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谁干的——?!!”
一道足以震破耳膜的声音响彻将军楼,伴随着的是威尔逊呜呼哀哉的痛喊声。
赛威一夜春宵,清早起床,没多久就见到他的宝贝儿子威尔逊竟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胸前绑着白绷带,套了一个护具,在床上捂着胸口起不来。
“尹瀚洋!是你干的吗?!”会议室里,赛威一拳砸到桌子上,震碎了桌上的茶杯,“你好大的胆子,叫你的人合伙殴打王子?!凯文逊,你瞎了吗?!”
“我昨晚喝得比你们多,早就被扶回去了,不知道。”凯文逊说完,瞥了一眼他身边的尹瀚洋。
尹瀚洋佯装没睡醒,向赛威拱手道:“将军,威尔逊殿下喝多了,要跟我的手下比试比试,大家就切磋了一会儿……”
“胡说八道!”威尔逊指着他,“明明是你的一个属下,就站你旁边那个,又黑又壮一人,他先给了我一拳,朝我脸打的!我这边耳朵现在都还聋着!”
“您也踹他了啊,一脚猛踹上去,孙信厚的小腿都骨折了,现在躺在床上,”尹瀚洋说,“殿下您还能好好坐这儿说话,我那位属下现在都没法站起来了!”
“真的?”威尔逊一听,霎时有些懵,他喝得挺多,迷迷糊糊记得有人打他,他也去踢人踹人了。
凯文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尹瀚洋,这人还挺机灵,还会倒打一耙。
门外突然有人敲门,王俊提着茶壶走进来,低着头,给每人前面的茶杯里倒水,见赛威前面的白瓷茶杯已然破了,就把碎块捡起扔掉,换了新的杯子过来,慢慢注上水,泡茶。
威尔逊的目光忍不住跟着王俊的身影走来走去,从他来到这里,就对王俊很好奇,他好奇的是,凯文逊到底是不是被于凯峰逼迫着娶了王俊,就像坊间流传的那样。
“威尔逊,你伤得严重吗?”凯文逊出声叫住他。
威尔逊收回目光,手捂着前胸,皱了皱眉:“这块儿骨头疼……好像很严重。”
赛威阴沉着脸,又对尹瀚洋说:“你们以多欺少,趁我不在,拉帮结伙打他一个,这就是于总教出来的?”
“这没有,我们都是单独和殿下切磋的,”尹瀚洋连忙说,“殿下的搏斗本领很强,我们三对一都差点儿没打过……”
他说到这里差点儿笑了,他们其实是一对一,但威尔逊完全是挨打的境地。
赛威捕捉到尹瀚洋眼角眉梢隐藏的笑意,更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冷声道:“把你们那桌人,昨晚所有参与殴打王子的,都给我报上名来!不给你们点儿厉害瞧瞧,你们不知道王室的尊严!肯迪!给我报警,让谢检察官给我督办,这十几二十个小子,都给我拿了!”
“是!”赛威的副手肯迪得令,回头就往门外走。
尹瀚洋顿时傻眼了,王俊坐在凯文逊边上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凯文逊站起身来,按住经过他的肯迪,对赛威道:“舅舅,您先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如果不是你在新兵营里任人揉捏搓扁,他们敢对我们这样?”赛威扬着下巴,眼神狠戾,充满嫌恶道,“你没有爹教你,起码你还有几个舅舅吧?难道你怂成这样,挨打也忍着?”
尹瀚洋和王俊听了这话都是一愣,他们还没有见过有谁当着他们的面就这么羞辱凯文逊,“你没有爹教你”,这话王俊之前听过一回了,这回是第二次听,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他的心,更让他难受的是,凯文逊像是已经听习惯了,没什么反应。
尹瀚洋登时脸色有些不好看,甭管他愿意不愿意,从王俊的角度,他也不得不接受凯文逊是他弟弟王俊的男人,赛威让凯文逊这么没脸,也是不给王俊面子,更让他觉得王俊在王室中日子可能不好过。
他的语气中带着讥讽,嘲弄道:“凯文逊跟我几乎天天打,他也没搬出他妈来或是找警察来……”
王俊重重地拍了下他的手背,瞪着他让他闭嘴。
“是,我在新兵营,经常跟尹少将切磋武艺,但十次我有九次都是输,”凯文逊好整以暇地道,“我哥比我厉害,能把孙信厚打到起不来,佩服,我还是作战经验太少了。”
威尔逊坐直了身体,这会儿胸口又不疼了,微笑道:“我昨儿还喝了酒呢,要不然发挥更好!我要是清醒的话,打得更狠!”
