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起始之初,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古老的争论谜题,让探求生命和宇宙起源乃至世界本质的哲学家正论不休。
人类恐惧未知的事物,同时也热衷于发掘肉眼看不到的特殊事物。
起初由最简单的鸡与蛋的正论到灵魂与肉||体孰先孰后,将一个问题演化成几个数十个乃至上百个问题,人类热衷于给自己寻求问题,深究问题,在问题的源头上演化出无数的西支脉络,一路追寻。
先有灵魂还是先有肉||体。
这是个哲学性的问题,不仅耗脑还很耗时间。
古老的西方神话里,人类是神用地上的泥土制造出来的,神制造了人类的□□,确定了人类的形貌之后,赋予人类灵魂。东方的怪谈异闻,人死后灵魂会下地府,经由鬼神审判其生前罪行,判定刑罚,结束苦刑之后,灵魂再度进入生者的轮回。
无论孰先孰后,二者必然是一直存在的。
人类究竟是先有肉||体还是先有灵魂,她一时半会儿得不出结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的肉||体,是可以容纳除了灵魂以外的东西的容器。
……
下水道里静悄悄的。
日光被潮湿阴暗的地下吞没,石砖的缝隙里渗出的水滴砸落在地。
通道的墙壁由一块一块石砖整齐地堆砌起来,通道朝着前方的黑暗一路延伸,流水卷着腐臭的气味在站台下淌过,污垢附着在砖瓦,宛若分布密集的苔藓植物。
特殊的隧道式地下空间,墙壁用了方便城市污水和工业废水排放和流动的拱形,地上是城市和人口,地下空间的建筑稳固的重要性显而易见,城市规划的时候,在修筑下水道这一块,特地采用了可以承受更大压力的拱形建筑物。
被阳光眷顾额地面,与藏污纳垢的地下,就像是黑与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进入九月份之后,气候潮湿多雨,从地面排到下水道的雨水量骤增,现在的排水渠里格外热闹,朝前流窜的水流卷着零碎的窸窸窣窣声,匍匐在地面的细小黑影在视线里一晃而逝。
这里是老鼠的巢穴,也是喜欢阴暗潮湿环境的虫豸的活动场所。
下水道距离地面有一段距离,只要下面不是两只哥斯拉在打架,就不用担心会波及到地面。
这里人迹罕至,除了定期检查下水道排水设施的维修工人之外,基本上不会有人会来这里。
这里是一个绝佳的藏身之所,如果需要躲避某些人的视线,不仅适合诅咒师,同样也适合咒灵。
……
来之前,她特地到映画电影院进行了实地考察,有伊地知做中间人调节,再加上高专相关人员的身份,得到了进入电影院的许可。
单薄的阳光遥遥地镶嵌在天边,地上还残留着水渍,电影院外拉上了黄色的警戒线,告知周围的人这里已经被封锁,无关人员禁止入内。
阻拦她进入电影院的警察侧开了身体,示意她可以入内,弥生月弯下腰,一只手抬起横在身前的警戒线钻了进去。
当地的警视厅第一时间对现场进行了封锁,咒术界相关人员刻意地封锁消息和警方的保密工作,这件事情在表面上成了密室杀人案。即便如此,在当地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凶手大摇大摆杀了三个高中生之后,优哉游哉地离开现场,根本不担心自己会被警方逮捕。
以开玩笑的态度去杀人,弥生月大概能理解平时总是保持明朗心情的弟弟为什么会如此一改平常,恨不得把对方抓出来暴揍一顿的心情了。
去映画电影院之前,弥生月的手机里收到了伊地知发过来的档案,页面停留在受害人方面的时候,她顿住了。
档案里的三个家伙两个月前才被她胖揍过,三个霸凌吉野顺平的笨蛋。
这两个月,她和吉野顺平母子一直有联系,偶尔吉野顺平会问一点有关诅咒的事情,偶尔会和吉野凪聊聊家常。
吉野顺平的母亲吉野凪是弥生月的旧识,小时候爱抽烟的邻家姐姐,最近吉野凪一直在往东京投简历,试图把工作地点转移到东京。
