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杯换盏之间,卜奕已经喝得差不多了,醉意深重,威尔逊却只浅酌了几杯。前几天他差点儿喝酒误事,被艾登宰了一笔,如今吸取了教训,即使是跟卜奕喝酒,也都不敢往醉了喝。
“看你挺愁啊?”威尔逊轻笑道,“还是为那官司吗?咱们未来的水星大法官,连这么点儿小事都摆不平吗?”
卜奕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威尔逊虽然和他们从小玩到大,是他们一圈狐朋狗友中的所谓尊贵的王子殿下,但威尔逊的大哥安德鲁殿下才是有脑子、会打仗的一个,可惜早早地死在omega的床上了,赛威后面扶持的这个威尔逊王子,卜奕压根看不上,觉得他没脑子。
威尔逊见他不说话,轻轻地凑近他:“我听说,你的一个亲信被于浩海逮着了,押到驻地去了,还没办他?”
卜奕的目光悠悠地瞟向威尔逊,有些意外他竟也有眼线打听到了这事,便开口道:“难。”
“押在哪个局了?”
“软禁在家,”卜奕轻声道,“艾登的人24小时看着,每天都不出来。”
“切,这有何难,”威尔逊轻嗤了一声,“连人带他的家一块儿炸喽。”
卜奕一听这话,顿觉有戏,赛威和威尔逊是什么人,在驻地城中杀个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殿下,您若能帮我这一把,以后……”
“以后怎样?”
卜奕踌躇一番,说道:“我对艾兰绝没有私心,他是每天和我闹呢,故意耍我,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威尔逊瞥了他一眼:“想到哪儿去了,你要是真能和他成了,我还得谢谢你帮我解决这一难题呢。”
不是艾兰的事?卜奕不敢贸然领威尔逊这个人情,做这项交易,只得继续道:“殿下,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
威尔逊笑了笑,手中的酒杯晃晃悠悠的,透过血红色的酒液,遥望着远处王俊影影绰绰的身影,说道:“你进了凯文逊的军队,其实我挺意外的。”
“形势所逼,殿下,”卜奕道,“新兵营里不跟他站队,我也没法跟于浩海兄弟俩抗衡,咱们父辈的关系,您与我一同长大的情谊,那是他没法比的。”
威尔逊冷哼一声,卜奕还敢说“一同长大的情谊”,同是这圈子里混的,王烟和谏中震差点儿被他给牺牲了。
他也不戳破,只道:“这一年来,打了两次胜仗,凯文逊可谓是出尽了风头,很得意啊。”
卜奕的眼珠转了转,心道两位殿下可真是绝了,都想利用自己当刀去捅对方,眼下也只能顺着威尔逊道:“他是个背后没靠山的,又来路不明,即使生母是公主,也不一定能罩得住他,跟您和赛威将军这上阵父子兵,赫赫威名的大将军是没法比。”
“也是,不过吧,看着真碍眼,”威尔逊道,“他那位王妃……也挺让人好奇的。”
卜奕算是明白了,如果凯文逊是想要威尔逊的命的话,威尔逊这个色批则想要的是王俊。
卜奕心中自有小算盘,若是两位王子一定要追随一个,与之结盟,他断然会选凯文逊,而不是威尔逊。原因还是那个原因,凯文逊虽说独断专行,手段很辣,但是个头脑精明的狠人,威尔逊不是。
所以他只是意有所指道:“希望我这次能全身而退,再为殿下效劳。”
威尔逊听出他不信自己能搞定王建斌,便笑道:“你等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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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倾在房中渡过的这几天,于浩海间歇会出来给睡着了的方倾买杯奶茶,带点儿水果、零食回去。
王俊给他们送饭时,曾告诉过于浩海,想要什么尽管说,但于浩海还是会在方倾沉睡的时候出来透透气,不是只有方倾难过和委屈,于浩海心里也很难受,他出来走走,是让自己静一静,不然他会一直跟方倾较着劲,俩人死磕的过程中,伤人也伤己。
王俊看他站在水吧台前面,看了好一会儿餐单,便给他推荐道:“方倾喜欢喝带芋圆和小布丁的奶茶。”
“好,按你说的来两杯。”于浩海把手机从兜里掏了出来,准备转账。
“现在因为加入了新鲜牛奶做原材料,每一杯成本变高了,要多两块钱。”王俊对每个来买奶茶的人都这么说,于浩海也不例外。
袁真转过头不禁笑了,凯文逊殿下整来了奶牛,王俊就给奶茶涨价,两人合作得不错。
“好。”于浩海用手机扫码的时候,王俊瞥到他的衬衫挽到手肘处,露出的古铜色手臂上,有着好几条新鲜的、长长的抓痕,甚至还带着血丝。
“……妈呀,”王俊惊讶道,“你这是被什么挠的?”
