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是清幽宗千娇百宠的小仙姬,可惜天生便是一朵菟丝花,毫无修为。
所幸她有个天纵奇才的未婚夫,便是修仙界世家的谢小公子。
谢小公子虽家族落败,无处可去,于是来到了清幽宗。
她一看到谢小公子,便要他当自己的未婚夫。
其实,她知道爹爹和娘亲华丽点而意思是戏言,可看到谢小公子如玉的容颜,她觉得,这戏言若是成真了就好。
童颜无忌,戏言被她喊出,竟真的成了真。
青梅竹马,本是两小无猜。
可后来,她竟被自己视如叔伯的纪月沉下了毒。
从此恨上了谢宿渊。
每一次她毒发之际折辱谢宿渊之时,心中总是难过。
可这点难过,在疼痛的掩盖下,她丝毫觉察不出来。
后来她发现,自己竟生来无法修为。
好在自己的爹爹和娘亲以法宝掩饰了她的修为,让外人看不穿。
而且宗门富庶,爹娘疼爱,便是用无数的灵药,也将她的修为灌到了筑基。
有一日做了个梦,梦到自己的未婚夫竟是来日垂衣驭八荒的魔尊。
未来的魔尊兼未婚夫此刻竟被她关在地牢里??
洛临烟傻了,连忙将人放了出来。
她一度以为是因为自己的折辱再加上修真界给未婚夫造成的绝望才导致这个未婚夫最后堕入魔道。
于是她决定,对这个未婚夫好一点。
她为未婚夫生,为未婚夫死,为他取出稀世灵药,为他取自己的心头血,为他把自己的金丹也弄没了。
她想看到自己的未婚夫成为来日霁月光风的谢仙尊。
一切都在好起来的时候,她却被人操控,亲手捅了未婚夫一剑。
未婚夫跌入九重烈火,再度归来之时,已是魔尊。
她闭关十年,出世之时得到此消息,险些吓晕过去。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们自前生便有羁绊。
前生羁绊,争锋相对。
爱而不得之人今生拆散她们。
她的毒,谢宿渊的修为,都是被她是视如叔伯的纪月沉毁的。
纪月沉,甚至将自己的父母囚在清幽宗,只是为了逼她妥协。
这个疯子居然还想整个修真界与其一同毁灭。
她没有办法,以身殉道。
殉道之际,魂飞魄散。
唯有一丝神识,游到了东灵洲。
在东灵洲涵养了数十年,她得以凝神聚息。
可终究是灵力不足,总是凝神,也只能聚拢成十岁的自己,更是记忆全失。
冥冥之中,她知道自己似乎要等一个人,还是有一个人在等她。
可她怎么也记不起来。
直到七年后,一玄衣男子来到了御风宗。
即使全部遗忘,但她依然倍感熟悉。
御风宗师姐们的话本子里所说的一眼万年,是不是就是如此?
她看见他的玄衣,一向不喜素色的她穿起了白色衣裳。
玄衣,似乎该以白裳来配。
可惜前生,两位上神的羁绊终究是扰了他们今生。
她灵力不济,却被上神为她种下的命格所困。
她要修无情道,走太上忘情。
……
本命灵剑刺穿了他肩膀的时候,一幕一幕,尽数浮现。
羡鱼再度睁眼,看着眼前玄色衣裳的男子。
这张脸。
陌生又熟悉。
她是洛临烟。
“……谢宿渊。”
她弯了弯眼,视线触及他肩上被血浸湿的地方,眼眶湿润。
“烟儿。”
他拥她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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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谢宿渊肩上的伤口并不是很重,洛临烟咽了口气:“谢师兄,要不你再在此地疗疗伤?”
谢宿渊看着她,叹息一声:“我不想再被埋到土里去。”
洛临烟轻咳一声,“东灵洲资源有限,倒是委屈了谢师兄。”
眼前的人眼中发亮,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小奶猫。
谢宿渊伸出手,捏了她的脸一把。
“……在记仇?”
洛临烟莞尔,自储物囊中掏出那两个黑色的面人,“怎么会?”
她将面人递到谢宿渊面前,拉长了语调:“我怎么会记仇呢,倒像是谢师兄更记仇一些,这个捏的极不好看的面人还以术法保留,留在手里。”
谢宿渊:“……”
洛临烟转了转面人,又掏出那对后捏的面人:“瞧瞧,谢师兄为了证明我买来的面人不好,还特意带我去捏了一对更好看的。”
谢宿渊含笑不语。
洛临烟眨眨眼,凑近他耳畔,小声道:“可若是谢师兄不喜欢,又何必留了十七年呢?”