儿子在学校的事情,吉野凪大部分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吉野顺平相瞒着也瞒不住了,气急败坏的吉野凪现二话不说先给儿子来了个爆栗,铆足了劲儿给东京的投简历,终于在一个星期之前,被一家广告公司录用。
“我这几天准备搬家啦。”吉野凪兴冲冲地给弥生月发消息,“到时候带我儿子去找你玩儿。”
滑动的手指停留在档案上的照片上。
电影院这种公共场所,一般都会有监控设备,映画电影院也不例外。照片是从监控录像里截下来的,档案里来附上了那段录像和几张吉野顺平的日常照片,同一案发地点,同一案发时间,吉野顺平也在现场。
照片里的大男孩面无表情,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可是相比起两个月前,要精神了不少。
电影院里的残秽还没有被消除,留下残秽的家伙大摇大摆,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被发现,反而更像是特地留下线索,好让人更快地找到他。
停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顿了顿,片刻之后,滑开了另一个页面。
弥生月打通了伊地知的电话。
……
「无为转变」,一种可以通过触摸灵魂,进而改造肉||体的术式。
术式发动的条件是触摸,也就是说,在战斗的过程之中,要时刻防范着对方的手。
咒灵改造的人类没有术式也看不到咒灵的普通人,被改造过后的人类,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既不是咒灵也不是人类,如果非要给他们一个定义的话,电影之中的「异形」恐怕是目前最适合他们的词汇。
虽然为时已晚,无论是从受害者,还是从咒术师的角度来说,就这样死掉,对于改造人类改造人来说,是目前最好的结局,可是这样的处理方式,依旧让七海建人感到很不快。
将人类改造成这副模样的家伙毫无疑问是个极其恶劣的王八蛋。
七海建人挥刀,拦腰截断了甩过来的改造人,咒灵将人类的身体改造成了蛇一般的身体,被截断过后,没有马上死去,就像是砍断头颅的蛇没有立马死去一样,进攻的势头调转,四面汇聚宛若骤然升起的鸟笼铁条。
被裹在布帛下的钝刀在手里旋转一圈,十划咒法,七比三的比例,拦腰截断了收拢过来的改造人,被砍中的蛇形身体应声而断,泉涌一样的血液从横截面喷涌而出。
腐臭的污水泼溅成圆,骤然被砍过来的钝刀劈碎,飞溅的污水乱射如箭矢。
人类和咒灵彼此缠斗,从站台打到了排水渠,直流的流水道被踏响,一起一落,衔接默契得宛若精心设计的曲调。被布帛裹得厚实的刀与咒灵特地用咒力强化过的手臂碰撞,发出钝器相撞的钝重声音。格挡住横劈过来的钝刀的咒灵一跃而起,从酸臭的污水跳到了布满青苔般的污秽的站台上,钝刀被紧随而上的七海建人挥出,七比三的比例,一刀砍向比例点,咒灵手腕被钝重的一击截断,爆浆的声音宛若虫豸被捏碎了身体。
对方却半点都没有愤怒或喊疼的意思,晃了晃被断裂的肢体,骨骼被砍断过后,手掌依靠着筋肉连接在手腕上,要掉不掉地晃悠着。
无论是术式还是性格,对方与他的相性都非常的差。
性格稳重,喜欢将事情提前规划好的七海建人和想一出是一出的家伙相性很差,这也是他不尊重五条悟的原因之一,那家伙不仅性格糟糕,行事风格也是相当的轻浮。最近似乎是有了女朋友的原因,那家伙越发的丧心病狂,即便如此,撑死了也只是个性格糟糕,面前这玩意儿几乎跟糟糕已经搭不上什么关系了,他就不是个人。
被砍断的筋骨和肌肉蠕动着,像是无骨的软体动物,骨骼重新长好,肌肉和血脉覆盖住裸露的骨头,被改造缩小过后的改造人贴在他的手心里。
玩笑似的的恶劣调侃,灵魂和肉||体孰先孰后的讨论。
被改造过后的人类,变化形态与原来肉||体的质量无关,延伸、缩小、膨胀,意识尚且残留在被改造过后面目全非的身体之中。
短暂的交谈,满脸缝合线的咒灵对七海建人一级咒术师的评级十分满意,迄今为止,他的改造范围都是普通人,因为太过弱小,无法撑过改造过程就直接死了,那么换做咒术师呢?