“哦,没事。”于浩海低头一看,把袖子又都放下来了,提着王俊给他的奶茶,心情沉重地往回走去。
他人走远了,袁真才从吧台后面绕了出来,静静地看着于浩海的背影。
……果然,又被方倾挠了。
就不会撒娇讨饶,或是说点儿什么甜言蜜语吗?为什么这么笨呢?
训练过后,来这里的战士们越来越多,人声逐渐鼎沸,王俊在清洗着葡萄和苹果,切块放到榨汁机里,袁真还在那傻呆呆地看着。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锣响,不但把袁真吓一哆嗦,浑身抖了一下,连王俊手里的水果也都掉到了池子里。
艾兰一听,这不是他刚刚训练时的战斗号角吗?回头一看,他的哥哥艾登,竟然左手拿着锣,右手拿着鼓槌,在袁真的耳边,重重地敲了这一声。
“你干啥啊?!”艾兰吃惊道,“你敲他脑袋上得了?!”
“下次,我可能会忍不住这么干。”艾登脸色发发青的说。
锣声嗡鸣,渐渐地,袁真才恢复了听力,怔怔地看着艾登,他知道艾登是什么意思。
“……你欺负他干啥?”艾兰莫名其妙,“你还挺能找个老实的欺负,袁真怎么你了吗?”
艾登:“我是让他警醒,警钟长鸣。”
袁真揉了揉耳朵,转身往后厨里走去。
艾登本来是陪着艾兰去做铁人三项训练的,就像小时候一样,他被父亲们逼着在一旁给艾兰敲锣打鼓地加油,为了艾兰的训练成果更好。艾兰带着omega们训练结束了,说要来这里买水喝,艾登想看看袁真,就跟着过来了。
结果,就又看到袁真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瞅着于浩海离去的背影。
他觉得他快忍受不了了。
尽管心里拿定主意,要让袁真自己主动走向他,可看着这一幕,他还是忍不住要做点什么。
比如重重地敲一声锣,吓他一跳之类的,幼稚,但有效。
到了深夜,王俊还没走,和袁真在厨房里,清洗明天早上要吃的土豆、胡萝卜还有红薯,袁真催促他回去,王俊道:“他今晚写东西呢,我在边上闲着也没事,还不如跟你在这儿干活。”
“你一个王妃,做这些事……”袁真心里很过意不去,也怕凯文逊心里会计较,只劝道,“手会变得粗糙,你还是走吧,我慢慢干,一会儿就干完了。”
“你还是医疗兵呢,也没有义务做这些事啊,没什么,”王俊说,“还有我上回用了芦荟面膜,觉得特别好!你不要的那些我做了个手膜,特别滋润,你看我,白了吗?”
袁真道:“白,白了。”
“补水效果也很好,”王俊扯了一下他的胳膊,让他看着自己的脸,“是不是水当当的?”
袁真看着他说:“你每天吃饱睡好没烦恼,皮肤自然水当当,现在用了芦荟敷脸,那更是美得不行,殿下更爱你了。”
王俊听他面无表情地说着这种恭维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袁真不是个会恭维人的性格,性子还很冷,突然被逼着这么说话,听起来特别好笑,王俊跺了跺脚:“哎呀,不跟你说了。”
“夸你还不行了,”袁真说,“你打开冰箱。”
王俊听到指示,去打开了冰箱门,只见里面用塑料袋子装了好几包新鲜的芦荟,他惊喜地叫道:“哇,这么多芦荟!你不是说芦荟可以当药材来用,敷脸太浪费了吗?”
“我现在有钱了,”袁真说,“我是……亿万富翁。”
王俊:“啊?”
袁真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道:“哎,我班门弄斧了,在‘百亿王妃’面前说这个。”
“行了你!我回去弄面膜了!”王俊挑了几棵枝肥叶大的芦荟高兴地往外走,撞上了等在外面的艾登。
“艾哥哥,你在这儿站着干嘛啊?”
