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羚刚刚从医疗系统里打探到卜正疗养的地方,告知方倾不久,一个不速之客就来到了医院,看望宁朗。
却是卜青雄。
他手里提着一个装饰夸张的水果篮,身上西装革履,油头粉面依旧,敲门走进了病房,将果篮往床尾桌子上一丢,表情中带着几分嘲弄,似笑非笑道:“宁朗,我来看你了。”
宁朗倚靠在床头,正低头看书,闻言抬眸。
卜青雄看到他手里的书还是有关法律方面的,不由得奚落道:“还想着回检察院啊?恐怕是难了。”
“你有何贵干?”宁朗问道。
“姑父让我给你带句话,”卜青雄说,“安心养胎。”
宁朗嘲弄地笑了笑:“他都自身难保了,还管得了我。”
“那你是小瞧了我们姓卜的人,不是,你要是小瞧了的话,当初也不会爬我姑父的床啊,宁朗,”卜青雄倚靠在对面桌子边沿,眼中带着不屑和嫌恶,“你也真放得下身段,65岁的老头儿,你也能俯低给他做小,怀上他的孩子。”
“你们姓邱的一家人,都能放下身段改姓卜,我怀一个姓卜的崽子又有什么难的?”宁朗笑道,“我告诉你姑父,让你当我儿子,从此改姓宁,恐怕你也没本事拒绝吧?”
卜青雄听了这话气得眉梢直跳,可又不敢顶撞他,如今他应了卜正的嘱托前来照料宁朗,表面工夫必须做到位。卜正虽然退了职位,但官威犹在,他一时半会儿也不敢违逆卜正。
当初他有多喜欢宁朗,得知宁朗被别人睡过之后,就有多嫌恶。世家子弟如卜青雄的爱,就是这么凉薄,当初有多想把宁朗娶回家,如今看到这样被“玷/污”的宁朗就有多厌弃。
只是宁朗早知他是什么人,根本不放他在眼里。
“别仗着自己怀了孩子就不知道北了,你弟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吧?”卜青雄阴损刻薄地说,“我来就是告诉你,我姑父虽然退了,但卜氏在司法系还有上百人,身居要职的大有人在,你只要平安生下孩子,得了财产,好好抚养他长大,以后不怕他成才。我姑父暂时避避风头,过段时间就没事了。”
宁朗知道这是卜正托他带的话,沉吟片刻,说道:“他现在在哪儿住院?我要去看他。”
傍晚,宁朗身穿医院的病人服,外面披着一件毛衣,跟着卜青雄走出了医院。只是卜青雄刚坐上了驾驶位,让宁朗坐在副驾驶位置时,忽然有人从后方过来,方倾、袁真和艾兰分别不打招呼地坐到了后面的座位。
“哎你们……你们谁啊?谁让你们上车!”卜青雄愕然地回过头,认出了他们三个。
“警察家属奉命护送证人,你有问题?”艾兰抱着手臂瞪着他。
“我代表军方。”方倾看着他。卜青雄知道他是于浩海的夫人,他惹不起,又看向袁真。
“我、我……”袁真说不出来。
“你是检察官家属!”艾兰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他的头。
袁真:“我是检察官家属。”
卜青雄哼了一声,转过头开车。
“你们这些人,还有你们的家属,忙活到最后,一无所获吧?”卜青雄笑道,“胳膊扭不过大腿,我姑父给你们上了生动的一课,对吧?”
“是,像你这样无耻至极的人,想必他们二十几岁的生涯里也从未见过。”宁朗回敬道。
卜青雄瞥着他,不屑道:“残花败柳了还在这儿豪横什么,你还有什么资本?”
“看路!”艾兰狠踢了一脚他的椅背,“再胡说八道我抽你!”
