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黑崽完全退烧,睡得安稳了一些,方倾才回到了隔壁自己的防空洞里。他躺在石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天花板,心里盘算的是跟尹瀚洋以及墨菲和索明月的对话。
自古以来,兵权就是建立一个政权最基本的实力,方倾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要干涉政权,但现在的情况下,只有控制了兵权,才能号令千军万马为己所用。相比较凯文逊的权力和金钱,于浩海的将帅实力和号召力,方倾自问自己拥有的东西,除了堪称“一力降十会”的秘密武器,就是行医多年结下的人情与人脉了。
只是于浩海与凯文逊是想尽办法去打天下,而方倾却不同,绞尽脑汁,琢磨的竟是如何平天下。
就这么想着想着,翻来覆去睡不着,抬头看了下手腕上的表,已经过了凌晨三点多。外面那个总是趁人睡着就偷偷溜进来打地铺的人,竟这么晚了还没影儿。这些天,即便是刚被掳到瀛洲,大声呵斥他,让他滚出去的夜晚,他都不要脸地半夜溜进来,顺着床根儿躺倒在地,呼呼大睡,今晚,真的不回来了?
想到他今天又无故发疯,跑来喊人,说什么易感期、被下毒,不顾白玉林和袁真,还有生病熟睡的孩子们,方倾就气得牙痒痒。
他很讨厌于浩海这样吼他,命令他,这会让他想起以前很多很多不愉快的经历,刚在一起的时候,他傻乎乎的,出于喜欢,是对于浩海有求必应的。
于浩海天生霸道,自长大后回到驻地,第一次公交车上堵他下来,就想亲他,被制止了后顺手就薅走了方倾的项链。进新兵营之前,也是关着门,不让方倾下车,不给标记,就坚决不让方倾走。
他就像个原始人一样,想干什么就必须要干成什么,方倾懵懵懂懂的陷入爱河,年少竟不知道第一时间就该报警,杀一杀他的威风。
因他“兵王”的光环、于总儿子的身份,以及小时候那段时间的朝夕相处,方倾一一原谅了他这样莽撞如野兽的行为,后来带入到两个人的相处中,方倾更是因为太喜欢他、爱慕他,而什么都听他的。
“快点快点儿!我要走了。”
“去哪儿?”方倾懵懵的,手里试管和药瓶,穿着白大褂,坐在研究室里,就被于浩海直接举起来端走了。
被摁在操作台上解衣扣的时候,方倾还在努力拼凑着他的答案。
“有敌情了吗?要去打仗?”
“几点走?去哪儿?”
“什么时候回来……唔……!”
于浩海做事的时候不喜欢说话,总是沉默着,不给他问这些问题的机会,回答更是没有,他甚至连衣服都不脱,三件式军服、肩带、背带和领带都很完整,甚至枪还别在腰上,就分开了方倾。
做完以后摸一把方倾的脸,一脸的餍足,整理好衣服转身就走了。八壹中文網
方倾躺在研究台上,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听到的只有金属拉链和离开关门的声音。
那时方倾18岁,很多委屈都默默藏在心里,知道他忙,他烦,他懒得解释,他除了公务以外大多数的时间都用在健身。
“我和老步去拉练,三天以后回来。”
“和瀚洋去深潜,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去打拳了。”
“走了。”
他的回答越来越简单,方倾也很懂事地不问,他看得出来,除了纾解某一方面的需要以外,于浩海更喜欢跟alpha们进行纯粹的力量与智力的搏斗。
“狗日的凯文逊,操!”
咣当一声门响,方倾正和彼时的omega战友们说话,见他神情郁愤地回来。
“过来!”
他很准确地一眼瞄到人群中的方倾,一招手,方倾就起身过去了。
于浩海心情不好,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跟方倾欢/好,只不过力气比较大,在方倾躲避的时候拍了他一下:“娇气!”
这些散落成碎片的记忆,在日积月累下终于在方倾的沉默中爆发,他们的关系崩塌了。
现在,方倾过了今年都已经24岁了,不会再受这种委屈,于浩海又像今天这样粗暴地喊他出去时,他只想出去给他一拳。
所以这王八是真的被打走了吗?
方倾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的都是于浩海对他说的话。
“我易感期了!”
“我被下药了!”
身上是浓重的柚子果香,萦绕鼻尖。
他应该是喝了酒,才让自己的信息素如此乱窜,可要是喝了酒,为什么只能问道信息素的味道?
方倾心里有些不踏实,起身披上了大衣,掀开洞帘,往外望去。
皑皑白雪中,只见张雁丽和一纵队omega战士在夜间盘山道上急速穿行,好像在找着什么。
“章宇泽,你把张雁丽叫过来。”
“是!”
张雁丽面色惊惶,对方倾道:“报,方副将,于总有令,omega战士每夜就寝前必须查点人数,一个都不能少,今夜是我执勤,我发现我们omega战士112人,今夜盘查人数,少了一个人……”
“是谁?”