“呃,我来拿东西。”
“噢。”
王俊走远了,艾登才掀开帘进来了。
袁真见他脸上隐隐带着笑意,显然是在外面听到了自己和王俊的对话,一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不知道艾登早就来了,听见王俊在这儿,就一直在外面站着等着,他怕进来后,袁真把他的衣服还他,他就没什么理由留在这儿了。
他被袁真吸引了,袁真的一举一动,冷言冷语,或是自嘲打趣的话,在他耳朵里,就全是可爱的表现了。
也许喜欢一个人,就是觉得对方是可怜又可爱的。
“没带着锣来啊?”袁真一边问着,一边走到窗边一角,将装在袋子里的衣服拿了过来,递给了艾登。
“你还需要吗?”艾登接过衣服,“如果你还忍不住去看于浩海,我可能不止敲锣震慑你了。”
袁真站在那里,手往套袖上抹了抹,擦干了上面的水珠,有些疑惑地说:“我想问一下……我这种行为,除了你说的可能不道德以外,真的犯法吗?法律条文有规定吗?”
不许毫无指望地暗恋一个人,喜欢一个人,看着一个人。
袁真是真不懂,是真诚发问。
“法理上没有,但情理上有。”艾登低垂着眸子,他知道自己是多管闲事了,他早已超出了“警告”的范畴,很坚决地让袁真尽快走出来。
他觉得如果再看到袁真那样看着于浩海,再流露出那种绝望的甚至卑微的眼神,他可能会做出点儿什么出格的来,毕竟,他动机不纯。
“哦。”袁真点了点头,尽管情理和法理他没太能分清。
“你没试过喜欢别人吗?”艾登抬眸问他,深棕色的眼睛里波光流转,饱含着期待。
“没有,”袁真摇了摇头,“喜欢一个人太累了。”
“……噢。”艾登明白,喜欢于浩海十几年,袁真的心思其实已经被这份沉重的长达多年的暗恋给掏空了,让他再变换轨道,去爱别人,他一定是觉得很累、很麻烦的。
艾登的自尊心在这一刻化成了粉末,默默咬了咬舌尖,才朝他扬了扬手里的衣服:“谢了。”
逼着自己转身,走出这个厨房。
“哎对了。”袁真刚一出声,艾登就转了过来:“怎么了?”
“你这件衣服,”袁真走了过来,把他手中的袋子打开,将黑色的马甲拿了出来,对他说,“我看到你这个摄录器和扣子是钉到一起的,扣子是吸铁石吸上去的,我想,威尔逊已经知道了你这个小摄录器在扣子上,下回可能会派人直接动你的衣服,很不安全,你又不爱锁门……”
袁真从这件黑色的马甲兜里,掏出一个银色的样式很古朴的领带夹来,悄声说:“我把你的摄录器安这里了,这个夹子是灵活的,你可以夹到任何一条领带上,还可以夹到……这里。”
袁真把领带夹,往艾登的衬衫袖口上夹了一下,又拿了下来,往他的前胸兜里夹了过去:“这里,也是个小小的装饰,还有这里……”
袁真把领带夹又拿下来了,夹到艾登的腰带扣上,说道:“是不是比只钉到扣子上要灵活多了?”
艾登被他用个领带夹跟变魔术似的“这里”“那里”地在身上走了一遍,呼吸都凝住了,眼睛只敢目视前方一个点儿,不敢乱看尽在咫尺、呼吸可闻的袁真。
袁真悄声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很香很香,是一种花的味道,没有侵略性,也不迷惑人,淡淡的,有种被清洗干净了的感觉,很清新怡人。
可惜艾登对花的种类知道的太少,不知道是什么花。
他忍着不往后退,任凭袁真给他演示这个领带夹的佩戴方式,只觉得袁真点到他身上的每个地方,都像着了火似的,一个个发烫。
“是吧?”袁真见他怔在这里,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嗯,好,好……”艾登反应了过来,点头道,“很好,谢谢你。”
“不客气,”袁真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问道,“艾检,你看过‘楚门的世界’吗?”