卜青雄闭上了嘴。艾大王对他的压制是天生的,卜青雄天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人,只拿捏他能拿捏得住的人。
方倾不禁皱眉,竟有这样垃圾的人,还是什么律师,难怪跟卜奕、莱恩他们是一路货色。
车开到了所谓的“疗养院”门口,竟是一处5a级天然森林公园,里面是水星上个世纪总统度假的山庄,雕梁画栋、庭院山石、潺潺流水,还真是修养身心、养病养老的好地方。
一路几个人心里都不是滋味儿,卜正如若在这里颐养天年,简直世上没有天理。卜青雄拦住他们不让进去,被艾兰暴力挥开,说是如果他们不能护送,那么宁朗也不可以进去。
卜青雄实在没招儿,他之前请示卜正,说宁朗要来看他,卜正欣然答允。谁曾想还带着另外这三位,还都惹不起,卜青雄只好走为上策,转身离开了。
“宁检,你不需要勉强……”临近了,方倾忍不住劝道。
“我不勉强,”宁朗说,“事实上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想到卜正的失望和愤怒,他就等不及了。
说完,拿着方倾递给他的检查报告,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卜正的房间。
“宁检很厉害的,”袁真说,“相信他。”
这三个人中只有袁真见过宁朗厉害的那一面,宁朗的恢复速度很快,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三个omega在走廊里等着,艾兰把枪掏了出来,背部倚靠着墙,将子弹咔咔两声上了膛。
方倾和袁真:“……”
“艾大王,你未婚夫是一位警察,”袁真忍不住提醒道,“你不要知法犯法。”
“我知道,我不是以往万一嘛,”艾兰混不吝地说,“一旦里面发生什么呢?一旦卜老头儿暴起,想掐死宁检呢?我这不是为了自卫吗?”
他这话说得心虚极了,方倾和袁真都听出了他实际想干什么,方倾道:“你们跟着我来,军衔都没我大,凡事都要听我的,艾兰,你不要胡来。”
话音刚落,忽听里面卜正的声音吼了起来,嘶哑难听至极。
“……你杀了我的孩子?!”卜正翻了几页宁朗扔给他的手术报告,震惊得眼眶直晃,“你杀了他?!”
“是!他在我肚子里一天,我就难受一天,我宁愿为牛为马为狗生育,也不为你这个烂人生下孩子!”
卜正立刻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因为太过用力,甚至气得眼冒金星,全身发抖,不敢相信地瞪着宁朗:“你怎么敢?你怎么能杀掉他,他已经快四个月了,已经有了心跳!”
“够了!我为什么不敢?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吗?还是以为我会被所谓的母性蒙蔽了眼睛,为你生下孩子,你不过是个强/奸犯!”
宁朗嘲弄地笑着,看着卜正此时此刻暴跳如雷的样子,心中快慰极了。
“我不但打掉了他,我还做了信息素剥离手术,我的后颈再也没有你的印记,再也没有你难闻的味道了!”宁朗靠着门边,尽情地欣赏着卜正褪色后白得如纸一般的脸,“你因为我的基因好而选择我,我也因为你的基因劣质而放弃他!你听明白了吗?!”
“你敢动我的孩子,你、你算个什么东西!”卜正从床上跳了下来,疯了一样扑向宁朗,“我杀了你!”
门陡然打开,袁真和方倾进来一左一右扶着宁朗,艾兰用枪指着他的头:“卜大人!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的枪可不长眼睛!”
“哈哈哈哈……”宁朗仰头大笑,“你有多厌恶邱美来,我就多厌恶你,你这下明白了吧?你对我来说,就像跗骨之蛆,恶心至极!”
卜正还要过来逞凶斗狠,被艾兰一脚当胸踢回床边,踹得他直咳嗽。
他恶狠狠地看向宁朗,却狂笑起来:“宁朗,你以为你打掉了孩子,还能得到我和邱美来的财产吗?!你做梦!告诉你,继承合约上我写了附加条款,除非你抚养我的骨血到18岁,否则你一毛钱都没有!!!”
