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安十分笃定,葛云朝不会伤害她。确切地说,她认为葛云朝不屑伤害她;为了他口中的“沈兄”,他更是心甘情愿当她的便宜兄长。
可她十分不喜欢他总是习惯于“俯视”她,动不动就想套路她,甚至擅自为她做决定,仿佛她是他豢养的宠物。
她站起身与葛云朝平视,认真地说:“你想让我心甘情愿留在县衙,无法想让我承认,桃花寨唯有接受了朝廷的诏安,村民们才能真正安居乐业。”
她点头,“行,我和你打赌,不过我不占你便宜。你若是先找到人,我就安安静静住在县衙,任由你差遣;我若是先找到窈娘,你就派人送我去找哑男,如何?”
“很公平。”葛云朝点头,吩咐长安,“把王先生叫进来。”他对着沈安安解释,“我也很公平的。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直接问王思阳。他虽然看热闹不嫌事大,办正事还算认真。”
王思阳走进屋子,堪堪听到这句话。他假笑一声,对着葛云朝行礼:“世子,属下已经盘问过狱卒、杂役,他们的口供都能相互印证,并没有疑点,暂时无法确认死者身份。”
沈安安有些惊讶,王思阳作为葛云朝的心腹,竟然对她毫不避讳。眼下正事要紧,她顾不了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询问王思阳:“王先生,死者的身形与窈娘一致吗?”
王思阳点头:“一致的。要不是我擅长辨认骨相,仵作一定会认为,死者就是窈娘。”
沈安安对着葛云朝说:“这就证明,整件事是早就设计好的,是为了李代桃僵,助窈娘脱身。”
葛云朝不自觉地接话:“所以说,窈娘是故意进大牢的。”
沈安安摇头:“我和陆勉之出现在现场是意外……”
“非也。”葛云朝摸了摸下巴,目光转向沈安安,“你和哑男一向形影不离,今日为何分开那么久?”
四目相对的瞬间,沈安安微微一怔。
白天的时候,她留了书信给哑男,按理说她们应该在南山脚下的亭子汇合。她抬头向葛云朝确认,“今日你故意搞那么一出,是为了引各个山寨的当家去围观水匪如何被诏安。你很笃定,我一定会去?”
葛云朝点头:“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一旁,王思阳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恍惚觉得自己有些多疑。不过,他算是听出来了,这个窈娘一定不简单。
他对着葛云朝说:“世子,既然窈娘一定还在牢中,把他找出来,一切就都清楚了。”
沈安安十分赞同。她问葛云朝:“世子,能让汪有福和我一起去大牢吗?”
葛云朝朝王思阳看去。王思阳赶忙解释,在他盘问狱卒的时候,汪有福已经去大牢了。
不多会儿,沈安安随着长安走进大牢,潮湿的腐煤味呛得她喘不过气,阴暗逼仄的过道充斥着压迫感,她快要窒息了。
汪有福正在依次核对犯人名单,包括她们的体貌特征。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一眼,快步走到沈安安身边,抱拳行礼:“大……沈姑娘。”他恭敬地回禀,“既然人就在牢中,我定然能将她找出来,您先去外面歇息。”
沈安安示意汪有福继续核对名单,她则信步走在过道上,目光在各个囚室之间来回穿梭。
岐山县的大牢只占了县衙一隅,再加上县内有不少偷鸡摸狗的案子,几乎每个囚室都住着犯人。
自从汪有福来到县内,他严格分开了男囚、女囚。凡举犯人的登记,狱卒的排班,乃至于送饭打更的杂役,他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且留下了文字记录。
沈安安站在过道上环顾四周。她的目光所到之处,可以看到前后左右每一个囚室。相对的,囚室的犯人也能看到新进来的人。
她快步走到窈娘的囚室前面,询问对面的女人:“撞墙自杀的女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女人漫不经心地审视沈安安。
沈安安讨好地笑了笑:“对不起,我只是太着急了。您能告诉我,她什么时候进来的,是谁押她进来的吗?”
女人没好气地回答:“下午的时候啊,你们都问过多少遍了。至于押她进来的人,我不认识……”
“不认识是什么意思?”汪有福快步走到囚室前面,目光灼灼盯着她,“女牢房来来回回就这几个狱卒,我亲自排的班。你进来快一年了,怎么可能不认识她们。还有,刚才你为什么不说?”
女人斥责汪有福:“不认识就是不认识,难道还要我假装认识她吗?至于我为什么没告诉你。”女人狡黠地笑了笑,“你没问我,要我说什么?”
汪有福语塞,朝沈安安看去,又巴巴地解释:“我已经核实过了,今天除了新来的犯人,没有其他陌生人进过大牢。”
沈安安拿起汪有福手中的本子,随手翻了几页:“犯人这边,有什么发现吗?”
汪有福失望地摇头:“所有的囚犯都在各自的牢房,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她们的体貌特征也完全吻合,死者理应就是窈娘。”
沈安安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突然,她转头询问一旁的女犯人:“你刚才说,你不认识那个女狱卒,他是不是长得特别高大魁梧?”
女犯人想也没想,用力点头。
沈安安吁一口气,对着汪有福说:“我大概知道窈娘在哪里了。”
稍早之前,县衙前厅的院子里,葛云朝坐在椅子上喝茶。唐祖佑躬着身体站在一旁赔笑。两人的身前,黑压压跪了二十多人,所以人全都额头贴地,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刚才,有人小声地嘟哝一句,女牢房出事了,关我们男牢房什么事,这位葛世子侍从抬腿就是一脚,那人顷刻间就吐出一口鲜血。
葛云朝拿起碗盖,慢慢吹开表面的茶叶末,不疾不徐地说:“唐县令告诉我,我要找的人,就在大牢里。现在人找不到了,你们说,是不是你们看守不力?”
众人瑟瑟发抖,没有人敢接话。
王思阳快步走到葛云朝身旁,把一沓口供呈给他,低声说:“世子,今晚您要是找不到人,我们面子里子可都没了,您这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