“看过。”艾登道。
楚门的世界,一个平凡的小人物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活在别人的监控下,24小时都被监视和录下,毫无人权可言。
可艾登为了不被诬陷,为了他能行使独立调查权,甘愿做了楚门,随身携带各种各样的监控器,监视别人,也是监视自己,同样没有人权和隐私可言,只为了公平和正义。
“你很伟大。”袁真今天在鼓捣这个摄录器往领带夹上安装时,就一直小心着别把它不小心打开了,拍到自己。他这一会儿工夫尚且不愿暴露在监控器下,何况艾检察官要每天过这样被自己、被敌人监视的日子,袁真由衷地佩服他。
“谢谢。”艾登笑了笑,他听过不少别人对他的夸赞,更激烈、更诚恳,来自统帅的,来自平民百姓的都有,但袁真的话虽然平淡,却让他很触动。
他拿着袁真装好、递回来的衣服,脚步发沉,再也走不出去了。他的骄傲,这一刻也不得不为他心里的那份奢望而让步。
“袁真,你……”艾登想说,你能不能试着喜欢我。
喜欢我,肯定不累,我保证不会让你觉得累,比喜欢于浩海要轻松百倍。
可他转过身来,靠着桌子边上站着,却说道:“你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有啊,有两个alpha哥哥,”袁真以为他闲着没事跟自己聊天,便转过去继续把水池里的土豆萝卜清洗干净,摆放整齐,“我还有嫂子,有四个侄子……”
艾登状若无意地把袁真的家庭背景打探得清清楚楚,他觉得袁真这种“凡事以他人为先”的性格,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养成,他想要袁真走出来,一个是为了袁真能真正地获得幸福,一个是为了让自己的爱能有所依附。
袁真不能永远做一个喜欢于浩海、默默在后面望着于浩海的虚影,袁真需要变回他自己,才能得到艾登、或是别人给他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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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夜里11点的时候,前线回来了一大批战士,老袁也在里面,下了车,厉庭跑了过去,很意外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瀚洋听说殿下整了四百头奶牛过来,催我赶紧带几桶回去给索明月喝,”老袁笑道,“我怕你们爷俩儿也被这些奶牛弄得不知道怎么办……”
“还好,真真已经弄了一个保温的大牛棚,牛都在里面了,”厉庭说,“回头承包出去,卖给当地人放牧养牛,咱们收牛奶。”
“那敢情好,不然咱们还真弄不了那么多牛……”
“袁叔!”
爽朗的声音响起,一个高高大大的青年笑着走了过来,一把搂住了老袁的肩膀,用力晃了晃。
“哟,这不是老将军家的大少爷吗?长这么高了,大小伙子了,不对,是大检察官,”老袁觑着近似的眼睛,乐呵呵地看着他,艾登小时候来家里住过,老袁记得他少年时的模样,虽然长大了不少,但看着很亲切,又笑着问道:“在这儿住得习惯吗?想吃什么尽管说,袁叔给你做。”
“挺好,都挺好,”艾登搂着他,往一处无人的地方走去,“咱们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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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袁真洗过了澡,换好了睡衣,吹干了头发,正准备睡觉,突然外面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他起身去推开门,来的不是别人,是自己的omega爸爸厉庭。
只见厉庭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手里拿着一个“云阁莱”时装店的盒子,里面装了一套新衣服。
“您怎么了?”袁真把他让到房间里来,让他坐到床上,有些紧张地握住他的手,“我爸从边防线回来了,是出事了吗?”
“没有,没有,瀚洋在那儿能出什么事,”厉庭摇了摇头,看着袁真道,“真真,你明天开始,不要去厨房干活了,你也跟方倾一样,去那个小白楼里去做研究,去上你医学方面的课。”
“我用研究什么,我只是个麻.醉师……”
“真真,爸爸知道你想考研,想转科目,多学习几年,是因为你二哥要结婚,才耽误了下来,我和你爸爸心里都知道……”
袁真:“谁跟你们说什么了吗?”