谢宿渊轻咳一声。
洛临烟看着这样的谢宿渊,心中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知道如今谢宿渊的心思了。
只是遍寻万水千山,却不肯说一句心悦她,这倒是让她有几分赌气。
御风宗的小师姐们给她的话本里,以他们为原型的话本里,魔尊大人面冷,但是说出的情话却一套一套的。
然而,话本是话本,现实里的魔尊大人,根本不会说什么情话。
这迷茫了十七栽,如今迅速拉近关系的方式自然是调笑。
洛临烟双臂环绕谢宿渊的颈,弯了眼。
她的嗓音温软:“谢师兄,你倒是说说,这是个什么理。”
一向雷厉风行,垂衣驭八荒的魔尊大人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他突然有些怀念,那个眉目间都是霜雪,与他“素不相识”的洛临烟了。
他轻咳一声,起身:“我去看看御风宗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好过几日带你回清幽宗。”
洛临烟一听到清幽宗,便放过了谢宿渊。
“好。”
谢宿渊怕此次寻来是空欢喜一场,并没有和洛铮海夫妇说明情况。
想到能够回家了,洛临烟心中竟有一丝紧张。
她以身殉道,却连一句话都未曾留给过自己的父母。
如今回去,倒生出了几丝害怕来。
忐忑不安。
她娘到时候见到她,肯定要哭的吧。
让修真界美人清灵仙姬落泪,怎么想到都是她的不是。
头一次,洛临烟这么害怕回家。
在二人打点的差不多的时候,洛临烟前去向御风宗长老们辞行。
长老们端坐于御风宗堂前,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其中将她捡回来的那名长老看着她,眼中流露出几丝满意。
“一直知晓羡鱼聪慧,却没想到羡鱼竟是十七年以身殉道的临烟仙姬,此乃我御风宗之幸啊。”
洛临烟以身殉道的早,便是在东灵洲听闻“自己”以身殉道的事情,彼时也只有钦佩。
可如今知道那人是自己,还被将她捡回来养大的长老们如此夸赞,倒有些羞耻。
“长老谬赞。”洛临烟红了耳根。
另一名长老似乎想起什么,又道:“今日.你们要回清幽宗,不若羡鱼把曾经所用的灵剑留下,也好让我们御风宗做个纪念吧。”
“好。”这倒是无所谓,如今她的本命灵剑回到手中,自然也不需要那把剑了。
此时洛临烟才想起,自己这七年在御风宗,似乎从未有哪柄灵剑入过她的眼。
如今看来因为她早已有了自己的本命灵剑,而不是那些灵剑不够好。
倒真是她冤枉了那些灵剑。
御风宗上下的弟子得知羡鱼竟是十七年前以身殉道的临烟仙姬,纷纷为其送上礼物,只为再看看仙姬。
那几名御风宗的小师姐,将自己压箱底的话本都送来给她。
她们看着洛临烟,笑意盈盈:“早说羡鱼师妹定不是翅中之物,羡鱼师妹还如此谦虚。”
“师姐们谬赞。”她看着那一堆以自己为原型的话本,只觉得烫手,不知道是该收好还是不该收好。
几个师姐看出她的为难,纷纷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羡鱼师妹,这可是我们在东灵洲的代买店买来的,全都是珍藏版呢……”
“……咳,那羡鱼却之不恭了。”洛临烟笑了笑,收进了自己的储物囊中。
那些从前给洛临烟递过情书的师兄,得知谢宿渊在此,即使再想来告别,却终究还是停在了墙外。
几个师兄弟推推搡搡,道:“我们进去岂不是嫌命长?”
洛临烟自然注意到了墙外的动静,却也只是隔着墙微微开口:“今日羡鱼离开御风宗,还要多谢诸位师兄师姐的照料,来日羡鱼再赠礼相报。”
墙外的师兄们松了一口气,暗道:“羡鱼师妹不愧是临烟仙姬,便是这气度亦是不同的。”
“是啊,十七年前,临烟仙姬便是大半个修真界都想求娶的第一美人,即使在东灵洲亦是如此……”
周帆看着他们,轻笑一声:“早让你们别去招惹羡鱼师姐,学学我,为师姐排忧解难不好吗?”
“……臭小子!”
几名少年勾肩搭背,打闹在一处。
墙内的小师姐们笑成一团,探头向外看去。
洛临烟听着这呆了七年的宗门,有些不舍。
但那点不舍终是被少年少女的嬉笑打闹吹散。
她望向远方,对上了谢宿渊的视线。
谢宿渊在廊下看着她,目光未曾离开半分。
这是她生活了七年的地方,他插不进去。
可人群之中,不论多少人,他总是一眼就能望到她。
她在他眼中是被星星包围的月亮,璀璨夺目。
从前是,现在也是。
只是如今甚好,他已拥月亮入怀。
御风宗的风一动,吹起了山野间的清香,少年和少女们围着洛临烟嬉笑打闹,成了一团。
欢声笑语间,廊下的谢宿渊似乎成了衣服古画里肃穆的背景板。
洛临烟走出熙熙攘攘人群,朝着他走去,亲昵的挽起了他的手臂。
白裳,当与玄衣在一处。
日月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