅背上，孔时雨吸了一口烟，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口烟雾。
“咪——”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白猫突然叫唤起来，声音又甜又骄。
车门咔哒一声被打开了，有人在副驾驶座上坐了下来，夹着香烟的手指顿了顿，孔时雨回头就看到了一头熟悉的红毛，白猫跳上了她的膝盖，伸出舌头在她的嘴唇上舔了一下。
弥生月顿了顿，脑袋直接扎进了猫咪软乎乎的肚子，沉迷猫猫柔软的肚皮。
孔时雨嘴角抽了抽，耐心等着弥生月吸完猫后才开口，“搞定了？”
“搞定了。”弥生月捏着猫咪柔软的肉垫，猫咪任由她捏，“去下一个任务地点吧。”
“没问题。”
孔时雨摁灭了香烟的火星，手搭上方向盘，稳如老狗地踩下油门驱动车子。
总之这是挑战心态的一天。
这是孔时雨和伏黑甚尔中断联系之后最累的一天，带着任务执行人满东京地跑，时不时还要体验一把与死神面对面的惊恐感觉，极限挑战自己的心态，副驾驶座上的白猫猫打着呼噜，他在跟贴上了车窗的咒灵进行深情对视，白猫猫在副驾驶座上翻起了肚皮，上一秒他想着要不要撸一把的时候，弥生月的刀直接飞了过来，直挺挺地扎到了车门边，差一点就能击碎车窗射过来要了他的老命。
孔时雨：“……”
日本是咒灵的高发地，咒术师忙里忙外，比起不要命地去祓除咒灵，诅咒师更喜欢靠咒杀人来赚钱，钱来得快又不必丧命，这些高风险的悬赏自然堆到了一边去，好不容易冒出来个愿意接下悬赏的人，任务过程中会出现意料之外的状况实属正常。
弥生月的工作效率意外的高，黄昏的时候，孔时雨载着她接连跑了三个任务地点，三笔加起来一共有一千万的报酬就打到了夏油杰的账户里。
收到了一千万汇款的夏油杰盯着手机沉默了半天，顿时恶从胆边生，掏出另一只手机插上电话卡，麻溜地把五条悟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逢魔时刻，金红色的夕阳落满了街道，电线杆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秋日微凉的风卷着枯卷的黄叶呼啸而过。
孔时雨把车停在了距离盘星教较近的市区路边，结束了一天心惊胆战的日常之后，暂时休憩。
男人倚在车头，黑色的外套搭在手臂上，另一只手夹着烟，嘴里吐出一阵带着烟草味的烟雾。
弥生月抱着她的猫进了便利店，她到哪里都带着那只白色的猫，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塑料袋。
弥生月把塑料袋放在了车头，翻了两下，翻出了一盒便当递给了孔时雨。
饭盒还带着温热的气息，下意识接过饭盒的孔时雨低头一看，包装纸上印着秘制牛丼饭几个字，这是便利店到饭点才会售出的简易便当，专门为工作繁忙来不及做饭的上班族制定的商品。
“劳烦你一整天开着车带我去任务地点。”弥生月又塞给他一瓶牛奶。
这年头如此有良心的合作伙伴实属不多见了。
孔时雨拿着饭盒和便当，在浓郁的暮色里沉默了半晌，半晌过后，他才郑重地开口，“抱歉。”
弥生月不明白他为啥要道歉。
孔时雨叼着吸管，在黄昏的暮色里吸溜着牛奶盒里的牛奶，心说我不该说你像伏黑甚尔，你跟伏黑甚尔那个没良心还会拖欠他佣金的王八蛋分明是两种人，别说顺便给他带便当，不拖欠他佣金就阿弥陀佛了。
结束一整天忙碌工作的弥生月回到了盘星教，先给五条猫猫洗了个澡，洗猫的过程中一次性撸猫撸到了爽，洗完了澡之后的猫咪香喷喷的，她撸了半天才去做饭。
夜色降临的时候，月光漫上天幕清冽如水。
夏油杰过来给她送了一张银行卡，里面是她今天工作的报酬。大致给她说明了一下里面的数额之后，夏油杰目睹了红毛抱着猫傻住的表情。
“买猫粮应该用不了这么多。”弥生月抱着自己的猫，喃喃自语一样开口。
夏油杰：“……你赚钱是为了养猫？”
弥生月抱着呼噜呼噜的猫咪点点头。
夏油杰一时间不知道说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好，还是说她脑回路奇葩的好。
末了她又想了想，开口，“还有还债。”
“你欠债了？”夏油杰抬了抬眉头。
弥生月点头，“我砸了一辆本田车。”
夏油杰募地想到了当天去找她的时候，还真特么的在街边看到了一辆车头冒烟的本田车，心说原来是你砸的。
“钱是五条先生赔的。”弥生月眨眨眼睛。
夏油杰：“……”
你被骗了，你绝对被骗了，他绝对是想把你薅回去。
“他说当他助教可以抵债，还有工资。”白色的大猫咪滑到了她的膝盖上，翻开了肚皮，弥生月揉了揉他的肚皮，“我不想当他的助教，欠别人钱不还也不行”
“所以我还是靠自己工作养活自己和猫咪，还有还债。”弥生月表情坚定地看着夏油杰，“夏油先生，我会付你房租和水电费的，我不会白嫖的。”
夏油杰：“……”
画风秒变阳光开朗积极向上，夏油杰都快要忘记自己是臭名昭著的‘极恶诅咒师’了，反应过来的夏油杰深深觉得那个红毛有毒。
夏油杰在弥生月的居所里吃了晚饭，饭是弥生月做的，晚饭是他喜欢的荞麦面，食材是她工作回来的时候顺带捎回来的，火候掌握的很好，配料也选择得不错，荞麦面爱好者夏油杰点了好几个赞。
吃完晚饭的夏油杰恍恍惚惚地离开了弥生月的居所，恍恍惚惚地回到了自己的居所，恍恍惚惚地洗漱，恍恍惚惚地爬进了被窝。
静谧的夜晚弥漫着连绵起伏的夜虫嘶鸣，月光悄悄淌进了和室榻榻米。
夏油杰满脑子都是弥生月好好生活积极还债的乐观生活态度，午夜辗转反侧死活睡不着，心里怒骂一句这个红毛有毒，掀开被子爬起来翻出手机给五条悟转了笔帐后倒头沾上枕头，满意地进入了梦乡。
半夜收到一笔来源不明的转账的五条悟：？？？
视金钱如粪土的最强咒术师低头瞅瞅，过人的记忆力让他回想起，这笔钱的数额刚好和那天晚上他替弥生月处理烂摊子给出的那笔钱一致，不用多想就知道这笔钱的来源于何处。
好家伙。
五条悟挑了挑眉头。
虽然他不差钱，但是对方居然真的老老实实还钱了。
这年头什么奇葩都有。
他越来越想把人薅过来了。
手指在屏幕上滑了两下，五条悟又看到了一条未知消息，大约是黄昏的时候发过来的。
五条悟点开了消息页面，发现是这条消息是夏油杰发过来的。
——你老婆真棒。
五条悟：？？？
五条悟深深觉得夏油杰的脑子被马桶盖子夹过，不然怎么会大晚上搁着跟他说这等骚话。
他哪里来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