“牛萌萌。”
“这都凌晨三点了,怎么才发现?”
“我、我跟随于总一行回到这里,头昏脑涨,不小心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凌晨两点,这才开始数人,才发现牛军长夜不归宿……”
方倾心中一动:“头昏脑涨?你饮食有什么不一样?”
“也没什么不一样,就是回来的路上,”张雁丽有些犹豫,看着方倾,“牛军长给我们分发了几包红参汤……”
“都谁喝了?!”方倾急忙问道。
“于总,邢军长,还有我。”
章宇泽立刻去找邢元恺,不一会儿跑了回来:“方副将,老邢还在睡着,怎么都叫不醒,像是、像是被下了安眠药!”
方倾沉吟片刻,立即发令道:“全军地毯式搜索于总下落,另外……通缉牛萌萌!”
“是!”章宇泽立刻回答。
其他将士面面相觑,有些犹豫,方倾对牛萌萌用的词是“通缉”,属于直接定性了,而牛萌萌可跟他们是四年多朝夕相伴的战友,比方倾要熟悉得多。
袁真从后面披着大衣跑了过来,厉声催促道:“还不快去?!”
“是!”
众战士们集体听令,6000人头悬探照灯,冒雪前行,从防空洞边防线上由点及面,呈放射线形广泛寻找于浩海和牛萌萌的下落。
军车缓慢地开在后面,打着双闪,既能照明,又当信号,鹅毛大雪哗哗下落,积雪到了人的膝盖部分,每走一步都要把脚□□再踏进雪窝里。
“方倾,你进车里来!”袁真在上面喊他,“外面特别冷,别冻坏了!”
方倾顾不得了,而是和章宇泽一起走在前面。
他想起于浩海说的“易感期”,嘴唇冻得发抖,说道:“往人烟稀少的地方去,于总应该往那里走了。”
只是雪下得太快,脚步很快就被淹没了。
“方副将,发现了于总的大衣!”
方倾接过战士们送来的于浩海的衣服,冻成了一个大冰坨,只觉得心像揪起来了似的,他强自镇定:“继续找,就在附近了!”
过了一会儿,果然在人群萧索处的厚厚雪地里,发现了于浩海的踪迹。
“方副将……!”
“于总,于总!”
对方声音惊恐至极,不敢再说下去,也不敢前去触碰,方倾拔足狂奔,踉踉跄跄地跑到那里一看,于浩海呈大字型躺倒在地,整张肃容冰封的脸上,雪被冷风刮着,面容冷峻,犹如死去多时。手中握着一把刀,刀上凝着血,周围的一片雪地,都被血结成了殷红的冰。
“……浩海,于浩海!”
方倾抓着他的衣领,扬起手臂,啪的一声,重重地给了他一巴掌,“你给我醒过来!”
说完,又是狠狠的一巴掌,把于浩海脸上结的冰霜都给打碎了下来,身子一晃,几乎坐不住了。
“于总,于总!”章宇泽和一众战士蹲在旁边,紧张地叫着他。
方倾紧紧地抱住他,痛哭了起来。
于浩海在混混沌沌中,被人打了两巴掌,刚要发火,眯缝着眼睛,看到施暴的人是方倾。
鼻尖透粉,掉着小眼泪,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正在破口大骂。
他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方咪咪连眼泪都跟别人不一样,不是咸的,而是甜甜的。
方倾搂着他的脑袋正惶急不安时,发现于浩海竟伸出了大舌头,舌尖拍在了他的脸上。
“……”
怎么有alpha在这里?谁允许alpha接近方咪咪?!
于浩海反手搂住了方倾的腰,将他扣紧在怀里,手很迅速地从腰间一拍,啪地往前一丢!
甩出去了个空刀过去,自以为扎到了章宇泽的胸前。
殊不知他的刀早已被牛萌萌偷去,没有刀了。
“于总醒了!”众将士们惊呼起来,刚要高兴,于浩海搂着方倾表情却更加严肃,再一次抖落着袖口,依旧要甩刀出去,这回是真的有刀了!
“快撤!撤退!”方倾转身大喊,立刻俯身抱住了于浩海的肩膀,抱住了他的胳膊,脖颈扣到了他的脸上,挡住了他的视线,呈现一柔顺无骨的姿态。
这一招果然受用,于浩海温柔地吻了吻他的侧颈,顺带着往后颈腺体的方向去。
袁真从车上下来一看这情况,连忙喝道:“章宇泽!让战士们都撤退!赶紧去找牛萌萌!”
“是!”章宇泽一挥手,战士们都跟着他转身离去。
只是,大伙儿都看出来了,他们的于总……正在经历alpha一年当中都会经历的一段特殊时期——易感期。
“……方倾,我开车送你们,”袁真有些哆嗦,“送到,送到……”
alpha的易感期没有omega在身旁时,都是有安全屋的,于浩海这些年走南闯北,到处落脚,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易感期,又是在哪里度过的呢?