“我不在乎啊,”宁朗毫不意外,无所谓道,“你们的臭钱我一分钱都不想要,你真以为我是喜欢珠宝喜欢到失心疯的地步吗?不,我已经懂了,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再也不会奢望。”
“你、你……”卜正的声音嘶哑,眼睛血红,上气不接下气,“你以为贝尔特再没有家人了吗?!他的叔叔随时得我指令,就可以控告你教唆杀人!”
“我已经跟艾检自首了,出院后立刻去坐牢,我早已准备好了,”宁朗抱着手臂,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威风十足、如今可悲可笑的男人,“你所有能拿捏我的东西,都通通作废了,我已经得到了重生。”
卜正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气怒攻心,像是在不停地倒气,而宁朗他们来这儿这么久了,竟没一个看护听到动静进来看看卜正,想来他的余生也不会好过。
卜正不甘心地看着宁朗,翻滚到了地上,仍举着手臂往前,张开五指,像要抓着宁朗:“我、我爱你,你必须、必须给我生下一个孩子!必须延续、延续我的血脉……!”
他这孤注一掷的动作和说出来的话,令方倾等人不寒而栗,宁朗不屑地道:“真是个为了繁殖不惜一切的老疯子!”
袁真道:“咱们快走吧,走吧,他好像要不行了……”
当晚,卜正因为突发脑溢血而被送到了急诊室里,只是身边没有一个人在,他有的只有钱,手指着保险箱里,告诉了密码,大把大把的钱挥霍而去,才得到了尽心的救治。
到了下半夜,他被送出手术室,住在了加护病房里。
这一夜风声鹤唳,隐然危机四伏,卜正口鼻上扣着呼吸机,听着吊瓶里一滴一滴水落下的声响,他睁着眼睛,看向外面茫茫夜色,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邱美来。
只是邱美来已被他暴打而死,连一块席子裹身都没有,草草地埋在了空无一人、如今已被封锁的卜宅后院地下,想到如今,尸身恐怕都已经腐烂了。
这种“思念”仅仅过了几秒,就被满腔愤怒遮盖,都怪邱美来,如果没有他,这一生是否会改写?他用尽所有、倾其一生,都没有得到他爱的人给予他的一分一毫的回应,佩蓉没有,宁朗也没有。
门轻轻的被推开了,一道黑影走了进来,来到床前。
卜正静静地看着他:“殿下。”
凯文逊伸出手臂,一把将他的呼吸机拔了下来,露出一抹笑来:“卜大人,别来无恙啊。”
“托殿下洪福,暂时还没死,”卜正面色苍白,因为没了呼吸机,而有些不能自主呼吸,却还是强制稳住心神,冷笑道,“殿下是来送老夫上路的吗?”
“正有此意。”凯文逊手腕一转,露出了那绛红色的剑鞘来。
“殿下,”卜正装作没看到,“我身已退,但心系水星司法,这空着的职位,我有心……向您,推荐一个人……”
“是吗?”凯文逊装作好奇的样子,“您推荐哪位啊?”
“正是您的母亲……玛格列特公主。”卜正咳嗽了一声,皱着眉,勉力说道,“当年,当年因为私生子的事,朝中议论纷纷,公主为了您能顺利袭位,成为咱们水星殿下,不得不从、从法官的职位上退了下来,做了顾问……”
“当年议论纷纷,那不都是您在背后组织的人议论的吗?”凯文逊笑道,“你以为我没查出来?我妈单纯,我可不单纯。”
卜正一时语噻,看向凯文逊,凯文逊已经抽出了剑来,剑光闪着他阴鸷的脸,俊美如斯,恐怖如斯。
“……狗杂种,你这个,狗杂种……”卜正忍不住喝骂,随着剑身的逼近而开始不停地倒气。
“我听说你的狗杂种胎死腹中,没生下来啊,”凯文逊顽劣地笑道,“真是太遗憾了,你上一个狗杂种还是我动手料理的,这回没用我啊。”
卜正闻言一愣,随即大怒道:“奕儿,奕儿是你杀的!”
“是啊,又怎样?”
