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砚辞似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微垂的眸子里闪过一瞬恨到极致的厌恶,“以什么身份?”
“鬼修。”
“呵。”楚砚辞冷笑,“他倒是不怕阿翎知道真相了,若我猜得没错,他又在杀人逼阿翎现身吧?”
江辰晏点了点头,神情凝重,“前不久他盛怒之下杀了天罡宗将近半宗的人,指名道姓要小九出来,否则近日就要拿洞栖宗开刀,就连魔界也在这个时候对修仙界递出了战书……”
“自五十年前一战,各宗死伤惨重,多年来的养精蓄锐也难复当年光景,唯恐灭门只得尽力达成那人所愿,如今各宗虽没有证据指出小九就在宗门里,却心照不宣来宗内要人,就连他国的修士都闻讯而来,师父他老人家已与众人周旋数日,恐怕……”
“恐怕什么?”楚砚辞凝着江辰晏,晦涩的眸子冷漠得如落雪的寒潭,“五十年前你们拿阿翎当挡箭牌,如今还想故技重施?”
“楚砚辞!”江辰晏也冷了眸,“我等对小九如何若不是眼盲的人都应该看得出来!”
楚砚辞讥讽勾唇没有说话,五十年前他信过他们,是他们辜负了他的信任,如今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江辰晏自然懂他什么意思,就像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张了张嘴却是连辩解的理由他都说不出来
但今日有些话不得不说,他暗自深呼一口气,继续刚才未说完的话,“恐怕近日各宗就要联手强行搜宗,届时你一定要想办法瞒住小九。”
“强行搜宗?”楚砚辞蹙眉,“自各宗各派创立以来就立下了互不侵涉的盟约,如今他们是想破坏规则?”
“规则是给守规则的人制定的,如今大多数人的利益都受到了威胁,谁还会在乎什么规则。”
楚砚辞沉默,他突然懂了为什么那人仅凭一己之力就让整个修仙界都为之颤抖。
细沙搭建的和平之城,能有多牢固。
“温老宗主是什么意思?”
“五十年前小九以一己之力护住了大家,五十年后的今日我等定不会再重蹈覆辙委屈了她,可元明宗有太多孩子,师父不愿拿那些孩子的性命做赌注,故而……”
江辰晏睫毛轻轻颤了颤,“师父打算将元明宗的根儿藏起来,藏到此处,只要那些孩子还在,元明宗就不灭,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说让你找理由瞒住小九……楚砚辞,此一战若是我等回不来,你一定要护住小九护住这些孩子,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师父和大家的意思。””
“屁话!”楚砚辞想起在溯将里看到的一切,袖下的手兀然成拳,咬着后槽牙低声怒吼,“元明宗若是因此不在了,你们让阿翎后半生如何度过?!”
“楚……”
“别再说了!”楚砚辞打断了江辰晏欲劝服他的话,“让他们随便搜,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楚砚辞眸色幽幽看向远方,沉声道:“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总归要比你们鱼死网破的蠢办法强。”
说罢,自顾自地走向了他一直注视的方向。
温翎注意到楚砚辞过来,兴奋招手,“阿砚,快过来看!这皮影戏可有趣了!”
这一对视,男人脸上的冷漠顷刻间化为乌有,他宠溺一笑,应道:“嗯,来了。”
他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走到温翎身边,自然拉住了她的手,温翎慌张地看了看大家,见大家没有注意到这才松了口气。
瞪着楚砚辞,压低声音,“快放手,一会儿被人看到了……”
楚砚辞挑了挑眉不以为然,“看到就看到,又不是没看到过。”
“你……”温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怕被大家听到,故而只能凶巴巴瞪着那个不知羞耻为何物的男子。
某男子不怒反笑,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相握的手也越来越紧。
两人的小动作最终还是没能逃过所有人的眼睛,顾肖筱在后面看着打情骂俏的两人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她也曾幻想过自己与江辰晏手牵手嬉闹的画面,可到底只是幻想,目光飘远,顾肖筱看向那个默默离开的男人眼底划过一瞬受伤。
自当年她设计他一次后,他竟狠心地再也没有正眼看过她,一夜缠绵换来一句两不相欠,终究是她自食恶果。
顾肖筱默默垂下眸子,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离开。
她走出满是芸苔花的秘境,迈着沉重的步子推开了一扇角落里的门。
这扇门里正是放着温翎身体的那座绵绵雪山,顾肖筱进去以后没有去看温翎,而是走向了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她像是来过这个地方数千次数万次,满目银装都没有令她迷失方向。
她轻车熟路来到另一座不太显眼的雪山前,在山脚驻足片刻,施法抹去了来时的痕迹,再一挥手,眼前山体突变,诡异地现出一个山洞。
洞口很窄,却又完全足够一个人进出。
顾肖筱看着面前的山洞苦涩一笑,她点燃一盏莲花灯,悄无声息走了进去,而随着灯光的消失,这个诡异的洞口也慢慢隐去了踪迹。
不同于外面,山洞里很暖,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四周的墙壁上都种满了花,各种各样的花儿争相开放,为这不大的山洞里增添了一抹春意。
走过这些花时顾肖筱会耐心地为它们洒上一些充满灵气的山泉水,并施法为这些花儿浇灌些许养分,不过是几个动作,这些花儿便又鲜艳了许多。
当走到山洞尽头,洞内突然骤亮,所有的花同时释放出万千花粉,数不胜数的花粉好像一只只萤火虫漂浮在空中。
顾肖筱熄灭手上的莲花灯,目光直直看向前方,她的眼神顷刻间变得复杂,有痛苦,有愧疚,有恍惚,有迷茫,还有……爱。
在她的正前方有一棵扎根于石墙上的藤,数根藤蔓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不大的吊床,在吊床上面正躺着一个睡得香甜的小婴孩儿,看起来也就几个月大的样子。
小孩儿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就像一个瓷娃娃一样一动不动,若非看到起伏的胸口,还真的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没有呼吸的孩子。
顾肖筱上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孩子的脸,一滴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尧儿,娘亲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