说完,目光又旁若无人地往王俊脸上扫去。
凯文逊道:“这会儿卜奕和刘赢的官司还没完呢,咱们再来一场,劳烦检察院不说,估计法院和统帅舅舅也觉得我们多事,前方的仗还没打完。”
“那就这么算了?”赛威紧蹙着眉,又看了看威尔逊左脸上的青紫。
“舅舅,我大哥的未婚夫要到了,您收到消息了吗?”凯文逊道,“于浩海带着艾兰过来了。”
“艾兰?他要来了?”赛威和威尔逊同时出声,都挺惊讶的,尹瀚洋和王俊也不知道这个消息,凯文逊到处都布满了他的眼线,是以于浩海一举一动他都最先知道消息,连尹瀚洋都不知道。
“是,我知道你们几次去拜访都没得到应允,艾兰跟我们同窗了半年多,我对他也算有些了解……”
“怎么样?”赛威问道,“我只听说他是步兵第一名的成绩进的新兵营,是omega士兵当中最能打的人,已经升了二级军长。”
“是,艾兰为人也非常傲气,眼里揉不得沙子,就昨儿大哥和孙信厚打架这事儿,要真闹进局子,仔细一盘查,为的是一个叫章楠的omega争风吃醋,那艾兰一定会把你刨除在他的追求者之外。那章楠,可是新兵营有名的交际花,孙信厚为他跟人打架就不是一回两回了,大哥掺和到这风流事当中去,以艾兰的性格,康斯坦丁的家门,那还有指望吗?”
赛威沉吟不语,这档口是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不能有损威尔逊的风评,那婚事就更没着落了。
“你让人都闭嘴,不准再提这事,”赛威道,“尹瀚洋,你那边的人也都给我收敛了,这次就先饶过你们!”
“啊?”威尔逊苦着脸看着赛威,“就这么算了?”
“殿下大人有大量,就别跟他们一样了,”王俊出声道,“我们在新兵营,养成的习惯不好,说动手就动手,也不看看身份,唐突了殿下,真的很抱歉。”
威尔逊看向王俊,好笑道:“你抱什么歉,你是aha的人啊?噢对,你是art的后辈。”
“是,”王俊见他脸上带着笑意,连忙顺着台阶就往下走,“谢谢殿下不追究了。”
“……哎?我说我不追究了吗?”威尔逊觉得有趣,不由得身子往前探去,仔细看向王俊。
“哥,你把你脸上的伤遮一遮吧,艾兰来了,你也得美颜一下,装装样子,”凯文逊语气中带着讥诮,“艾兰这些年可都是追在尹瀚洋后面跑,把尹瀚洋当心中偶像。”
尹瀚洋这会儿才听出来,赛威父子竟是瞧上了艾兰,要把艾兰娶回家中,他转头看向王俊,王俊也很吃惊,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王俊连忙推尹瀚洋,让他快走,尹瀚洋一不会控制表情,二总是乱说话,别惹得父子俩不高兴,孙信厚又难逃牢狱之灾。
“就他?”威尔逊撇过头看着尹瀚洋,不知道他哪儿遭人稀罕,赛威倒是有耳闻,毕竟他是omega堆里混的人,冷哼道:“靓绝水星第一alpha,我也没看出来,见面不如闻名。”
“是,是。”尹瀚洋笑着起身,“不打扰了。”
“等一下,”赛威看着尹瀚洋,问道,“艾兰是康斯坦丁家的少爷,和你们也都一块儿长大,他喜欢什么品质的alpha,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听这语气,像是要尹瀚洋戴罪立功,必须要说出个四五六来,帮他们父子把艾兰一举拿下。
尹瀚洋不禁莞尔道:“艾兰啊,他喜欢不怕死的alpha。”
说完,他起身走了。
赛威的右手重重地捶进左手心里,啧声道:“你这时候受伤,真是麻烦!他来了,你得好好表现!”
“他来了我又不跟他摔跤比武,”威尔逊神色有些黯然,不高兴地说,“几次上门提亲康斯坦丁将军都避而不见,只海曼夫人接见我们,艾兰他哥艾登直接回绝了,这还有戏吗?”
“必须拿下,这是你的任务,”赛威道,“这次你见着艾兰本人,可比跟他家人说话要容易多了,你,也起一点儿王妃的作用,在旁边帮忙说说,omega之间更好交流,你们不是同学吗?”
王俊接到这么个任务,实在是哭笑不得,他觉得艾兰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要是以尹瀚洋的标准来看威尔逊,完全是南辕北辙。
“父亲,艾兰……我之前查过,”威尔逊说,“很凶的一个omega,比我还爷们,我可能吃不下……王烟不也是备选吗?贝尔特嫁给了莱恩,还有别的人选吗?”