“我刚听人回报山崖边上有个无人山洞,”方倾道,“先把我们送那儿去吧。”
“浩海,我们去那儿好不好?”方倾低头问了问正在试探着咬着自己锁骨的于浩海,“外面太冷了。”
于浩海浑身燥热,衣服脱的只剩白衬衫,还解开了好几颗扣子,衣衫不整,并不觉得冷,正在解渴似的吻着方倾。
“我太冷了,我很娇气,受不了在这雪地里……”方倾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不断飞走的风筝似的,好一会儿才终于飞进了于浩海的心里。
“嗯!”
方倾搂着他的肩膀,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从雪地里搀扶起来,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还好只左手手心被刀割成严重的伤口,其他地方没有受伤,但因为失血过多,于浩海脸色发白。
袁真把车门打开,试图过去帮着方倾搀扶重得要命的于浩海,于浩海却很厌烦,清楚地吐出了一个字:“滚。”
方倾立刻抱歉地看着袁真,袁真摆了摆手,只赶紧坐在了驾驶位置上等着。
“你太重了……好好走,我扛不动你……”方倾央求地抱着于浩海的腰,于浩海原本整个人跟树袋熊似的瘫在方倾的身上,听到他这话,才勉强挺起了腰来。
两人终于上了车,袁真开车载着他们迅速去往山崖边上驶去,车是袁真的车,里面有医药箱,方倾赶忙用酒精棉棒给于浩海手心消毒,刺啦一下倒上去不少生理盐水,想来会剧痛不已,方倾心疼地看向于浩海,于浩海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你走吗?”于浩海冷静地问他,像个没有精神错乱的人似的,冷酷而冷漠,像平常一样。
“往哪走?”
“离开我。”
“不走。”方倾用纱布棉紧紧地缠上了他的手心,只是勉强还没包扎完,于浩海已经摁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放倒在车后座上,低头吻了过去。
袁真的车开得飞快,可在方倾心里,还是觉得不够快,他们二人都很担心一件事,担心于浩海忍不了去洞里了,而是会在车上。
“……方倾,我有倾炮……”袁真忍不住道。
“已经昏迷过了,又受了冻,”方倾好不容易抢回了自己的嘴巴,“不能再……再昏了……”
方倾的衣扣一个个崩开,羞愤地把脸偏在了一旁,只祈祷袁真把车开得再快些。
alpha的易感期是非常恐怖的,会把一个人完全兽性的一面暴露出来,混乱的、无序的,野蛮的、脏乱的,毫无人性的求/偶本能,都会展示在自己的omega面前。
市面上就像抑制剂和抑制贴一样,能够让alpha平静舒服地度过易感期的药物也有不少,意志力强劲的alpha如于浩海,完全可以不用辅助药物,而是通过运动和冷水来直接对抗,都能平稳度过。
但是,于浩海被下了重复易感期的药,而且是一剂猛药。
他躺在雪地里流着血、被冰封时,尚且还能把体内的燥热降在零度以下,但是方倾抱了他,喂了眼泪给他,他就又支棱起来了,眼底一片血红,仿佛失了智。
“我不想在车里……”方倾握住了他扣在腰带上的手,不由得恳求他,“马上就到家了,求你了,再等等,浩海……”
他开始撒娇讨饶,小手一下下推着他,又怕激怒他,温柔地抚摸着他的手腕。
于浩海微微眯起眼睛,由上至下地看着他。
他在思考,他还有多少属于人类的思考能力,方倾并不知道。
“嗯!”
只听他猛地点头,答应了,头一歪,温顺地躺进方倾的怀里,一下下抓着方倾破开来的扣子玩儿。
终于到地方了,袁真的手心都已被汗水打湿了。
他开了车门跳了下去,往前面跑去,发现那里果然有个山洞,也许是春天怕引起山火,是看山的人住的地方,只是到了冬天,原本已经荒废了,里面却布置一新,干干净净的,不但有火炉,还有石床,以及有些奇怪的大红色鸳鸯被褥。
方倾扶着于浩海往里走了两步,忽然看到床边一溜两行摆满的浅黄色新鲜大柚子,干净的桌台上两盏高高的红烛,整齐码放的未开封的高档雪茄,地上两箱未开封的矿泉水,以及两箱于浩海平时喜欢喝的黑啤酒。
他忽然站住了,心中一片明镜。
这竟是牛萌萌布置的婚房。
“方倾,我先走了,明天给你们送饭!”
袁真在门口不敢再待了,说完这句话,转头就走。
只是心里酸酸的,想起了章楠曾经跟他说过的话,觉得方倾很可怜。
没走多远,忽然见到一座冰雕似的东西立在了地上,似乎是坐着,又似乎是跪着的,胸口插着一把古铜色的刀。
“萌萌!”
方倾在洞中模模糊糊听到了袁真的惊叫声。
只是,他已经无暇他顾了,于浩海把他抱到了床上,俯身倾覆,遮挡了他的全部视线,主导了他的所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