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时隔7年后,王俊和凯文逊的第二次巴尔干之行。
那时他们刚刚出师,经历了前一夜闻夕言的求爱、凯文逊的摊牌或是说是鸡飞狗跳的告白,第二天,王俊被凯文逊一颗倾炮击昏,装到行李箱里,带到了去往巴尔干沙漠的飞机上。
“看那里,是巴尔干通往文煜岛的信号基站,足有600米高的望空塔。”凯文逊指着下面那高耸入云的黑灰色铁塔。
“哇,好高啊,这么说,巴尔干有网络了?”王俊吃惊地往下看。
“当然,这塔耗资160亿,是我花了三年搞定的项目。”凯文逊不无得意地说。
王俊笑了笑,偏着头,仍旧往下看。
七年,他们在一起分分合合七年整,王宇行都四岁半了,当初定情的地方、一片贫瘠的巴尔干沙漠,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里是……绿洲?”王俊指着那纵横交错、各种颜色的方块土地。
“是的,这是东水北调的一个巨大工程,”凯文逊道,“大部分的绿洲都是高山上的流水往下汇聚而成,所以都依靠着山川成为绿洲,可巴尔干地阔方圆,天然地沟,四周不靠,为了让地下河流过沙漠中的低洼地带,我在这边炸了成百上千吨的火药,让深层地壳进行运动,使得沙漠下面的不透水的岩层出现一定程度的断裂,这才使得地下水沿着岩层的裂缝流出,浮出地表,形成了绿洲。”
“文逊,这件事做得很好,”王俊感慨道,“这是福泽万民的好事。”
凯文逊笑了笑:“我一直都做好事。”
他见王俊一直偏着头往窗外看,看了几个小时,不禁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把他转过脸来,低头吻了吻他的唇。
王俊微微皱眉,躲了过去。
“这不出来重走爱情的路吗?怎么还不高兴?”凯文逊低头问他。
“我很高兴。”王俊说。
“高兴给我笑一个。”
王俊咧着嘴巴假笑了一下。
凯文逊掐了掐他的脸蛋,将他拥进怀里,抚着王俊的后背,他倒是怀念起了那时候。
那是他刚出师,急于证明自己,巴尔干是他第一个要执行的任务,王俊在一旁总是要下飞机、要回去,他又急着看巴尔干军报,看当地风土人情,掌握军机要务,学习当地语言,忙得焦头烂额的。
“那时候我一无所有,手里只能抓住你,”“凯文逊道,“这次来我心里倒是安稳了些。”
“你总是没有安全感,”王俊看着他“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咱们最初在一起时,你常常夜里惊惧醒来,梦到了什么。”
“梦到你离开我。”
“不,那时我们很好,你不会做这样的梦。”王俊心中惨然,凯文逊如今对他一句实话都没有,连梦境都不如实相告。
“和你在一起,那些噩梦就不见了,”凯文逊道,“跟着不见的,还有我的哮喘。王俊,是你治愈了我。”
王俊幽幽地叹了口气,凯文逊是个会说情话的人。
“你以前告诉我,你想当一个称职合格的王子殿下,你修路搭桥、建立信号基站又引进了绿洲,巴尔干的人民也变得富裕,我知道你做了很多很多好事,”王俊的额头贴了贴凯文逊的侧颈,“可你为什么就非要跟浩海、瀚洋开战?他们这些年定国安邦,付出了那么多心力……”
“我也付出了,”凯文逊冷冷地道,“我付出的比他们都要多。”
王俊抬眸看着他。
“阿诺德不难打,难对付的人……是俞格,”凯文逊咬着牙道,“当初为了捕获他,我差点儿失去你,失去王宇行,试问于浩海尹瀚洋经受过我那样的痛苦吗?你被掳走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对我都是凌迟!不要以为这几年他们对战蜥蜴军就多么有功劳了,我付出的最多!”
王俊不以为然,仍旧不解地看着凯文逊:“就算如此,他们也为平定蜥蜴军立下了汗马功劳,你怎么能把他们定性为反贼?”
