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换!!!说什么也不换!!”气到蹦床。
夜谭紧张地按住我:“主人切勿慌乱。”
夜君又悠然道:“不急于一时,君公子可慢慢考虑。二少爷吩咐我,若君公子一直无法决断,便每个时辰送一只手脚过来,至于是谁的,您可以自选。”
我听得心头一凉。
“这三个人,容我大胆揣摩,仇无咎与您不算太熟,死活想必都无所谓。杨轻舟毕竟是个普通交情的朋友,牺牲掉也无关要紧。夜宵一介影卫,虽然交情不浅,可能会惋惜些,日后再买个新的便是了。先斩仇无咎,再杀杨轻舟,最后除掉夜宵,这个顺序您可满意?”夜君分析罢了,凉薄一笑,总结道,“这些人自然比不上夜刹重要,若是我也断然不肯交换。就当我没来过好了,我帮您回绝了二少爷罢。”
我立马怂了:“不不不别别别先帮我拖着点。”
“若君公子想通了,钟离苑以西五十里,无定崖下孤松畔,静候佳音。夜刹知道此处,想必不会迷路。”夜君说罢,悄无声息地匿去了。
“去必然是要去的。”夜谭开口道。
我忙拉住他:“二少爷既然布了局,必定是圈套,你这是去送人头啊。”
夜谭反手握住我,低声道:“主人多虑了。除却武功被废期间,属下此生还从未在敌人手上输过。”
……夜刹确实有独步武林这个设定,这么久不提我都快忘干净了。
但我还是心下不安:“怎可放你一人冒如此大险。要不我一起……哎也不行。”
想想更加不妥,话虽如此,我这个状态也帮不了什么忙,前去都是拖累。
“属下不能留你于此独处。”夜谭却道,“一剑冢众人不擅长应对夜行的迷药潜伏之术,必然保不了您,夜君出入如无人之境,安知不是调虎离山之计呢。”
……也是。
我思来想去,一团乱麻,心态崩溃:“唉好烦,想死。”
夜谭一口应道:“好的。”
我惶恐辩解:“不不不别别别我就说说,还是要挣扎一下的。”
夜谭也道:“好的。”
……应得这么爽快,是在逗我玩吗?
可是夜谭神情认真,没有半分戏谑之意。
他道:“属下当全力以赴,力挽狂澜。若实在无力回天,纵是碧落黄泉,属下也心甘情愿。”
夜谭神色傲然,态度坚决,我也安定了不少,点点头应道:“好,一起去。”
事不宜迟,为避免仇无咎率先加入我残联协会,夜谭即刻将我包裹严实抱出了门。
路上冷静下来,又琢磨了一会儿,疑道:“二少爷为何约在无定崖,钟离苑才是他的地盘,不论要布置什么陷阱,都是钟离苑更合适吧?”
夜谭也道:“属下也在奇怪。而且夜君作为二少爷最信任的贴身影卫,这时候不该离身。传递这种普通消息,任何一个死士都足以担当。除非,二少爷身边已经没有其他人可用了。”
我顺着接口道:“这么说……他明明在钟离苑,却没有和立刻自己部下汇合。为什么?像在提防谁一样,是自己军里出了细作?还是怕被别的什么人看见……”
推算到这里,我忽而心里一动:
“……君无望。”
夜谭有些疑惑。
我便解释道:“就是你刚刚来的时候,见过一面的,那个带着狐狸面具的男人。”
“哦,是他。”夜谭点点头,“他确实是个隐患,属下判断不出他的修为,若与他开战并无十足把握。”
“他的态度很奇怪,他明明可以轻易救我,却没有救我。他明明不准备救我,却还是在出手帮我。”我一想这个诡异的变数也觉得很神秘,“他对我们时好时坏难以捉摸,但至少对二少爷是纯粹的仇恨。而且……他对你的态度似乎非同一般,二少爷要换你应该就是为了牵制他。”
夜谭疑道:“属下从未见过他。”
夜谭脚速飞快,不多时便赶到无定崖左近。山崖是突兀的断壁,冷硬干裂的岩石之间,连杂草都少有。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异样气息。
“……是火油。”夜谭闻了闻,分辨了一下方向与范围,“这个范围,应该还是可以逃离的。”
我越发紧张,问道:“二少爷呢?”
夜谭抬首注视着峭壁上一侧突起巨岩:“在那块岩石之后。不止他,还有……嗯?七个人?”
这么多人?是说我的推断错了?