给自己取名为真人的特级咒灵满意地看着送上门的试验品,露出了相当高兴的笑容。
七海建人皱眉,握刀的手紧了紧,他下意识地想要防守。
一连串的脚步声一闪而逝,对方的速度超出目前为止所见的范畴,直到那张脸凑到了自己的面前,七海建人才意识到,这家伙提高了自己的速度,既然能通过触碰他人灵魂来改变肉||体形态,那么理论上自身的肉||体形||态也能改变。
施展术式的手即将按上七海建人的侧腹,咒灵嘴角的笑容朝两颊拉扯,兴奋止不住在肖似人类的脸庞上展现出来,然而下一刻,却凝固在了脸上。
咒术师身侧的墙壁龟裂出蛛丝般纤细的细痕,像是在墙壁上攀爬的寄生藤蔓,又像是灵活纤细的蛇类,蔓延舞动,骤然破碎。
腐臭的尘土扑到了脸上,石砖堆砌的墙壁骤然轰塌,金色的刀尖抵到了额头上,真人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旋转躲避,尖锐的刀锋擦着面皮,划出一道细长的血迹。
第三方的加入,突如其来的变故。
有人扯住了七海建人的后衣领子往后拉,触碰后颈的手指温热,这是属于人类的体温。
轰塌的墙壁在隧道里掀起浓郁的尘雾,碎石摔进排水渠,排流的污水卷着细小的石块向前淌去,大一些的石块被留在水中和站台上。
阴暗的隧道里,鲜艳的色泽让眼睛一亮,视线都舒服了不少。
“雨宫小姐。”七海建人顿了顿。
“七海先生。”弥生月松开了七海建人的后衣领子,“抱歉,情况紧急。”
“不,非常感谢你。”七海建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随便拉别人后衣领子是不礼貌的行为,但是现在情况特殊,七海建人不仅不会怪她,还会感谢她,如果弥生月没拉他的后衣领子,恐怕他就要和真人一起被埋了。
好歹是特级咒灵,活埋对他显然没有什么作用。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度在水声回荡的隧道里响起,碎石瓦砾之中,顶着茂盛蓝色鬃毛的蟒蛇用头部顶开了压在身上的碎石,身体匍匐在地面,一路游了出来,骤然弹跳而起,水桶一样粗的身体弹向弥生月和七海建人所在的方向。
手里的钝刀刀柄被握紧,七海建人的目光收紧,预备进攻的时候,金色的锁链刺穿了脚下平整的路面,全身裹挟着金色的晖光,骤然升起、弯曲,宛若日落时分海滩涨潮,金属摩挲的声音纷至沓来。
巨大的蟒蛇被锁在了笼子里,异色的瞳孔凝固了一瞬间,被布帛裹得严严实实的钝刀劈砍而来,身体被一分为二。
掉落的头颅蠕动了两下,身体重新组合,生长、拉长。
金色的锁链在阴暗的隧道里,四散如萤火,消弭在了空气里,被束缚住的半截身体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弥生月转头,看向一边挣脱束缚的咒灵。
“啊啦啊啦,你的头发很漂亮呢。”浑身赤||裸的咒灵眨着异色的瞳孔,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弥生月如火如血的头发。
“两个咒术师,看来我今天的运气不错。”真人兴奋地鼓掌。
“是一个半。”弥生月纠正他。
“为什么是一个半?”学习人类行为举止和言语的咒灵显然对这个说法很是好奇。
“他是一。”弥生月指了指七海建人,又指了指自己,“我是那个「半」。”
“为什么这么说?”真人兴致勃勃地发问。
“因为我是个半吊子。”
弥生月面无表情,下一刻,七海建人的刀照着咒灵的脑袋砍了过去。
“啊咧,我居然看不到你的灵魂。”咒灵仰起头,钝刀擦着下巴划过,他的目光闪亮,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新奇玩具,而后活动了几下手指,“嘛,没关系,试试看吧。”
“雨……”