“也没什么,是艾少爷今天找你爸聊了聊,真真……我和你爸的文化水平都不高,你爸一辈子也都是炊事兵,我们可能伤害了你也不知道,”厉庭说到这里流下泪来,“你两个alpha哥哥娶老婆,花光了你所有的积蓄,还连累你不能像方倾那样继续深造……”
“这值得说吗,咱们家现在不都还是负债,”袁真给厉庭拭去了眼泪,“家里有alpha儿子的娶老婆肯定要花钱啊,这不是你们的错,你看桐桐爸爸和于总不也到处筹钱给浩海和瀚洋做彩礼……”
“可我们不该这么牺牲你的前途,还让你被战士们耻笑,说你是仆人,”厉庭捂着脸哭了起来,“艾少爷不说,我们根本意识不到我们做了什么,好像你的牺牲就是应该的……”
袁真气道:“这少爷真是管天管地管到我们家里来了!你们别听他瞎说,我不介意,我真不介意,我哥哥们对我很好,我嫂子们也很好……”
“不,不是的,是因为虚荣,才用了你的存款买房子,咱们家好说歹说都是art的人,是为了面子好看,才买了驻地市区的房子,艾少爷说得没错,我和你爸都认……”厉庭没把老袁和他说的“吸血”二字说出来,艾登为袁真打抱不平,是因为袁真确实受了委屈,被两个哥哥吸血。
更让艾登觉得可怜的是,袁真跟很多很多原生家庭相似的omega一样,被吸血了都不知道,还以为没什么,没关系,一家人么。
他的牺牲,连一句感谢都没有得到过。
就是这样总被放到alpha哥哥的后面去考虑,袁真才慢慢地在心里有种“alpha少爷最大”的古旧思想,他把于浩海和尹瀚洋的利益放在最前面,同样的,也把两个亲生哥哥的利益放在最前面,他一直觉得alpha什么都是应当应得的,一切资源都该先给他们,而把自己放到了最后。
“这个是,是欠条……”厉庭把两张纸从兜里掏了出来,哆哆嗦嗦地递给了袁真,“艾少爷说,你哥哥们拿你的钱不能白拿,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让他们把用了你多少钱写清楚,你爸给你哥打了电话,这是传真过来的……”
“……我天呐,”袁真又气又无奈,白眼都要翻到天上了,接过厉庭给他的欠条,上面是大哥袁诚写的欠款62万,二哥袁知写的欠款48万,二哥明显是照着大哥的欠条抄作业,最后落款的名字都差点儿写错,“我真不用这些钱……”
“不行,你去上课,明天你跟方倾一样,都去医学楼里去上课,你以后,就为你自己活着……”
厉庭想到老袁给他复述的艾登说的话,不禁又难过起来。
“同样是omega儿子,方叔叔是怎么教育儿子的?你们看方倾是什么性格,那是非常独立自主的品性!他一个人能撂倒三军!同是医疗兵,难道袁真比他差吗?不,是你们没有给他提供相对安逸的学习环境,他的哥哥们比他大那么多,不但没帮助到他,还让他为了他们的婚事负债累累,你们亏待了袁真,养成他只会付出、只在背后看着别人的卑微性格……”
艾登说的话文绉绉的,有的老袁能听懂,有的他听不大懂,但老袁跟厉庭说起这些的时候,两个人都难受得垂泪,方匀爱他的儿子方倾,难道老袁和厉庭不爱吗?袁真是他们的老来子啊!
“爸爸,我真不觉得委屈,以后条件好了,我自学也是一样的……”
袁真连连说着,厉庭却坚持让他再不准去厨房,把拿进来的盒子打开了,珍惜地摸着里面的omega西服套装:“这套衣服我好像看方倾有类似的,很漂亮,拖人给你买了一套,你很多年没买新衣服了……”
“都穿军装要什么新衣服,我嫂子们给我的衣服不少,”袁真低头看着这衣服,不禁心疼,“云莱阁的衣服死贵死贵的,您也买,这能退吗?”
“不行,你别穿你嫂子给你的旧衣服了,以后你都穿新的,”厉庭说,“你长得也不丑,以后要好好打扮,这套衣服……”
本来是因为他对艾登和袁真的事有了期望,才奢侈地拖人给袁真买了回来,就当是相亲用的,可给尹桐打了电话,又问了一圈,才灰心地作罢,本来就真的想退了,但今天老袁回来跟他说的话,扎到他心窝里去了,就算不是相亲,这套衣服也要袁真留下。
“真真,”厉庭为难地说,“我问过夫人了,康斯坦丁家的这个大少爷,这两年,经常被统帅叫到王宫里,这次案件,也是统帅亲自指给他,让他去办的。”
“哦,我知道,”袁真说,“是个牛逼到不行的检察官。”
“真真,你为什么……只喜欢最好的呢?”厉庭握着他的手,难过又忐忑地问。
“嗯?”袁真听不懂。
“……我听说,这艾登少爷,是统帅相中的人,”厉庭说,“统帅有个独生女,你、你明白吗?”