“反贼意在一个‘反’字,他们要颠覆王权。”
“王权,王室的权力。”王俊不禁哂然,“可这些年,依我的所见所闻,王室并不是个值得民众敬仰和供奉的地方。”
“那是某些人不好,不代表全部都不好,难道统帅不称职,大小公主在法务机构执法不合格,还是我不够好?”凯文逊脸色冷了下来,“不好的都已经被铲除了!剩下的人,我会重新梳理,成立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王室。”
王俊看着他,并不相信。
凯文逊是个极其护犊子的人,帮亲不帮理,王宇行被他惯得已然“王最大”了,对他的母亲玛格列特公主更是极尽偏袒,对塞西莉也是呵护得有些过分,对自己……更是没话说,王俊几次怒斥他,想要离家出走,凯文逊都只甩了甩左侧手指,说伤口隐隐作痛。
除了卖惨之外,他都不舍得凶王俊一句。
驻地飞往巴尔干,一共需要26个小时,俩人相拥着看了一会儿窗外风景,待到夜幕降临,便各自盖着毯子睡觉。
四五个小时后,熟悉的鼾声响起,凯文逊睡着了。
王俊认得他的轻度睡眠、中度睡眠、深度睡眠,在那些哮喘反复发作的深夜里,王俊就是靠数着他的呼吸声,辨别他的病情。
右手轻轻地从凯文逊的手里挣脱,王俊缓缓地把毯子放下,一条腿慢慢地从凯文逊的膝盖前面挪出去,接着,是另一个,然后把凯文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将他整个儿盖住。
王俊去到了卫生间里,封闭anger探测信号,转用可移动信号台,单对单秘密地给方倾传递信息。
六个小时,落地巴尔干。
做完了这件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望着镜子,看到瘦削苍白、眉头紧锁、很不像自己的脸,因为寒冷而吸了吸鼻子。
方倾和浩海也要去巴尔干了,到那里之后,双方遇见,他们会怎样?
那里,是谁的伏诛地,谁的猎场?又是谁的坟场?
他不知道。
七年前,他胆小怯懦,没有跟凯文逊共死的勇气,七年后,他却盼着能和凯文逊一起上路。
醒来时,已经快要落地了,凯文逊和王俊在飞机上吃早餐。
食物端了过来,是炸鸡翅、薯条、奶油蛋挞和可乐。
王俊有些愕然。
“你忘了?那时候你就喜欢吃这些东西,我为了哄你,一路都在给你喝可乐,你还倒了我一身,”凯文逊笑着拿起一根薯条,蘸了点儿番茄酱,递到了王俊的嘴里,“想来咱们孩子像你,就喜欢吃这些垃圾食品,把可乐当水喝。”
过一会儿又担心道:“糟糕,王宇行变成小胖子可怎么办?”
王俊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像你也不好吧?又瘦又白的吊死鬼王子殿下。”
凯文逊在一旁讨嫌地笑着,见他回嘴了,便跟他一起吃起了热气腾腾的炸鸡。
“那时候你不答应我,我拉着你的手要跳飞机,你还记得吗?”
“记得,”王俊叹了口气,“那时候我好怕死啊。”
“怕死有什么了,我从来不怕,”凯文逊笑道,“只是咱们这么飞了一路,你最终答应我了我都不知道你是真的答应跟我在一起,还是纯粹不想死,反正,当时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现在勇敢了,可以往下跳了,”王俊抬眸望着他,“你愿意跟我一起跳下去吗?”
“胡说什么呢,”凯文逊道,“咱们可是有孩子的人了,怎么能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孩子……有孩子自己的命运。”
“不,要为他负责,”凯文逊道,“这辈子我没有一个为我负责的alpha父亲,总归是遗憾的,对王宇行,我一定要加倍对他好,做个表率。”
王俊一阵心酸,低着头,险些掉下泪来。
每次他跟凯文逊怄气或是吵架,发誓再也不跟他和好,转眼却看到他认真地检查和修改王宇行的作业本,在一旁仔仔细细批注崽子的数学题时,王俊就忍不住心软。
凯文逊很爱王宇行,这甚至比爱王俊本人,更让王俊感到动容。
“我们……我们快到巴尔干了吗?”王俊看着窗外,声音有些惊慌。
“快了,怎么了?又不想去了?”凯文逊握着他的手,“要不,咱就从文煜岛落地?那里风景也不错。”
王俊在那儿犹豫,想到了方倾,想到了他们的那个计划,想到了发的那个毒誓。
“……都快到了,还是去巴尔干吧。”
凯文逊缓缓地点了点头,眸中闪过一片冷寒的光。
“你再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吧,”凯文逊道,“就当是午睡了。”
王俊蹙着眉心,眼中一片悲伤,闭上了眼睛。
黄色的倾炮在凯文逊手里拉开了栓塞,他戴上了防毒面罩。
很快的,王俊失去了意识。
“殿下。”
头等舱的窗口紧急通风,将室内的毒气一扫而光。
凯文逊伸手捂住了王俊的口鼻,声音低沉:“说。”
“王妃的加密信号已经破解了,密码跟您猜测的一样,是您和王妃以及小殿下三人的生日打乱排序。”
凯文逊哼了一声。王俊有时很聪明,聪明到能在他眼皮底下私联外界,有时又很傻,傻到用一家三口的生日做密码。
“三次通讯中,两次目的地是瀛洲,还有一次,是刚才,就在飞机上,传送目标还没落地。但内容我们目前仍旧破解不了,好像是……火星语夹杂着海盗文字,也许是王妃和他传讯的人的暗码。”
瀛洲?
