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剑捅死???”
艾兰从梁文君那里得到了卜正的死因,立刻来到医院告知了袁真和方倾,俩人都很惊诧。
“我进去的时候卜正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当时人很多,也很乱,我还以为是咱们得手了……”袁真说。
“毒杀和外伤两者都有,”艾兰道,“警方得到消息后梁队带着法证进入疗养院控制场面,尸检的时候说五脏六腑都是黑的,但身上布满了刀伤……”
“是剑,还是刀?”方倾连忙确认。
“是剑、剑,我说错了,”艾兰纠正道,“梁队还说很少有人使剑,这剑身怎么也得有一米六那么长,剑身很薄……”
方倾松了口气:“这么说是那个人做的了,咱们跟他前后脚,差点儿碰上。”
“是,上面估计也知道了,下了命令不让查了,卜正当晚脑溢血,就以病逝昭告天下了,”艾兰说,“不过,浩海那晚也去了。”
“他也去了?”方倾吃惊地问道。
“……你跟他是两口子吗?”艾兰有些纳闷,“他去没去你不知道?”
“……这段时间他在忙着点兵的事,没有问他。”
“他带着angel不少人去那里,后来我才听章宇泽邢元恺他们说,整个疗养院内外都被他全面戒严了,”艾兰说,“难怪咱们动手的时候只觉得疗养院里人可罗雀,其实都被浩海提前遣散了。”
“啊,好险,”方倾拍了拍胸脯,“好险没跟他撞上。咱们把这件事咬紧了,千万别说出去。”
“方倾,那药是见不得人的吗?”艾兰忍不住问,从行动开始,方倾就不断叮嘱这个药的严重性,甚至不惜冒着风险,也要把它的用具都回收干净。
方倾点了点头。
袁真见他脸色不大好,连连说道:“忘掉忘掉,咱们都忘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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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兵的日子定在了九月一号,于浩海作为新兵营代表,需要在现场发言,这几天于浩海闲来无事,也不出去了,只是坐姿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低头拿着钢笔写演讲稿,写着写着,就会停下笔,微微侧过头,看向坐在床上的方倾。
方倾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有时会干脆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于浩海说。
卜正、胡德来、莱晤、雷蒙等一众团伙接连覆灭,总警监施扬的老婆孩子终于安全回了家,他也黯然退出警界,接受水星纪检委的调查。
一切似乎已经尘埃落定了,点兵结束后,他们终于要离开驻地,奔赴前线。
方倾不知道于浩海还有没有把他驱逐出军队的意图,事到如今,方倾已经找到了退路,也不怕了。
“看我干嘛?”方倾忍不住又问。
“还不让看了。”于浩海笑了笑,把笔放下,坐到床上,抓着方倾的手腕将他拖过去,搂在怀里。
“是白天,我下午还有手术要做……”方倾左手推着他的胸膛,微微皱眉,试图挣脱开他。
“我也没干什么啊,就抱一会儿。”于浩海单臂把方倾兜了起来,放到自己的腿上,让他往后靠在自己的臂弯里,低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方倾眨着眼睛望着他,只望了一眼,心里五味杂陈,就干脆闭上了眼睛。他没见过于浩海怎么抱猫咪,但是见过他抱过几次方盼盼,就跟现在的动作一模一样。
“咪咪,我这几天有空,咱们出去玩儿吧,你看你想去哪儿?”于浩海问道,见他闭上了眼睛,还晃了晃他。
方倾道:“都行,你说去哪儿。”
“我也都行,我是想问你平时都在哪儿玩,在我没来驻地的时候。”
于浩海又提到了“他没来驻地的时候”,他好像越来越想回到以前,回到两个人都是单身的时候。
“实验室里,医院。”方倾说。
于浩海笑了笑:“估计就是,你的业余生活太单调了,也没什么爱好。要不……咱们去找瀚洋怎么样,去红霜镇待几天。”
“算了,离点兵的日子不远了,于总不是让你多走动走动,见一见退了的老将军们吗?时间很紧张。”
方倾主要是不想再跟于浩海又回到以前那种亲密无间的状态了,特别是他觉得这段时间,心里对于浩海的“断舍离”已经初具成效。
瀚洋、明月一回来,左一个大嫂、右一个大嫂,会让方倾动摇。
“那,我们去看看画展怎么样?或是看看歌剧、电影?”于浩海提议后,又想了起来,“哦对,你不喜欢。”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看不懂,欣赏不了,说错了可能还影响你欣赏艺术的心情。”方倾说道。
“有什么影响的,随便看呗。”于浩海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抗拒,不由得抱紧了他,用下巴磕了磕他的额头,察言观色,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你还生我的气吗?”
