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9日
牢房 今日下午两点,当我从审讯室被带回牢房的时候,梁择栖正双腿盘坐,盯着一副画出来的棋盘发呆。 二次审讯的过程波澜不惊,警方似乎采信了我的说辞,答应去调查梁择栖指出的那几个疑点,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对我审问了将近四个小时,使我疲惫不堪。因此,看见梁择栖的时候,我并没有和他说话,只是坐在床铺上,闭目养神。 “还顺利吗?”在我就快要睡着的时候,传来了他的声音。
“嗯,他们应该会去调查的,只是不知道结果到底如何?”我发现我的声音有些嘶哑,由于昨天彻夜无眠,现在身体诚实地做出了反应。
“昨晚没休息好吧,但是你的担心是没有任何帮助的。”我睁开眼,才发现梁择栖正在凝视着我。
“我知道没用,但是……” “你不知道。”没等我说完,梁择栖打断了我,“你不知道宝贵的失眠到底该用来思考什么,也不知道你的恩师——林梓棠究竟写过什么。”
听到这话,我有些恼怒,心想着,他可真喜欢教育人啊。 “林教授所有的书我都看过,我当然知道他写过什么。而你,只是用一个下午恶补了几本书,所以不要这样和我说话。”
“你知道?那倒好,我来问问你,你知道林梓棠哪本书描写的是对爱情的深刻吗?”
“哈哈,他没有任何一本书写过爱情。因为他说过,他没有拥有过爱情,便没有资格去写。”
我反唇相讥,对于林教授,我不可能没有梁择栖了解的多。
“你错了,郁修。”梁择栖缓缓地从身后拿出了三本书,分别是《神的指教》、《南方雨林》和《塌方》都是林教授的代表作,看样子是在阅览室拿的,“这三本书里就都包含着浓浓的爱情啊。”
我仔细回忆书中的内容,根本没有一丝一毫与爱情有关。 “你是不是故意诈我呢?看我对书的内容熟不熟?我可告诉你,这三本书的情节我是了如指掌。”
“我相信你真的很熟悉这些书了,郁修。”
梁择栖一边翻阅着其中一册书,一边用平静的语气回应我,“《神的指教》里面那个清纯的女孩,逻辑能力出众,对待生活一丝不苟,热爱推理小说,可以说这是书中唯一一个全程幸福的人物。”
“没错,这个女孩叫林人可,但是全书并没有一点恋爱情节,何谈爱情呢?”
“《南方雨林》里的女配角潘一苘,遭人迷惑,背叛誓约,但最后迷途知返。”
梁择栖好像没听见我说话一样,自顾自地继续讲着。
“《塌方》里面的小角色,中年妇女段水渶,深居简出,不问世事。”梁择栖似乎是说完了,他看向我,带着挑衅的神色。
“这些人我都有印象,但是我还是找不到一点点有关她们与爱情之间的联系。”梁择栖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随后他指向棋盘。 “你知道我刚才在干什么吗?”
他问我。
“想围棋什么的吧。”“我在自弈,在心中自弈。只有能够学会左右互博之术,才能真正地审视自己,发现其中的弱点。”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开始有些恐惧于梁择栖说出的话,他总在无声处起杀气,因此他必然也能在围棋赛场的平静无声之下令人胆寒,普通的强手在他面前难保不失一子。
“林人可,人可为何,林是林梓棠的林,在书中是一幸福少女;潘一苘,一苘为茼,潘是潘博的潘,在书中背信弃义,弃明投暗,虽然最后迷途知返,最后也难说结局团圆;段水渶,渶断水则为英,中年谪居,似乎看破红尘。”经梁择栖这么一说,这三人岂不就组成“何茼英”的名字?! “你知道的,在我这里没有巧合一说。可遗憾的是,这么简单的拆字法你也没看出奥妙。”
“你的意思是说……林教授一直在想着何茼英,他从未放下过……”我知道自己有多么差劲,可我不知道我比我认知的自己更为失败,竟从来没有读出过背后林教授所表达的感情。 “不仅如此,一开始她喜欢的那个何茼英,姓林。后来,背叛的何茼英,又姓了潘,三个角色呼应了他人生的三段时光,我想,林梓棠始终深爱着这个女人吧。”
梁择栖也流露出一些深情。
“何茼英……她是否曾经领会到林教授如此含蓄的示爱?最后他们之间的重逢还是无疾而终,实在令人唏嘘啊。”我的眼眶已然有些湿润,但是突然有些疑惑,梁择栖今天为何对我说这些呢?