阴冷的感觉从脊椎骨窜上了大脑,七海建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咒灵又打算故技重施,这家伙能通过触碰灵魂改变人的肉|体,绝对不能让他碰到,绝对不能。
脱口而出的音节没来得及组成话语,便止在了口中,宛若宣泄到一半的洪水,骤然拉上了闸门。
双腿的膝关节逆翻,人类模样的双腿已经变化成了鹿一样善于在丛林间奔驰的腿,对方骤然加速,手心摊开,伸向弥生月。
石缝渗下的水流溅落,落下的尘嚣扬起又落下。
咒灵的掌心和弥生月的手臂近在咫尺,即将要接触的刹那,下巴传来一阵钝痛,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地隧道里响起。
弥生月提膝,猛击突然冲过来的家伙的下巴,上下颌的磕在一起,宛若骤然拉下的刀闸,声音让人牙酸,人类模样的咒灵身体不受控制地向隧道拱形的顶部飞出,半途却被侧击过来的拳头打中了脸,骨裂的声音再度响起,咒灵摔进了水里,哗啦啦地溅起浑浊的水幕。
被击中了脸庞的咒灵从水里爬起来,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感觉满意极了,战斗的喜悦,即将收到心仪的试验品的喜悦,让他无比的满意。
后知后觉的疼痛却像是一盆冷水一样,兜头浇了下来,殷红色的血液从鼻腔里流出的时候,整个咒灵都有点懵。
“啊咧,你能打到我?”名为真人的咒灵有些发愣地看着弥生月。
不只是被拳头打到的脸,就连适才被刀尖擦裂的地方也隐隐作痛,疼痛残留在了身体上。
弥生月的眼神无喜无悲,冰冷如机械。
“你能打到我?”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的更加响亮,裹挟着震惊、兴奋,还有……对天敌的恐惧。
弥生月没有任何的回应。
因为以前被火烧过,弥生月对火焰有一种天然的不适应和心理阴影,曾经被火焰灼烧过的疼痛,宛若被蚂蚁啃咬的感觉,对浑身都是火的漏瑚,她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感,然而这个人模人样的咒灵,比火山头咒灵给她的感觉还要糟糕。
我不仅要打你,还要打死你。
……
七海建人讨厌加班,也讨厌让他加班的人或咒灵。
适才的咒灵毫无疑问,可以被归类到特级咒灵的水准,不仅拥有人类的形貌,学习能力也无比接近人类,学习咒术,学习人类的举止行为,学习人类的……狡猾。
下水道里一片狼藉,断裂的钢筋和支离破碎的墙壁堆成了废墟,排水渠无声无息地散发着污水的恶臭味。
除去他自己还有弥生月之外,下水道里再也没有任何的咒灵和人类。
七海建人叹了一口气,让那家伙跑掉了,之后的麻烦肯定不会少,他又双叒叕要加班了。
#这都是命。
#劳动就是狗屎。
#咒术师就是狗屎。
对方受的伤不轻,虽然没有祓除,但是短时间内,对方也不能活动了。
七海建人边想,目光落在安静如鸡乖巧如鹿一样的红毛身上,除去衣服上有点乱,这家伙半点伤都没有,仿佛就是出门做了个运动。
如果说前面他还有配合弥生月,后面就是这个红毛单方面殴打特级咒灵,实力已经完全越过了那只特级咒灵。
“雨宫小姐,应该有特级的实力了。”斟酌之后,七海建人对弥生月做出了一个标准的评价。
“我没有参加咒术师评级。”弥生月老实巴交,“我只是个助教,我的工资还是五条发的。”
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思考,深深怀疑五条悟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我就是个半吊子。”弥生月真心实意地说,目光真诚至极了。
七海建人:“……”
你是半吊子,那我是什么?菜鸡中的菜鸡?
你是什么品种的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