片刻后二少爷身影出现在高耸的崖边。
二少爷伤得颇重,应该是一宿重虑忧思不成眠,看起来比我还惨。他斜倚在轮椅背上,眼底的阴戾有增无减。
夜谭凝起全身剑意,专注凝视着夜君手上那枚火折子。
我亦是紧张不已,盘算着我这个身体状况能不能跳起来蹦个十来丈。
崖边狂风怒号,风云变色,二少爷张口刚要说话,突然被旁边闪过来的人影一脚飞过来踹倒在地。
这变故来得突然,夜君剑已出鞘,直取来人命脉,竟是二少爷先拦道:“夜君!别动。”
夜君只好退了剑,来袭者就地翻了一圈,匕首抵在二少爷喉间揪着他发根迫使他抬起头来。
定睛看清,来袭者竟是大少爷。
与此同时,一人已风驰电掣般蹿至夜君身后,反手擒拿。夜君轻盈避开,无奈道:“唉,不用动手,我不抵抗。”
这也是个熟人,却是云江离。
嗯?咦?唉?
这又是什么剧情进展?
还是什么新的圈套?
我和夜谭万分诧异,仍旧戒备地看着他们几个一番动作。
大少爷揪着二少爷从岩石上跃了下来,夜谭便紧张地后退了数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再说。”大少爷回过头,“云兄,把那三个放了。不用管夜君,这人在我手里,夜君不敢乱动的。”
二少爷已经完全愣住了,呆呆看着大少爷。夜君的佩剑被云江离卸去,尴尬咳了一声,也跳下来远远在二少爷身后站定。
云江离在崖上应了一声,窸窸窣窣地一阵响动,不一会儿夜宵从崖上窜了下来:“哇老板!你们来救我啦!!好高兴呀!!”
杨轻舟受过刑,仍在半昏迷中,仇无咎背着他下来,低头向夜谭请罪:“属下辜负宗主所托,请宗主降罪。”
夜谭摇摇头:“无事就好。”
大少爷叮嘱云江离封了夜君穴道,五花大绑将人捆死,被云江离扛上肩头。
大少爷转头向我示意道:“走吧。”
我懵了。
不是要打最残酷血腥的最终boss战吗,怎么就突然结束了??
虽然我根本没有在期待啦……
我来回瞅瞅,惊疑道:“你,你们两个怎会……”
“我们跳反了呀。”云江离笑笑。
他收敛了笑意,又道:“君公子,你说的事情我查过了,确实无虚。云辟芷是我弟弟,是死在夜君手下。原本这事过也过了……可惜因为小秦接触过夜刹,这次与横联众人一起落在钟离苑手里,二少爷便要趁机除掉小秦,我也没别的选择了。”
我又困惑看着大少爷。
大少爷一脸倦意,只是叹口气:“我演够了,不想玩了。”
茫然地踏上了轻松的归途,三个健全的背着三个半残的,剩下个夜宵欢欢喜喜在前面蹦跶。
大少爷扛着滴滴答答渗着血的二少爷走了一段路,忽而对云江离说:“云兄,我们换换吧。”
云江离:“怎么?”
大少爷冷冷道:“我讨厌他盯着我看。”
他语气清冷,和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相去甚远。叫我想起上一次在扬溪看到他落寞的样子,该不会和二少爷有关?
一路无话,平安回了暂住的长洛城外叶府。
仇无咎带着杨轻舟就医,夜宵蹦进里屋去看夜阑。
二少爷粗略包扎过的伤口尽数开裂,肩头被染红大半,血痂凝着汗水糊在身上,一只手几乎全废,脚上的弧度也弯得诡异,狼狈非常。云江离到站就将他往地上扔,二少爷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努力侧过脸,只是呆呆一直盯着大少爷看。
大少爷对夜谭道:“我弟弟如何处置,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许是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又道:“我不太想跟他呆在一处,先出去等你们。”
二少爷看他要走,才回神般反应过来,虚弱唤了一声:“哥……?”
大少爷背对着他,没有应声,钟离子息挣扎着往他的方向爬了两步,问:“哥……为什么?”
“……你不明白?我绝顶聪明算无遗策的好弟弟,你会不明白?”大少爷咬牙冷笑,“阿笙和泽雀死在谁手里,你真以为我是傻的么?”
我心中一凛: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大少爷甩袖大踏步回到他面前掐着脖子将他提起来,噙着满腔愤恨:“我真不懂你到底长没长心?每次你需要支开我,由头都是‘那里有月尝笙’的消息,一次次刺激我,很好玩吗?”
“月……是太行涧的人……”二少爷艰难道,“他接近你……不会有好心……”
“他对我图谋不轨?”大少爷笑意里满是苦涩,反问道,“他从没伤过我,反观你呢?从小到大,你害过我多少次,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觉得够?”
“这都是暂时的啊,哥……月尝笙,泽雀,还有母亲……都是暂时的。”钟离子息微颤着抬手握住他手掌,疼得双眼都已经失焦,“等我统一了武林,不再有派系……不再有敌友……再也不必顾虑这些事情了……你就能自由了……我明明……都快成功了,哥……你为什么……”
“自由?闭嘴吧,我的好弟弟。”大少爷厌弃地拍开他手掌,恨声一字一顿道,“我钟离子虚,活在人世所有阻碍,所有爱别离与求不得的苦楚——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他放了手毫不留恋地转身便走。二少爷颓然倒回地面上。
我在旁边默默围观,感觉,这对兄弟间的感情,特别,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