“没有,艾兰是最好的选择,”赛威说,“王烟陷入敌营两个多月,那种破烂货你要?”
威尔逊立刻摇头。
王俊听他们就这么像评价货物一样评价自己的omega战友,不论是对艾兰还是王烟,都令他心里很不舒服,想到凯文逊的妈妈当时所说的“给他的那么多人选,他都没选,选的你,你不在其中”,心情逐渐郁愤,凯文逊感觉出来了,便带他出去。
王俊走得很快,一副不想搭理凯文逊的样子,凯文逊去牵他的手,他也缩到袖子里不让牵,突然对王室的人都很不待见。
凯文逊一愣,抢步过去,伸手拽住他的手腕:“嘿,这用完人了就把人甩了,过河拆桥么?”
王俊低着头说:“讨厌那对父子。”
“我也讨厌,”凯文逊的手指插进王俊的手指中,握紧了他的手,来回荡了荡,“我跟他们是不同的,不是一个妈生的,你不要迁怒到我身上,我可是很帅的。”
王俊忍不住笑了,知道凯文逊在逗他,往他怀里轻轻撞了撞,额头碰了碰他的下巴,是他们惯有的亲昵方式,两人手牵着手,往楼外走去。
威尔逊在屋里好不容易躲过赛威一顿疯狂的催促和逼婚,想到未来不得不跟艾兰在一起,还要承受来自康斯坦丁一家人的镇压,心里不免有些烦躁,特别是康斯坦丁是有名的铁血战士,能瞧得上他这都没考上新兵营的人吗?
可康家在军中的威信很大,连于凯峰都要低半头,如果能娶了艾兰,直接就在军中站稳了脚跟,有了姓名,这也是赛威让他必须得到艾兰的原因。
威尔逊身上套着腰腹护具,虽然能走路,但难免胸口隐隐作痛,这又疼又郁闷,从楼上走下来,就见凯文逊牵着王俊的手,两人走在秋日和煦的阳光下,边走边说说笑笑,感情很不错的样子。
那些传言,都是假的。威尔逊看得明白,这王妃竟然是因为喜欢才娶的,并不是谁逼的。
凯文逊的身份令人忌惮,从小,他们一帮兄弟都喜欢打压挖苦和讥讽凯文逊,凯文逊明明是玛格列特公主的私生子,却因为是“正室”维多利亚王妃的亲孙子,而有着他们都没有的继承权,就因为这一条,他们都不服凯文逊。
可说到叛逆,威尔逊觉得众兄弟中,凯文逊才是骨子里最叛逆的那个王子,是敢孤身进入新兵营,带着士兵去前线打仗的人,哪个王子不惜命,不珍惜自己这一辈子的富贵荣华,敢去和于家兄弟抗衡。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受别人挟制,娶他不喜欢的人当老婆。
威尔逊的目光灼在王俊的背影上,他渐渐地有些懂了,为什么他父亲有那样与众不同的爱好,喜欢别人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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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报解除了!”尹瀚洋通知大家这个好消息,aha的人顿时都欢腾起来。
孙信厚把被包成木乃伊的腿咚的一声垂到了地上,立马从床上下了地。
“哎哎,你好歹做做样子,先绑三天,”尹瀚洋笑道,“威尔逊现在胸脯上都还套着个龟壳一样的东西,你这就好全了,那太假了,回头看见了还是麻烦。”
“行吧。”孙信厚叹了口气。
“都出去吧,”尹瀚洋说,“老孙,一会儿让人送饭给你。”
“嗯。”
aha的人陆陆续续从孙信厚的房间里出去了,独留赵思康在这儿,挠着后脑勺,要笑不笑的样子,欲言又止。
“你探病没探完啊?还是想跟我练练?”孙信厚从床头栏杆上取下拳击套带在手上,对着空气打了几拳。
“老孙,我听说你在贺澜区买的那个房子……已经交房了?”赵思康问道。
孙信厚一怔,想起那个每月把他的军饷掏空的小房子,闷闷地说:“嗯,钥匙交了,没装修。”
“那个,我和蓝芋要结婚了,然后吧,他也喜欢贺澜区的房子,虽然小,但是地理环境好,离秀水街、世贸中心都很近,还是学区房……你们当时挑的这个小区真不错,我们现在买都买不到……”
“可以。”孙信厚说。
赵思康一愣:“可以什么?”