“不生气。”方倾说。
于浩海狐疑地看着他,晶莹剔透如猫眼一样的蓝眼睛,有时冷不丁瞥过去,是非常高傲而冷漠的,似乎懒得搭理他,似乎在暗暗地恨他,让他猜不透。
“我们去听音乐会好吗?”于浩海忍不住又问道,“就明天晚上,小公主会出场。”
方倾知道不答应是没完没了,于是点头道:“好。”
于浩海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起身翻了上去,猛地将方倾扑倒在下面,压着他的双臂在两边,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似乎又在分辨他是否生气。
“别压着我,痛,”方倾皱了皱眉,“我得走了,午休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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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倾下午没有手术,但为了躲避于浩海,只好来到闻夕言这里,好在步睿诚不在。
“老步去哪儿了?”方倾问道。
“王子殿下宴客三天,招待的都是司法机构里姓卜的人,”闻夕言道,“拉他去挡酒。”
“他酒量很好?”方倾蹲在玻璃笼子外面,看着里面的变异人七月和七月的尾巴。
“很好,喝酒如牛饮,没有感觉。”
“为什么他们一个叫七月,一个叫七月的尾巴?”方倾问。
“因为他总跟着他,”闻夕言指了指,“所以是他的尾巴。”
方倾见他们的眼珠不似上次那般浑浊,恢复得挺快,不禁称奇:“我爸的技术又精进了,这可比五月的速度快。”
“是,方院长致力于将变异人恢复原样,已经努力了很多年,跟你正相反,”闻夕言叹道,“小方医生,你怎么不学学他?”
“太慢了,”方倾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俩行动迟缓的变异人,“我一直觉得变异人再恢复这件事既缓慢又没有意义。”
“他们的身体经过血清恶化后神识、意识、肢体、形态、虹膜都受到了重创,”闻夕言说,“再治起来很难恢复,即使恢复一部分功能,也是废人了,对吗?”
方倾点了点头。虽然很残忍,但这是事实。
“这虽然是事实,但他们到底是人变的,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是a军俘虏,医者仁心,方院长从来没有放弃过。”
“是,我尊敬我父亲,”方倾说,“但我不像他。”
闻夕言侧过头,看着他,最后叹了口气,他理解方倾的立场,以及在他的立场下所做的不同的选择,虽然他也不赞同。
“那就把事情做得干净一些。”闻夕言把一个5ml大小的红封顶玻璃试剂瓶,递给了方倾。
“这是什么?”方倾接了过去,凝眉看着。
“于少将在卜大法官案发现场进行的‘采样取证’,委托步睿诚找医院的人,私下化验,告诉他结果。”闻夕言幽幽地看向方倾,“他可能不知道,步睿诚在水星医院认识的药剂师只有我,而我跟你的关系有多铁。”
方倾不禁脸热了起来,既羞恼又伤心,将试剂瓶握紧在了手心里。
于浩海怀疑他了,但是并不找他直接问,而是暗中调查这种毒。
方倾很清楚,于浩海一直是个胆大心细的人,上一回已经问了他和梁文君从监狱里拿回来的水有没有问题,是不是很严重的毒,这回就能从卜正被毒死的事,而怀疑到方倾身上。
第二天,于浩海从步睿诚那里拿到了化验报告,他打开一看,一系列复杂的药理推论例证后,得出了三个字。
捕鼠强。
跟方倾说的耗子药是一样的。
“老步,你找了医院里的谁做的这个化验。”于浩海问道。
“闻夕言。”步睿诚回答道。
于浩海:“……我有没有让你找个医院里的医生。”
“他就是医院里的医生啊。”步睿诚憨厚地说,“我也不认识医院里的别的医生。”
于浩海:“……”
合着步睿诚在医院里混了好几个月,只跟闻夕言混了。
晚上回到房间里,于浩海伏案写着东西,回过头看向方倾,表情有些玩味儿。
“我困了,”方倾把书放下,“我先睡了,别吵我。”
把书放下后,他躺在被窝里“秒睡”。
于浩海勾起唇角笑了笑,他不把跟方倾斗智斗勇当回事,对他来讲,这只是一只狡猾的小猫而已。