一剑狠狠地贯穿卜正的胸膛,鲜血飞溅到凯文逊的侧脸上。八壹中文網
“……你这个狗杂种!你、你不得好死!啊!”卜正一声又一声惨叫,鲜血淋漓,口鼻都往外喷血,“早晚有一天、你、你的身世会败露……你个遗腹子、私生……啊!啊!”
凯文逊砍刀切菜一般一剑又一剑从上至下捅烂了卜正的心肝脾肺肾。
“不准动!放下武器!”
一人拿着枪忽然破窗而入,他的身手极快,非常敏捷,一个前空翻落地轻而无声,举起枪指着凯文逊。
凯文逊躲闪不及,跟他幽蓝色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卧槽,你来了啊?”凯文逊道,“来挺晚啊,于少将。”
于浩海看着满脸是血的凯文逊,以及被剑捅成蜂窝、早已一动不动的卜正,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
“你就这样?”二人不约而同地质问对方。
“我说怎么一层二层医生护士患者都被遣散了,”凯文逊说,“是你遣的?”
“我怕他有别的援兵,动起手来伤及无辜。”于浩海走近了卜正,皱着眉看着他的死相。
“援什么兵,龙潭帮都被你平了,姓卜的人都被我召集一起去宴会厅了,”凯文逊掏出手帕来,仔细地擦拭着剑身,“这老东西早就没人理了。”
“你一个殿下,竟然亲手干这种事,真令人不齿。”于浩海说。
“……”凯文逊抬眸看着他,“你一个少将亲自来干这种事,就很光明正大?”
俩人都是越想越气愤,非要亲手把卜正杀之而后快,所以才来到了这里。
“友情提示你一下,”凯文逊看着于浩海的军服,以及他手上的枪,“你是来暗杀,不是来执行枪决的,穿着军服拿着枪,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干的?”
于浩海看着凯文逊一身黑色夜行衣,以及黑口罩、黑色棒球帽,不禁嗤道:“我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他是我杀的。”
告诉统帅,告诉于总,告诉全天下,反正他也是戴罪之身了,杀了人面鲨和杀卜正,没有什么区别。
凯文逊幽幽地看向他,已然知道如今的于浩海,不是新兵营里的于浩海了,他这样的变化,凯文逊并不意外,他之所以奋斗到今天,就是为了堤防于浩海变成今天的于浩海。
只是如今他们算是志同道合,才能勉强求同存异。
“大点兵要开始了,下一站哪里?”凯文逊问道。
“皓南岛。”于浩海道。
凯文逊把剑擦干净,收回剑鞘,转身要离开,于浩海也打算从窗户走时,忽然站住了,随即手往墙边一拍!
将这个房间的灯打开了。
凯文逊闭了闭眼睛,忍不住出声道:“……我再提醒你一下,老子是来暗杀的!你开灯干什么?!”
他转过身,只见于浩海愣怔地看向卜正的尸身,他也看了过去,不禁愕然。
卜正口鼻流出来的血,竟是黑色的。
他早已中了毒了!
二人一齐看向卜正那没打完的吊瓶。
“这个……其实我这把剑也抹了点儿毒。”凯文逊试图欲盖弥彰,可于浩海并不是个会被糊弄的人。
他走到了吊瓶处,看着里面的透明药水。
清晨,卜正死亡的消息终于被护士发现,并尖叫地通知了院方。
凯文逊和于浩海在这一层楼的东侧一角等着。
不一会儿,袁真伪装成护士,和别的护士医生们一起匆匆忙忙地涌了进去,将那半瓶吊瓶调了包,揣到兜里,快步走出了房间。
于浩海和凯文逊对视一眼,紧随其后。就在停车场不远,艾兰接应了袁真,将车门打开,袁真迅速上了车。
“东西收回来了。”袁真将吊瓶和滴管装进无菌袋里,禀告给后座的方倾,“任务完成。”
“嗯。”
艾兰将车开了起来,方倾右侧的车窗被他缓缓放下。转弯的时候,于浩海看到他被风吹起的头发、精致的侧脸,和那忽然很陌生、很漠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