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心绪复杂,在上马车之际,便与素心道:“今日之事是我错了,如今我不在大娘子身边侍候,素心你多多劝一劝大娘子,莫要因我而心生郁气。”
素心原本是不想理会她,可一想到今日见面,便是由她去劝说大娘子,如今惹了大娘子心生闷气,那她也是被牵扯其中。
没好气的话脱口而出:“你若是真不想大娘子心生郁气,那又何必做了让大娘子恼了的事呢?”
更何况大娘子待她们三个的恩情与好,那都是数都数不清的。
不过,她与半夏说这些,怕是半夏也不会听,更会觉得大娘子便是仗着这些,才会愈发想着攀附高门。
“……”半夏被呛得哑口无言。
“徐娘子慢走!”素心话毕,便低下首,意味着她不再与半夏多言。
半夏站于远处,目光复杂的看着素心。
如今大娘子与素心都知晓她的心思了,日后怕是来不得徐国公府了,即便是能来,也不能像往日那般亲近了。
“素心!”半夏心绪矛盾而紊乱,拎着帕子双手紧握,“这些年我为官眷也是不容易,我身份卑微,我若是不盘算这些,我怕是一直都格格不入。”
“那你难道算计大娘子,利用大娘子,那便是对了?”
“我……”半夏欲言又止。
她对大娘子是利用,可这也是无关要紧的,也不会伤及大娘子一丝一毫的。
为何大娘子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徐娘子,奴婢还有事,还请你别为难奴婢。”意思便是你赶紧走吧!上车吧!她也好到内院去。
如今大娘子让自个送半夏,那也是全了半夏的颜面。
半夏面色踌躇不决,而一旁的李婆子劝道:“娘子,姑娘说不定便在家中等着你回去呢!”
一提‘姑娘’二字,半夏便联想到了与伯爵府结亲一事。
是啊!
眼下她得要端好了姿态,日后伯爵府知晓了,那亲事便是能成。
也是大娘子最后一回帮她了。
“那咱们回去吧!”
半夏嘴角勾着微笑,与李婆子下了徐国公府的台阶。
直至半夏主仆二人放下马车帘子,素心才转身回内院。
她坤华院主院行廊之下,见着通往里头的门口,徘徊不前。
端着糕点而至的紫烟,见状,便好奇问道:“素心姐姐你这般来来回回,怕是你脚下的小弓鞋都磨穿了底,你若是要见大娘子,那便进去就是了。”
眼看她就要从自己身边过去,素心忙不迭拽住了她衣袖,又抬颈瞅了一眼门口,小声:“大娘子与主君在说话,咱们进去,会不会不大好?”
“在我去取糕点之时,主君去了书房,祝娘子带着两位哥儿来寻大娘子。”
“……”原来是这般。
素心随在了紫烟身后入了内堂。
顾柒柒瞥了一眼她们,若无其事的取了一块桂花糕点,喂了身边的徐少宁。
快四岁的徐少宁张着嘴,在顾柒柒送至糕点在嘴前,他一口便咬着细嚼慢咽,很是秀气。
直至顾柒柒喂手中的糕点,她便与徐少宁温柔说道:“糕点有些甜,你吃些水,去玩一会儿,再吃。”
“好的,祖母。”
徐少宁从榻上挪动身子,由着林奶娘搀扶,步履一着地,他便乖巧让林奶娘牵着手,去吃水。
“再过一月便是宁哥儿的生辰了,你回去之时便派人跟素心去领两匹锦缎,让绣娘给他做几身衣裳。”
“我替宁哥儿多谢母亲。”
闻言,顾柒柒勾着浅笑,接了紫烟递来的湿帕,净了手指。
“素心你这是打算杵在我这多久?”
素心连忙挤出了笑脸,“大娘子哪的话,奴婢是侍候你的人,难道立于你身边还有错了?”
顾柒柒嘴角笑意未褪,“今日之事我没怪罪于你,只是,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竟然也没学着我半分看人的眼神,看来你真如你所言,真是老了。”
“是是是,大娘子所言极是。”素心忙不迭附和她。
只要大娘子不恼于她,被大娘子埋汰几句,那都不算什么。
见她这般,顾柒柒也着实说不下去了,便作罢。
“日后关于半夏的事,你斟酌之后再禀告于我吧!”
“是!”