凯文逊想了想,王俊必然不会跟于浩海私联,要自己的性命。
想来想去,就是方倾了。
可方倾和于浩海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凯文逊暗叹王俊的白痴。
“紧急迫降,就在文煜岛。”
“是!”对方离开时,回头瞥到凯文逊怀里抱着昏迷的王俊,窗被他开了那么大,本以为以他的狠辣决绝,这私通外联的王妃想来是直接从窗口扔出去了。
可凯文逊没有,竟拿着一张湿纸巾,轻轻擦拭着王俊的睫毛和唇,将容易侵入的倾炮毒粉都一一擦拭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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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浩海点燃了一个加油站,带着方倾跳上了车,背后一片火光。
他们从瀛洲出发,先是坐了6个小时的飞机,到达了西喱岛港口,紧接着,于浩海抢了anger的一艘战舰,将其中十几个船员全部用倾炮放倒,绳子拴住,紧接着用内部军方讯号,被允许驶入雅格岛,逐步靠近川崎。
到了那里之后,战舰一顺利靠岸,于浩海便弃船逃跑,拦路抢上了一辆anger军车,两枪方针下去,结束了两个anger大兵,换上了他们的服装,开始往离巴尔干最近的盘沙岛驶行。
到达一处加油站的时候,于浩海瞎蒙硬碰,仍旧对错了anger暗号,对方刚要报警时,于浩海把加油站直接给点了,大火呼的一下炸开了,对方冲出来了数百名装甲兵,原来加油站是假,暗处驻军点儿才是真,于浩海运用燃油,把这个点儿直接端掉。
方倾在于浩海制造的一片混乱中,脱离了燃烧着的加油站。
全程三天,方倾都是以(((;?Д?)))的表情,跟于浩海一路逃亡,跟黑白双煞似的。只是于浩海这个黑煞兴风作浪,生怕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走哪干翻哪儿,而方倾这个白煞,只是负责在一旁惊呆而已。
于浩海做这一切时没什么表情,眼神很木然,也很机械,动作非常果断,咔嚓一声扭断一个试图枪击他的人的脖子,又抢到了一个交通工具,动感摩托车,然后招呼方倾过去,一起坐小车车。
方倾:“……”
他脚步迟疑着,却还是在于浩海跟他招手后,赶紧跑了过去,猫着腰,钻进于浩海两腿中间,双手握住单车车把的内侧,于浩海的双手中间,握得紧紧的。
于浩海把唯一仅有的安全帽扣到了方倾的头上,方倾立刻啥都看不到,赶紧扬起下巴,睁大了双眼,努力看向前方。
“噗……”
方倾感觉到来自头顶的一口热气,接着,是于浩海豪迈的笑声。
他把摩托车开得飞快,一路把方倾夹在中间,笑得气壮山河。
“你笑什么笑?!”方倾有些生气,“明明十几个小时就飞到了,你为什么走得怎么曲折?!”
“自己想。”于浩海朗声道。
方倾只好自己想。
“噢噢,我知道了!你是想营造一种危机四伏、千军万马、大军过境的感觉,对吗?!”
“可以这么说吧。”于浩海道,“巴尔干上面一定有埋伏,不然他不会不派兵回去支援。”
“可是浩海,王俊说他们也去巴尔干了,”方倾告诉他,“也许我们可以活捉凯文逊。”
“王俊说的?”于浩海长腿一伸,停在地上。
“是的,王俊刚刚传给我的讯息。”
方倾把手机举给于浩海看。
这一串乱码于浩海看不懂。
只是……
“既然如此,他们必不在巴尔干!”于浩海断然道。
“啊?你不信王俊?”方倾有些生气,“可我相信王俊的情报,我们俩是发过毒誓的,他一定不会骗我。”
“我不是不相信王俊,我是不信他的智商斗得过凯文逊。”
方倾冷然地看着他:“alpha就比omega聪明是吗?”
“不是,是凯文逊比王俊聪明,但我没你聪明!”于浩海赶紧服软,说得义正严词。
方倾望着他,噗呲一声笑了。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
于浩海沉吟片刻,手转着方倾头上的安全帽,顺便转着方倾的头:“两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