通过一次次例证他已经明白了,方倾不服管、不服吼,甚至不服打,胆子大得很,根本不像普通omega。
以前变异人刚出来为祸人间时,于凯峰带着两个儿子去观战,尹桐也有一次好奇地偷偷跟去了,结果被变异人的恐怖模样吓得大叫,于凯峰回头看到他偷跑出来了,过去二话不说就踢了一脚他的屁股,让他赶紧回去。
尹桐捂着屁股就溜溜往回跑了。
尹桐是记打的,在于浩海的童年记忆里,尹桐偶然贪玩闯祸不按时回家,或是干了什么很雷人的事,于凯峰抬起手装作要打,尹桐就贴着墙根迅速跑走,非常会看眼色。
都说父母的榜样作用非常重要,所以跟方倾在一起后,当二人意见相左,方倾闹得厉害时,于浩海也打过方倾的屁股,两次。
每次都很有效果,方倾往往当即眼圈就红了,每次都能打哭。所以在于浩海看来,方倾比尹桐娇气多了,他根本没舍得用力打,但方倾脸皮儿薄,反应很大,他不知道这个行为会让方倾羞恼大于疼痛。
方倾一次次触犯了他的底线,不把他这个主将当回事,根本不害怕他,于浩海越不让他下毒,他越到处下毒,这回还用耗子药来骗他。
于浩海静静地看着那因为装睡而逐渐熟睡的方咪咪,准备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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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方倾又一次见到了那个5ml的证据采样红顶玻璃试剂瓶,这回是袁真给他的。
“怎么又有?!”方倾瞪起了眼睛。
“谁说不是啊,今天艾检把这个东西给我,让我拿到医院里化验一下,我的心都在抖,”袁真悄悄说,“这是卜正那手背的留置针里取出来的毒。”
“赶紧处理了,艾检没沾到手上吧?!”
“我看着他把手洗了,还故意撕坏了他的衬衫,将他衣服也给废了,”袁真说道,“太可怕了,这种剧毒,沾上一点儿是不是就完蛋了?”
“我给卜正的是注射在身体里的,毒性减轻了很多很多,不然卜正也不会弥留了那么久,被殿下给……”方倾皱了皱眉,“希望下回可别见到了。”
“你刚刚说‘又有’,谁还给你了?”
“浩海,”方倾说,“我们的卧室,他的衣服都被我消杀了一遍,闻医生那里也是。”
袁真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咱们第一次做这种事,我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
方倾却道:“以后有经验了就好了。”
“艾检问我是什么药,我怎么说?”
“捕鼠强。”
可是,第二天,他竟又一次看到这个一模一样的试剂瓶,是艾兰递给他的。
“我靠,吓得我说话都磕巴了!”艾兰悄声道,“梁队说这是从监狱出来后拿的那矿泉水里提取的毒,让法医化验呢!我记得你说过要一报还一报,把这药还到卜正身上,那这个和卜正身上的是不是一样?!”
“是啊!”方倾简直无语了,“这几个男人还能不能消停了,卜正已经死了!没有别的案子可查了吗?!”
他有些心烦意乱起来,非常焦躁,这种毒绝对、绝对不能扩散,他用过一次回到家里,已经全部给销毁了,怎么又一瓶一瓶冒出来?
一夜辗转难眠,他怕于浩海怀疑,干脆说要去实验室做事,出去了一个晚上。他刚刚离开,于浩海就坐了起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第二天中午,为了庆贺孙信厚康复出院,几个人约在医院不远的一家饭馆里,大伙儿小聚一下,也为卜正这一票终于结束了,大家放松放松,好好聚一聚。
方倾没什么胃口和精神,萎靡不振地坐在那儿,于浩海在他的旁边。
“老孙,都好了吗?”他温声问道。
“好了!”孙信厚拍了拍胸脯,“这住院滋味可真不好受,每天在床上坐着躺着,还不如去进修呢!”
“呸呸!”高鸿飞说,“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让他打嘴,谁都不想再去吃牢饭了。
于浩海点了点头,看向步睿诚:“老步,我听说那总警监施扬叫你恩人,是你听殿下的话,帮他找到了两个孩子吗?”
