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云朝听到沈安安的解释,几乎脱口而出:“你随身带着巴豆粉?”
沈安安奇怪地反问:“为什么不能带着巴豆粉?”在她看来,巴豆粉可比砒霜好用多了。再说了,她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给别人下巴豆粉,但她可不敢随便给别人下砒霜。
她对着葛云朝解释,“我不知道,我会在飞蛾谷外面遇到你啊。万一我没有遇到你,又倒霉地被什么人抓住了……我不知道人家是好是坏,巴豆粉可以救我的命,也不会伤害对方,不是吗?”
葛云朝很想说一句,亏你想得出来,可是换一个角度,虽然这是一件“有味道”的事,但眼下这个情况,只要对方把煎饼吃了,又跑得不太远,王耀等人一定能循着“味道”找到她。
即便对方没有吃煎饼,等到天暗下来,他们也能循着荧光粉的痕迹,找到对方的老巢。沈安安想得很周到,做得也很周到。他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八壹中文網
转念间,他叮嘱沈安安:“什么不知道人家是好是坏,对方都把你抓起来了,你还想着不伤害对方的性命。你这么想,会害了自己的。”
“知道了,知道了。”沈安安拽着葛云朝,往对面的山峰走去,嘴里絮叨,“趁着光线正好,看得比较远,你先陪我去山顶看一眼。我把这片树林的地图画下来,说不定以后会有用处。”
葛云朝任由沈安安拽着,在剩下一名侍卫的陪同下,往山顶走去。
三人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沈安安气喘吁吁地站在山顶的石头上,环顾整片丘陵。她忍不住叹息:“我终于明白,什么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了。”
葛云朝久在西北荒漠打仗,他也是第一次发现,山顶瞧着很近,走起来却很远。他眺望远处的桃花寨:“寨子看着很近,实际上可不只半天的路程。”他同样环顾四周,皱了皱眉头,“如果这么算,这片山林究竟有多大?”
说话间,他看向后周都城建安的方向,“这里离建安有多远?”
沈安安一边用炭条比划山峦与山峦间的距离,一边回答:“柳彦行说了,当年,他从后周都城建安,一路行至培元镇,足足走了一个月。”
葛云朝回道:“他绕道而行,身边带着刚出生的婴儿,路上又是流民,又是土匪,一个月的时间并不算太久。”
沈安安遥望山林深处:“如果能够再往里走一些,那里边的山峰我也能画出来。”她走不动了,一步都动不了了。
葛云朝顺着沈安安的上一句话,问道:“你刚才说,柳彦行抱着赵渲,从建安行至培元镇,正巧遇到了老铁匠夫妇。老铁匠夫妇把他们带回了桃花寨?”
沈安安闻言,放下手中的炭条,正色问:“你觉得太巧合吗?”
葛云朝摇头:“何止是巧合。你仔细想想,光是我们知道的那些事,柳彦行做了多少安排?那些事他什么时候开始筹备,他又是如何说服别人对他言听计从的?”
沈安安脸色微变。以她对父亲的了解,她的父亲是极为谨慎的人。
当年,即便父母可怜老铁匠夫妻的丧子之痛,特别恩准他们收养柳彦行和柳烟青,当时柳彦行已经十八岁了,父亲为了提防他,必然会派人盯着他。
既然她的父亲派人盯着柳彦行,柳彦行不可能在那时候有什么异动。
如果柳彦行被她父亲派去的人盯着,动弹不得,那么他挖隧道,控制天门寨诸人,豢养黑衣杀手等等事儿,都是谁做的?
葛云朝发现沈安安脸色不对,急问:“你想到什么了?”
沈安安一字一顿:“老铁匠夫妻。”
葛云朝示意沈安安说详细一些。
沈安安越想越不对劲,急道:“是老铁匠夫妻告诉我,柳彦行要杀了他们。”
葛云朝侧目:“所以呢?”
“是他们卖了柳彦行,是他们安排自己假死。我被他们利用了!”沈安安急得团团转,愤愤地在原地转了圈。虽然她不能完全肯定自己的猜测,但事实恐怕八九不离十。
葛云朝也回过神。
柳彦行自视甚高,不可能对别人言听计从。这么多年,他几乎没有察觉,自己被利用了,就说明利用他的人与他极为亲近,能够润物细无声地,潜移默化地影响他的决定。
如果用这个条件筛选,老铁匠夫妇绝对是最有嫌疑的人。
沈安安从未怀疑过他们,因为在她的视角,老铁匠夫妻一辈子都在桃花寨,为人低调谦和,又是经历丧子之痛的可怜人。
尤其当沈安安发现,柳彦行从一开始就居心叵测,她对老铁匠夫妻的感情只剩下同情。她甚至暗中留了一笔钱给他们,想帮他们养老。
“没有证据……或许是我想多了。”沈安安试图说服自己,抬头询问葛云朝,“我们能不能立刻给为魏王爷送信?”
葛云朝摇头。他带了信号弹,但是信号弹只能发送信号,让赵沛派人支援他,却不能传递消息。客栈内养着专门送信的鸽子,可他此行只是寻找樵夫的老巢,他没有随身携带信鸽。
“你先不要自己吓自己。”葛云朝望一眼培元镇的方向。
此时此刻,柳烟青与老铁匠夫妇就住在长顺客栈。自从上次的刺杀事件之后,他虽然加强了客栈的防卫,但是他没有命手下提防客栈内的人。赵沛虽然一心修复他与柳烟青的兄妹情,但他们毕竟男女有别,他不可能随时随地跟在柳烟青身边。
他安慰沈安安,“即便老铁匠夫妻有问题,他们不见得会伤害柳烟青。”
沈安安低着头,轻咬指甲。
老铁匠夫妻在她出生之前,就在寨子里居住了。按她零星听到的信息,他们一辈子都在桃花寨打铁,这就是说,他们早在后周亡国之前,就在寨子里了。
他们利用柳彦行,又毫不犹豫地舍弃他,这就说明他们和大梁没有关系。
她问葛云朝:“老铁匠夫妻,会不会就是我们一直寻找的,后周绣衣司的人?”
葛云朝微微一愣,不由自主点点头。
沈安安喃喃:“如果我记得没错,他们比阿爹阿娘年长,如今已近花甲之年了。这就是说,他们潜伏在寨子里快五十年了。绣衣司有这样的细作吗?”
葛云朝再次点头。据他所知,不只是绣衣司,其他细作组织也都有类似的细作。
这些细作平日里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在某个地方,是正经的“良民”,身份背景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日常也不会有具体的任务分配给他们。
直到某一天,他们接到了任务,他们才会恢复细作的身份。这种细作,因为潜伏时间长了,与环境,与乡民融为一体,几乎很难被识别,因此他们执行任务的成功率非常高。
不过,培养这样的细作,代价十分高昂。
首先,十几年的潜伏,细作很可能忘了,自己是一名细作,不愿意为组织卖命。
其次,这样的细作,很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执行任务,对细作组织来说,这等于浪费资源。
再次,如果这类细作的上线发生意外,也就等于细作组织不会知道此人的存在。他会像普通百姓一样,寿终正寝。
综合这种种利弊,一般而言,细作组织只会把这类细作安插在敌方的皇宫,或者传承百年以上的高门世家。他们只会执行非一般任务,关乎国家存亡。
细作组织安排这类细作执行重大任务,有一个专门说法:唤醒休眠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