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蔚怔住了,在我说完那番话之后。
其实我只是重复,自己与那些亲戚说过的话而已。
打从心底,我就抗拒在死亡通知书上签字,经历过一次,我深知那意味着什么。况且,对于顾长峰,我始终没有办法摆正心态。
他是我的父亲,是我憎恶的男人,可当我看到他的那一刻,憎恨无法说出口、至于一个人子对于父亲病重的心疼,亦是没有存在。
我很复杂。
从见到他,到送他去手术室,一直都是复杂的。
他的弟弟,明显是要跟我交代一些事情,我毫不留情的拒绝;至于那些亲人,我也只与顾蔚相识,并且没有多厌烦她。
我的想法很简单,表达自己的决心,让她知难而退。
郑州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解决,在我的潜意识里,那边才算是我的家,即便我跟母亲安身立命的地方,马上就要被拆除;可至少,我在那度过了二十年,一个男孩到男人的二十年。
相对这座我出生的城市,我更愿意在那里生活。
只是,我表现出的态度,顾蔚没有接受,只见她挽了挽自己的头发,然后露出一抹牵强的笑意,对我说道:“哥,你不是饿了吗,咱们去吃饭,我们兄妹俩,坐下来好好说。”
就这样,我跟她来到医院附近的一家餐馆。
我们相对而坐,上一次这样,还是在旧味。
彼时,她在没有说明自己身份的情况下,认了我当哥,我也很自然的把她当成了妹妹。时过境迁,我才知道,我们是真的兄妹,然而我却没有了当初的坦然。
时间,真的足够改变很多东西。
轻轻吁出一口气,我拿起了放在桌上的菜单,放到她面前说:“这不是在旧味,我没法给你做东西吃,想吃什么就点,我请。”
“你吃吧,我陪着。”
“人是铁,饭是钢。不管什么事情,都不能耽搁吃饭,我妈教的。”
“我......”
“我知道你很担心他,可是这种事情,无论你怎么担心都是无济于事的,好好吃饭,然后我回去陪你一起等。”
在我的一再劝慰下,顾蔚终于没再坚持,点了几道菜后,就放下了菜单,重新看向了我。
“哥,我知道你对爸爸心里有怨恨,关于此,我没有资格劝你什么。毕竟这么些年,都是我在霸占着他对你的爱。”
“这跟你没关系。”我下意识的看向了窗外,车来车往,好似每座城市都这个样子。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我接着说道:“他对你的疼爱,应当应分,因为他是你亲爹,你是他亲闺女......至于我,只是跟那个被他伤害的女人一样,可有可无。
我不知道他现在为什么会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但我知道,我没有父亲,从我五岁,跟我妈去郑州那年,就清楚了。”
“哥......”
“多余的话别说了,说多了,伤感情。”
我不会厌恶顾蔚,她是无辜的。可同样的,我也不会跟她多亲近。
“在爸患病之前,二叔表现的还好,兢兢业业的辅佐,他们兄弟俩把公司经营的很好。”顾蔚没有因为我的话而止住言语,她就这样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现在爸病倒了,公司大权都在他手里。这点,谁也无法说些什么,可其他人呢?姑姑、姑父,他们这些在咱爸恩惠下生活的人,凭什么跳出来分一杯羹?
更何况,还有我舅舅他们,仗着我妈的那层关系,把公司搞得乌烟瘴气。公司是爸爸的心血,他想守住它,就像你想守住旧味一样。”
“旧味我没守住。”我直直地盯着顾蔚,一字一顿说:“也别拿旧味跟他的公司比较,哪怕它不能给我带来很多收益,但它对我来说,有太多的意义。”
“公司对爸爸来说,也是。他将自己所有的精力,所有的心血,都投入了进去。现在,他不想它被别人吞食。”
“不是还有你,还有你母亲么?”
“我妈跟咱爸,已经分居很久了......即便她是我母亲,我也要说,她是个功利性很强的女人,在她眼里,公司要比她的丈夫重要。”
“哈,这算报应吗?......抱歉,我不该幸灾乐祸,可我还是要说,他活该啊。”
“哥!”
顾蔚终于流露出了不满,“这种时候,你不该这样的。”
“那我该怎样?”
“求你帮帮他。”
“凭什么?”
终究回到最初的问题,我凭什么帮那个薄情的男人?仅仅因为他是我父亲?一个二十年没有尽过义务的父亲,有什么资格?
“就凭他快不行了,就凭他是你父亲,就凭这些年里,他给你攒下了这份家业。”
“噗,哈哈哈。”
这次我真的笑了,笑弯了腰,也笑出了眼泪,“你别逗了,那份家业我不知道多少,可无论多少,它都不是我想要的;
再者,他对我来说,除了有层父亲的身份,有我这个姓氏之外,还有什么?你顾蔚,也是他的孩子,他如果真想后继有人,你比我合适多了。”
“如果我接手,咱们家的那些人不能同意。别忘了,咱爸没有跟我妈离婚,我舅舅他们,也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公司。”
“知道我现在什么感觉吗?一家公司,在你们眼里好像皇位一样。”
“还不是为了利益?”顾蔚轻轻吁出一口气,认真的对我说道:“单凭大妈留给你的那些股份,你就在公司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了。”
“我不需要。”
“每年有三百万的分红。”
“我没多少钱,我也很爱钱。这都没错,但这钱,我不需要。”
这是一个人的底线,他顾长峰如果真有心悔过,早干什么去了?现在不行了,想起来我了,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弥补?
想想就可笑。
“遗产继承,你没法拒绝。”
“那你就替我捐了吧。”
我必须拒绝。
假设真有了这层牵扯,那我就再也无法抽身。这个道理,我清楚。我也很清醒,明白自己的斤两,如果真的卷入这种纷争,最后可能跌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