“我想……也许,林教授比你认识的他更为坚定……”梁择栖说罢,转过身去,竟然开始睡觉了,“在石岭成来之前,别和我说话。”他果真嫌弃我了,是我的原因,唉。 12月19日 看守所附近 (摘自石岭成笔记2022年12月19日) 还有一个转弯就到看守所了,坐在出租车上的我时不时看一下表,下午四点整,来得及。我迫切地想把获取到的线索带回去,如果一切和所预料的一致,或许,今天就能揭开谜底了! 红灯变绿,最后一个左转弯了,还有五百米。我从未如此期待,不,是等待,因为结局或好或坏。但是至少今天,结局就要见分晓了吗?郁修的二次审问肯定已经结束,关于获取的签名的几个疑点,要不了多久就会得以核实,真相就在眼前了,快一点,再快一点…… 但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路边,他走路的姿势很怪,是夸张的外八字。 是顾寅! “靠边停车,师傅!”
我大叫一声,把司机吓得一脚急刹。
一下车,我便冲到顾寅面前,“你怎么来了?”“我来找你呀,你怎么不在看守所里?”
顾寅看到我风尘仆仆的样子,有些疑惑。
“这个一会儿再说,你说你的。”我叉着腰喘着粗气,才跑个两百米就得缓一缓,年轻时候可没这么虚。
顾寅只好停下脚步,招呼我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那天,不是查到三个林梓棠的仇人,都有了作案嫌疑吗?老傅也很重视这个情况,安排我们去调查这三个人,最好能传唤回来,及早审讯。”“的确应该如此,他们三个有协同作案的可能,时间拉得越长,他们会串供甚至毁灭证据,于我们是不利的。”
我对顾寅所说表示认同。
“我也是这样想的啊,但是不查不要紧,一查呀,这回真是风谲云诡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告诉你,你可别让老傅知道。”
顾寅把我拉得更靠近了一些,左右张望了一番,伏在我的耳边说道,“那三个人,都失踪啦。”
“什么?!”
我一个大后仰,差点没有摔倒。我也顾不上暴露身份,放大了音量,“详细说说!”
“你先别慌,具体情况是这样的。我们呢没有申请直接到外地查案,就是根据火车票确定了行踪,莫群12月12日晚活动结束以后就返回了在山东曲阜的家,路菲菲呢也在随后一班火车回了临沂,孟千泉则是12月13日早上坐飞机回了家乡连云港。”
顾寅有些焦渴,下意识摸了摸手里的包,又看了看我,两手空空,都没带水,他只好艰难地吞了一下口水,继续说道: “莫群是孤家寡人一个,但是同事说他15日以后就没来上过班了;路菲菲和他爸住在一起,她父亲说16日开始就没再回家,18日他就去报案失踪;孟千泉同样也是16日以后就没回家,家人也联系不上他。根据通讯部门和交通部门查询,他们的手机都是关机状态,也没有任何交通记录,所有的亲朋好友都不清楚他们的动向。”
我拉着顾寅走向旁边一家甜品店,顾寅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难道说,是协同作案,然后畏罪潜逃?”
我冷静了下来,试图去分析这变化多端的局面,同时他走进店里,指着门口招牌上的大字说,“两杯噗噗咩咩茶,半糖少冰。”
“但是,如何解释他们分开回到各自家中呢,为什么不在上海一起跑?”
“也许就是为了兵分三路,扰乱警方视听。”
“不管了,在这里瞎分析也分析不出什么。我们已经申请异地联合办案了,等调查结果吧。”
顾寅接过饮料,费力地插进吸管,猛嘬了一口,“啊……爽!欸,该你说了,你去干嘛了,不好好上班,管教也出外勤啊?”
“你想不想去见一个天才?”
我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道。
“我今天正是去见一个天才的。”顾寅故作姿态地回应。
“哦?等一下!”我恍然大悟,“难道你今天来,不是为了见我,而是为了见那个人……”
“梁择栖!”二人异口同声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你竟然也知道他?”我还是有些惊讶,这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顾寅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哈哈,应该我说这话才对吧。”
顾寅又猛吸了一口这杯噗噗咩咩茶,一下子杯中已所剩无几,“毕竟——就是我把他抓住的。”
“你抓的……不是郁修吗?”
“所以,当然连梁择栖也会一并抓了咯。”
嗉噜嗉噜……杯中已完全见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