老步低头一笑,说道:“是,在众兄弟的帮助下,解救了警监家属。”
孙信厚和高鸿飞脸上都闪过一抹心照不宣的默契,这种目光被于浩海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立刻明白了“施扬哭着要孩子”的背后原委,这事方倾和凯文逊都有份,不过是孙信厚高鸿飞没得手,步睿诚得手了,事毕了,也就放出了孩子。
“咱们干一杯吧,”于浩海提杯在桌子上磕了磕,“艾检和梁队不在,都是咱新兵营的人,卜正这件案子终于完了,最大的功臣,当属方倾,来,敬咱们方副将。”
方倾有些意外地看向于浩海,于浩海给他倒上了酒。
“敬方副将!”众人举起杯子,跟方倾一一碰杯,仰头喝下。
“艾兰,袁真,章楠,你们都为方副将鞍前马后,不辞辛苦,来,我敬你们。”于浩海站了起来,一一跟几个omega先碰杯,喝酒,再敬步睿诚、孙信厚、高鸿飞,章宇泽、邢元恺,“你们跟我剿灭龙潭帮,又去了一趟牛虻山,实在是辛苦了。”
“跟于少将走南闯北打天下,那是咱们的幸运!”
“就是!于少将一马当先,旗开得胜!”
“咱们就跟着于少将升官发财!”
众人都站了起来,恭敬地跟于浩海碰杯、喝酒,方倾觉得众人的兴致很高,也很欢乐,倒是于浩海并没有真正放开,不像以前的庆功宴,他即使什么都不说,坐在那里,方倾也知道他心里是开心的,但今天不同。
酒过三巡,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章楠叮嘱孙信厚不要贪杯,孙信厚嗯了一声,真就放下了酒杯。章楠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个5ml红顶玻璃药瓶。
“别动!别碰!”方倾紧张地叫了起来,“这是从哪儿弄的?!”
他这震惊的动作和话语把章楠惊得一愣:“……这是从医院开的,解酒药啊。”
方倾抢过去一看,确实是清明剂,掺到水里喝了解酒,不上头。
可在章楠准备往孙信厚的杯子里倒时,方倾还是一把夺了过去:“别用这个了,他喝得不多。”
章楠觉得他怪怪的,但也没说什么。
可是又过了一会儿,章宇泽他们喝得越来越多,步睿诚酒量又大得吓人时,又有人从兜里掏出了5ml玻璃药瓶。
“不准动!别用这个!”方倾像疯了似的制止,抢过了他们的小药瓶。
大家都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是药……三分毒,”方倾磕磕巴巴道,“别用这个了。”
于浩海静静地看着他。
酒局终于散了,没醉的扶着酒醉的一个个走出了包房,方倾走到门口看到他们一一上了车,才安心地往回走,有些奇怪今天于浩海竟然很贪杯,一直坐在那儿自斟自饮。
他拉开门,走了进去,整个包房里只剩于浩海。
他赫然见到于浩海正咬开那5ml玻璃药瓶的红封顶,往自己的酒瓶里下药,下的就是那醒酒的清明剂……不,是百草默!
“别喝!”方倾的天灵盖就快飞了起来,大叫一声,于浩海已经端起了酒杯。
“捕鼠强而已,”于浩海道,“堂堂兵王,又何惧耗子药。”
方倾已经冲了过去,一把抢夺他的酒杯,啪的一声,重重摔到了地上!
二人对视着,方倾看到他深蓝色的眼睛,清明透亮,非常清醒。
“你早就知道了!”方倾顿时明白了过来,一时气怒攻心,额头和后背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来,“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吓唬我!”
“你害怕了吗?!”于浩海喝问道,“看着我们一个个服用你的毒药,你也知道紧张和害怕?你变了,你怎么变成这样,胆大包天,任性妄为,我对你说的话,你通通都当耳旁风!”
“你往外放的毒,可有信心都收回来?”
“刘慕说了卜正会用人/皮/面/具来躲避跟踪,也许鬼医就在身边,你为什么要惹他?惹了他,你又能善终吗?!”
方倾回答不了于浩海的质问,只是双眼刷的一下红了起来,他紧紧地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忍住了眼泪,身子不要晃动,而是漠然地瞪着于浩海,片刻之后,转身离开。
“方倾,”于浩海追上了他,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你暂时离开军队吧,我放你三个月的假。三个月之后,我来驻地接你。”
“好。”方倾转过头,不假思索地答应道。
于浩海有些怔住,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答应。
他有些忐忑地看着方倾,尽量语气放缓:“三个月,也是暂时这么定的,可能……中间我想你,或是你想我了,我随时回来找你……”
“不用了,于少将,”方倾看着他,平静地对他道,“我们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