闻言,素心也知晓此事算过去了。
不日,徐一家中与伯爵府结亲,也交换了庚帖。
而当顾柒柒知晓此消息,神情极为平静,端详着小儿媳妇庄晓瑶送来的绣囊,上头绣着一副牡丹花,而牡丹花极为大,如此缜密刺绣。
一看,便是用了不少心血。
“你如今有了身子,日后别做如此伤眼的刺绣活,此次我便收下你一番心意,下回要是再做针线活,也得等你生下孩儿,养好了身子,再做也不迟。”
“是,母亲!”庄晓瑶顿了顿,又解释:“我每日在家中无所事事,身边侍候的人也极为仔细,我思来想去,也唯有做点针线活,打发打发日子。”
“你日后再觉得枯燥,便与你大嫂嫂外出走走,若是不想应酬那些官眷,便同你大嫂嫂去樊楼吃茶,听一听说书先生讲话本,再不然也可到金银楼看看,喜欢上哪些首饰,那便买了,回头让他们来府上结银子。”
顾柒柒又想起了她如今有身子,便又改口:“当然,你外出须得多带个几位有经验的婆子,她们也能护你周全,而我与晟奕能安心。”
“母亲所言的确不易生闷枯燥,可我还是担心,街上行人可不会知晓我有身子,我还是待家中吧!”庄晓瑶笑吟吟说道:“母亲的好意,我心领了,日后等我剩下孩儿,我必定如母亲所言,我便去买首饰,让母亲为我多花些银两。”
“行,母亲尊重你之意。”
她又何尝不明白,庄晓瑶在家中仍是小心翼翼,能不给她添麻烦,便尽量不添。
不过,也恰恰显得庄晓瑶重视在意腹中的孩子。
对女子而言,嫁到夫家,开枝散叶便是最要紧的,也是头等大事。
想想,也是,如今只有徐晟奕未有子嗣,其他人都有了子嗣。
顾柒柒又与她说道:“即便有身孕,该打扮还是得打扮,如此一来你看着自己好看的模样,心绪也愉悦。这样吧!回头让金银楼的掌柜前至家中,你便挑几款簪子步摇。”
“官人与我说,官家提倡节俭,我也不好肆意买这些。”庄晓瑶委婉拒绝她。
“咱们家大娘子向来节俭,只是对庄娘子大气。”一旁的紫烟帮腔,“大娘子心疼你有身子,仍如此辛苦为她做绣囊,大娘子的性子,庄娘子你又不是不知晓,谁待她好,她便待谁。而大娘子的回礼,庄娘子你便收下吧!”
闻言,庄晓瑶更是不好再拒绝了,便只有依了紫烟所言,同意了等金银楼掌柜来家中,再挑选两支簪子。
两刻钟后,庄晓瑶离去。
顾柒柒与紫烟说道:“老三儿媳忒是实在人了。若是曹氏与祝氏,怕是早早就应下了。”由不得她说这些。
紫烟抿嘴窃笑:“大娘子可就不是看中了庄娘子这品性吗?”
“也是。”换作曹颖香与祝芙蓉,她怕是不会这般说道。
让庄晓瑶都觉得她是一贯奢靡之人。
过了小半个月,祝芙蓉也为顾柒柒送来了刚做好的衣裳。
顾柒柒看了,还是应承祝芙蓉好意,去试了。
料子是淡紫色,绣功精致。
“母亲,家中虽是有绣娘,但我知晓送你的衣裳,得自己动手才有孝心,我这些年很少做针线活,如若母亲觉得绣功不佳,还请别嫌弃才好。日后我多多为你做衣裳,绣功定会进步得很快。”
知晓她是想与庄晓瑶攀比,可到底也是没什么坏心思,也不会闹至家中不和睦。
所以,即便是她都知晓祝芙蓉的心思,可她也没说穿。
祝芙蓉:“说来儿媳也惭愧,进徐家这么久,除了敬茶时送出自己刺绣物件,别的时候,也未有为母亲绣衣做鞋,儿媳真是不孝。”
说着,她甚是觉得羞愧低着首。
“家中有绣娘,前些年我自己动手,衣裳鞋子都够用。”
“母亲衣柜之中有衣裳,那也是母亲之事,而身为儿媳也得要尽到儿媳的职责,否则那便是不孝。”
见她越说越严重,顾柒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而是嘱咐祝芙蓉莫要用眼过多,伤着眼那便是毁一辈子之事。
祝芙蓉听得出她家婆母,是发自内心的关怀,心间窜出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心绪,有点沉,又有点发酸,令人她鼻翼酸酸的。
她在为婆母做衣裳之时,林奶娘也提了一嘴。
说,换作别家的婆母,儿媳妇如此不孝敬,早早就一棒子,或是传到外边去了。
而她家婆母却什么都没说。
在外头更不会说她半句不好的。
真是如她祖父所言,她能寻得徐家这一门亲事,真是上一世烧了高香,才能得今世这么好的姻缘。
顾柒柒定定看了祝芙蓉,而后拍了拍她手背,语重心长地对祝芙蓉说道:“我已是老婆子了,能见着你们夫妻和睦恩爱,我已是很知足了。你若是得空,为晟霖做几身衣裳吧!家中有绣娘,可你做的,终究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