袁真愣在那里。
“你不要再喜欢不可能的人了,他们这种人,是咱们怎么都高攀不上的,不管是浩海,还是艾少爷,最后,都徒劳一场,惹得你伤心难过,你每次在那剥柚子的时候,我看到了都很难受……”
袁真:“……别说了,我没往那儿想。我以后都不会剥柚子了。”
“真真……”厉庭发愁地推了推袁真的手臂,“你不要再好高骛远了……”
“我没有!”袁真有些想发火,“我困了爸爸,您回去吧,早点儿休息。”
厉庭走了出去,袁真把哥哥们的欠条放到了抽屉里,又把床上摊开的新衣服放进了盒子里,这种上面缀着花边又是钻石扣子的衣服他根本不会去穿,像是偷了别人的衣服。
他这么平静地把西装按原来那种复杂的包装形式叠回盒子里时,泪珠突然大滴大滴地掉进雪白的衬衫领子上,他连忙捂住了眼睛,却挡不住那汹涌的泪。
这种没来由的难过让他措手不及,他已经不再会为了于浩海而伤心流泪了,而是厉庭的话听着是为他好、劝他想通,却又狠狠地刺伤了他。
好高骛远,我是好高骛远的人吗?我是想高攀谁吗?我喜欢一个人,有错吗?为什么招惹我,又那么怕被我爱上,为什么像踢一只流浪狗一样把我一脚踢开?
他索性把这被泪水浸湿领子的衬衫换上,扣子系好,外套和裤子也都穿好了,穿戴一新。厉庭给他选的尺码非常合适,站在镜子前,他擦了擦眼泪,看着镜中的自己,是从来都没有过的矜贵和华丽,他又把自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左右看了看。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来,觉得自己很滑稽可笑,又不可抑制地高兴了一会儿,新衣服就是会让人开心,他是omega,就不能免俗。
揽镜自照,他心里是很感谢艾登的,艾登的出现,突然让他觉得自己也可以很贵,也可以穿上新衣服,像方倾一样。
统帅挑中的女婿,果然不一般!
正对着镜子各种自我欣赏,门外响起了不客气的敲门的声音,袁真心道这可真不是个平静的夜晚,转身去开门。
一开门,方倾抱着枕头站在外面,愣愣地看着他,嘴里还叼了个棒棒糖,他刚从王俊那里玩耍,困了以后才过来。
“你来了。”袁真一时有些紧张,他正穿了一套不符合他人设的衣服,连忙去扯衣服上的领结。
“哎别动,让我看看!”方倾抱着枕头走了进来,绕着他仔仔细细看了一圈,“……不错嘛,很帅!”
“真的?”袁真摊开了手臂,不敢相信地问方倾,“是不是很奇怪?像偷了你的衣服似的。”
“哪奇怪了,你比我高,衣服能撑起来,比我好看多了,我穿着像是偷了大人的衣服,”方倾点评道,“就是这个脸花里胡哨的,有点儿奇怪。”
袁真知道他看出来自己哭过,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解着衣服扣子:“你干嘛来了?”
“留宿一晚。”方倾把枕头扔到袁真的床上,四仰八叉地躺上去,挥了挥手,“你当我不存在好了。”
“我也想当你不存在,但你睡在床中间,我上哪儿睡?”
方倾只好往墙上靠了靠,给袁真留出地方来。
袁真上了床,拉过被子,两个omega躺在一起。
他看着方倾牛奶般的皮肤,卷翘的睫毛,晶莹剔透的眼睛,心里……却并不烦他,想必方倾也是一样,不然就不会这么大咧咧地躺这儿睡觉了。
可是……
“方倾,你不讨厌我吗?”关了灯,黑暗中,袁真轻轻地问。
“现在不讨厌,”方倾说,“你是个很好的麻.醉师,我对业务能力强的人,都不是很讨厌。”
袁真笑了笑,他对方倾也是如此,他们曾为了一个男人视对方为仇敌,可又因为佩服对方的专业而悄然和解。
男人算什么东西。
不一会儿工夫,他们就脸对着脸,方倾的胳膊搭在袁真的腰上,袁真偎在方倾的边上,互相搂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