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玘这些天日日回借的院子和妻女在一起,他妻跟他说了好几次,让石榴回“家”一趟,她要教石榴些家里的规矩,以方便石榴更好的伺候丈夫。按理说,妻教导妾是内院的事,是应该的,谭玘不应该插手。事实是不说石榴日夜在伺候翁主,回不来。单就他了解的他妻脾气,他不去想都知道他妻会怎么教导石榴。他的妻做事太一板一眼,过于严肃了。石榴在他尴尬时帮他家人找了住处,若是让石榴家人知道他妻对石榴的态度,石榴为了家庭合睦不会说什么,石榴家人可不会不管。石榴家人他是经常打交道的,懂得他们是纯梁城人的思维方式,若是他们“不愿意(不高兴)”找上他,会够他喝一壶(马尿)的麻烦。谭玘以“翁主病重需要石榴日夜照顾”为由,拒绝他妻的要求。同时为了息事宁人,带妻女到御街金银铺、相国寺东门外师姑刺绣一条街、马道街洞元观女道士衣铺、太和宫女道士鞋店帮妻女买了首饰衣服。买的时候他妻也没说啥,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表示她也很高兴,谁知道刚回到住处的房间,他妻就变脸了,不仅自己摘下戴在头上的饰品,还要求女儿摘下已经戴在头上手上的金饰品,说要替女儿保管买的新衣。这就过分了。谭玘拉下脸,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话。“如今在梁城不比在家,一般市井的小娘子还要尽量戴包金。咱家湄娘也不小了,我也挣了点钱,不方便让孩子再带银饰,给外人看见了会笑话我的。”
他说银饰是给他妻留点面子,他家湄娘其实是连银饰也没有的,他妻不知道哪里找的碎绸布,糊弄着帮孩子做了个头饰,随意绑在头上,丑的不能再丑了。他见过石榴戴的缠花,做工精致的和真的一样,比相国寺东门师姑们卖的缠花还好看,梁城一直有“男不戴金女不带银”的风俗,倒不是说什么不好,而是穿金戴银显示出一个家庭的财富,女孩子家有钱戴个包金都比银做的饰品强。他来京城这么久了,对于梁城的风俗也算是了如指掌了,他就湄娘这么一个闺女,他也希望湄娘穿的好看些,给他装门面。他已经和石榴说过,凑空给湄娘买些适合小娘子戴的时兴饰品,把湄娘打扮的像个京城小娘子装束。他相信以石榴的眼光,不出几天,他的闺女就和梁城大街小巷里的小娘子一样神采飞扬了。他的愿望是美好的,没想到他妻不配合,他一个没操心,妻女拜见翁主就出了差错。他恼羞成怒冲着他妻吆喝:“你怎么就顽固不化,不听一点劝说。我出门之前怎么给你说的?让你和湄娘换上买的新衣,你怎么就不听?”
“你知道不知道你穿着这身衣服去容国公府有多丢人?府里看门的婆子都比你穿的好!”
“你自己丢人也就罢了,你还让我闺女跟你一块丢人。我闺女是官家小娘子,之后要嫁去高门大户的,你让别人都看到她狼狈的一面,你让她以后怎么做人!”
他越说越气,有一巴掌想打妻的冲动。他妻耷拉着脸紧绷着嘴一言不发,昂着头绷紧身体站在房内,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让原本就恼怒的谭玘,更是火上浇油,恨不得按住他妻打一顿。湄娘在一旁默默流泪,害怕的躲在屋门后,泪眼婆娑盯着陌生又暴怒的爹。谭玘冲着他妻继续嚷嚷:“去,把你身上这身衣服给我烧了,别让我再看到你穿它!”
“你现在就去给我把新衣服换上,就是做饭打扫也要穿着,不许脱了。还有湄娘的,也都给她换上。你敢再不让她穿,我就把她送到府里去,你再甭想见她!”
不知道他妻对女儿是什么态度,反正是谭玘送女儿进府的话是吓到她了,她的表情总算是有了些惧色。磨磨蹭蹭半天,胆怯的吞吞吐吐往外嘣字:“衣服……没了。”
谭玘喝口茶压火的空,听到“没了”,不解的问:“啥没了?”
他妻扫一眼屋门口的女儿,湄娘被她娘盯的胆怯,硬着头皮从门后挪出来半步。低着头,两手抓住衣角,用力的拧。谭玘不明白他妻盯女儿做什么,问道:“你看她干嘛?我问你呢?啥没了?”
他妻还是盯着女儿,眼神里带着威胁。湄娘被她娘看的没法,哆哩哆嗦结结巴巴的说:“没了,衣服,没了。”
谭玘这回听清了。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心头火,好声好气的喊:“乖,过来爹这儿。”
湄娘颤抖着一步一挪向她爹走去,头低的更狠,两只小手恨不得把衣襟扯掉。谭玘看着眼前怯懦的女儿心头一酸,心疼的感觉又增加几分。他不是不知不能当着孩子面吵架,可这院子太小了,孩子没地方去,他也不想让其他人掺和进来,只能委屈孩子了。见识了梁城大街小巷里别人家神采飞扬的小娘子,谭玘也是十分想念他闺女。湄娘虽不是男儿,作为他头一个孩子,他对她的疼爱一点也不少。他一把把女儿拉进怀里,慈爱的帮女儿理理鬓角的头发,柔声细语问:“今天湄娘去见了翁主,可喜欢翁主?”
湄娘已经是五六岁的小大人了,懂得她爹是喜欢她的,几年不见的陌生感,在亲情面前不堪一击。扬起来脸,甜甜的说:“嗯!翁主喜欢女儿,女儿也喜欢翁主。翁主让小六姐姐领女儿吃了干果糕糖,都很好吃,女儿很喜欢吃。”
低头从里面的衣服兜里,摸出来几颗金瓜子,放到谭玘手里,“这是翁主赏女儿的,小六姐姐说可以买梨膏糖吃。她也很喜欢吃梨膏糖。”
在一旁站着的谭妻,一眼瞥见金瓜子,不管父女俩在说话,上前一步,一把拉住湄娘,急切的问:“你有金子咋不给我?小小孩子你咋拿这么多金子!”
湄娘不明所以,胆怯的往她爹身上靠,以求庇护。谭玘的火气还没有下去,见他妻又是这样的态度,再也忍不住,就势伸胳膊向前,推了他妻一把。“你干啥!这是翁主赏孩儿的。”
湄娘被爹娘吓着,金瓜子从她手里跌落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