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印说的事若是零零碎碎的一件事一件事的说,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任哪位长辈都不会特别在意。水滴汇聚成河,一件事一件事集中在一起,任见过大场面的沈太尉都凝神屏气,变脸了。他不是一般见识的人,他经历过战争,懂得精神创伤对人的伤害是多大。秦家人给儿子造成的精神伤害,大到他都后怕,怕他发现的若再晚一些,他的嫡长子就这样被一点一点毁了。毁人精神比正面杀人都残忍,他再明事理也不是这样明法,忍不住气的要扒下秦家的脸面。思索良久,他和爱妻开诚布公的谈到他对秦家的愤怒,以及今后对秦家的态度,还有了结与秦家的那笔账。他不是不敢直接去找秦家人,如今的他在梁朝还会怕几个。他不去秦家当面鼓对面锣是顾及爱妻,毕竟那是爱妻的娘家。爱妻可以想怎么对待就可以怎么对待,他投鼠忌器,不行。另外还有那是他两位嫡子的母家,嫡子们长大后万一需要母家的支持,他如今替俩嫡子斩断这条路,不妥。可他又不可能无动于衷,不给秦家人教训,他必须要让秦家知道他的愤怒,明白他的态度!为了表达他的愤怒,做为对秦家的惩罚,他今后不再逢年过节和重大场合去秦家,不给秦家人脸面。和秦家的帐是让爱妻转给秦家人听的,为的是怕爱妻被秦家人指责“忘恩负义”。秦家当初在他考武状元以及入仕初期帮了他很大的忙,他不是过河拆桥的人,他妥善安置了秦家两批入伍人员,就是还了秦家的情。在军营,不是你有军功就是你的,没人脉没人给你撑腰你有军功也不会落到你头上。那些秦家人如今能那么快的升迁,哪一个都离不开他的推荐。他认为,他还够了秦家的情。儿子沈书印同样是国公夫人的心头肉,她听丈夫说后,感受一点也不比丈夫少,可……秦家是她的娘家,打断骨头连着筋,她摆脱不掉,也不能摆脱。这年头,再有本事的人也离不开家族,她也如此。她已经和秦家捆绑在一起,一生一世,她……她能如何?!容国公夫妻和秦家的恩怨就是这些。我让三衙内去找国公夫人,赌的便是她对儿子无私的爱。之前她曾来看望过我一次,那就是表明,不管她本人是否喜欢不喜欢我,她都不会不考虑她儿子的利益,只要我能给他小儿子带来功名,她无论如何都会接受我。她能这样想就行。我躺在床上想着我和三衙内相处的点点滴滴……我们最初的时光是在花园里度过,他弹琴我听琴,中间隔着一条甬道、半片花园的花草树木。之后有谭玘做媒介,他读书我练字,见面的次数是多了几次,可也远远没有到非常熟悉的地步,不过是多说了几次话而已。再之后在二爷的屋里偷偷见了两次,便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我嗜睡,他如丈夫般陪着我,过起了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婚后生活”。我想起来梁人的一个词:“风花雪月。”
风有,屋外呼呼的北风吹的如哨声般响;花也有,伴随北风的雪花,漫天飞舞,到了正月底还宛若仙境;雪,地面的雪花了又积起来了,每次不多,也就半尺高,可耐不住它三天两头的存在,打破梁朝有史以来的记载;月,正月马上过完,二月眼看到了,省试还远吗?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慧娘:“今儿几号了?”
“二十九。怎么了?”
她又道:“今儿正月有三十,多了一天呢。”
她对我的态度历来不是很恭敬。我没那么多规矩没在意过,有次三衙内看在眼里,问我“要不要再调个侍女过来”,我本就不喜人跟着我,便没同意。我没告诉慧娘我问日期是做什么,我是想起来一件很遥远的事情,二十九是我的生日。也是我父亲的祭日,所以我从来没有过过生日。幼时是鬼母怀念丈夫没心情帮我过生儿,长大后我对生儿不生儿的也不感冒,就那样混不在意的过去了一百多次。如今突然想起,犹如提醒我自己是一百多岁的老妖,我怎好意思跟别人说“我今儿过生儿”。不好意思不等于我不想,我想起来张家村人过生儿吃的长寿面,就像是灵光一现,我貌似没有在梁城见过人吃。梁城是有面卖的,只是那面是很短的一节,还软乎乎的不劲道,不像张家村的长寿面那样是一根到底。我召来慧娘,让她去问厨子,又想到厨子要是会做我在国公府早吃过了。越吃不到越想吃,大脑跟中了邪一样,满脑子想的都是长寿面,到了非吃不可不吃要死的地步。“小六!小六!”
小六不知从哪里跑过来,头上还挂着水珠。水珠是外面的雪遇到屋内的热气,演化而来。“来了来了。”
她呼哧呼哧大喘气,一边用双手在冻的通红的脸蛋上用力搓,不搓的话会出冻疮。草原冷,她的脸以前在草原上年年冻伤;梁城暖和,从去年开始她脸上的冻伤印子就不再那么明显了,如今好不容易把之前遗留的暗红冻疮印保养的淡了许多,爱臭美的她可不想脸蛋上再出现冻疮了。这又不知道去哪里疯了。今年的大雪梁人不习惯,草原来的人可是欢喜死了,仿佛回到了家乡。只要是下雪天,他们个个都和打了鸡血似的手舞足蹈,两眼冒光特别有精神,跑出去满梁城的溜达,一点也不畏惧严寒。我困的眼睛睁不开,无视小六通身遇热后冒烟的寒气,拿着我刚才画的长寿面图样扔给她,“你去,送去州桥那个胡辣汤铺,让他们给我做出来,我要吃。”
小六不清楚我和汤铺啥关系,疑惑问:“价钱呢?让他们专门做他们肯定要的贵。”
我想起王服,他会帮我做吗?“随他们开,我只要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