“卖给你了。”孙信厚说。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帮我在业主群里打听打听,有没有付贷款比较困难的,想转售的,那么大的小区,可能有这种业主……”
“我就是这种业主,”孙信厚苦笑道,“我一年半载都不会订婚,你拿去吧,卖别人的话,我还有点儿舍不得。”
“真的?”赵思康惊喜道,“那我按现在的市价付你钱吧,全款目前我们还拿不出来,东凑西凑能有个一半……”
“按原价就行了,付个首付,”孙信厚带着拳击手套一下下捶着床栏杆,又去捶着一面墙,“首付也不用急着给我,我也不用钱……”
事实上,他这种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也什么都不做打算的日子,已经很久了。
“真的?!”赵思康喜出望外,“那我现在付你定金!”
他立刻从兜里掏出手机来,激动得都忘了解锁密码,在那狂按了好几下。
这时,章楠手里拖着餐盘,推开门走了进来:“你先别忙,卖房子哪能那么容易,一句话就卖了?你爸同意吗?”
“我爸管不着,那是我的房子,”孙信厚转过头来,看到章楠,先是一愣,接着道,“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进我屋里干什么?!”
“抱歉,我们要聊聊,”章楠对赵思康说,“房子不能卖,帮你打听是可以的。”
“啊,噢,好的,好的。”赵思康不好意思起来,仿佛被房子真正的主人给回绝了,局促起来,连忙收起手机,转身走了。
“……我说,你哪位啊?”孙信厚都快被气笑了,见他手里的餐盘里是午饭,便指了指桌子,又指了指门,“放下,走人。”
章楠把饭给他放到了桌子上,转过身,走向了门口,然后,把门从里面锁上了。
孙信厚听到门带上咔嚓的一声脆响,几乎不可思议地回过头,看着他,微微皱眉:“……你干什么?”
竟还有些戒备地往后退了退。
这是他的卧室,他的左腿被袁真五花大绑,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身上穿的是背心和迷彩大裤衩子,很不端庄,手上戴着拳击手套。
“你脑子有病吗?”章楠不客气地说,“那房子市价高出预售五倍了,现在是寸土寸金,给多少钱都买不着了,你按原价卖他?”
“我一毛钱卖给他,那也是我的自由。”孙信厚说。
“那你一毛钱卖给我吧,”章楠从兜里掏出手机,“来,我付你全款。”
他从微信里调出孙信厚的对话框,头像是灰的,从汪杰的事发生后,孙信厚就拉黑了他的全部联系方式,已经快一年了。
“你能不能找准你的位置,我不想跟你废话,”孙信厚说,“出去。”
章楠背靠着冰冷的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噢,你想找我算账,”孙信厚冷笑一声,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揶揄、讽刺,以及鄙夷的轻笑,“昨晚我坏你好事了是吧?现在想想,要爬王子的床的人那么多,你可能是最接近成功的一个,被我给搅黄了。”
“是啊,你才反应过来啊?”章楠也学着他的表情,脚尖点了点地,双手背在后面,一边狠劲地掐着自己的胳膊,一边装作云淡风轻,“欲擒故纵,你不懂吧,当时这招对付你,可是游刃有余,越拒绝,你越来劲,不到几天时间,你就上当了。”
孙信厚果然是说不过章楠的,在这个名为互相伤害的游戏里,他依然不是章楠的对手,还是节节败退。
“……你以为我不敢揍你是吗?”孙信厚用拳套指了下他的脑袋。
“你来打吧,”章楠忍不住低声笑了,“反正打坏了,狗心疼。”
孙信厚出拳有多么快,昨天章楠他们都亲眼见识到了,当威尔逊完全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时,在场的人包括章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知后觉,才看出来是孙信厚动了手。可现在,孙信厚只能干瞪眼,章楠再怎么气他,他都不可能对他动手,反而站在那儿,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手足无措,人又傻,章楠只瞥了他一眼,就又弯起了嘴角。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不知廉耻……”
“那就好好见识一下,开阔眼界。”章楠说。
“外面那么多人去慰问王子殿下,你赶紧去瞅一瞅……”
“我不是哪个王子都能看上的,这个就没看上。”
“那你再去扒拉扒拉官网,各个王子都有介绍,你可以让人给你牵线搭桥……”
“我现在换口味了,”章楠说,“不要王子了,我很花心的,不是么,进新兵营以后我就不大喜欢王子了。”
“噢,”孙信厚慢慢地点了点头,“那现在喜欢什么类型的alpha?需要我帮忙吗?毕竟是一个队的,团结友爱是应该的……”
“我现在想吃回头草了。”
章楠戏谑地看着他,眼里的光闪闪亮亮的,天生长着一张让人沉沦其中的容颜,就这么微笑着说话,能让人一秒沦陷。
孙信厚又是怔在原地,呆呆地望着章楠,像个被欺负久了不知道还手的傻子一样。
半晌,他又开始重复刚才的话。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不知廉耻……”
“那就好好见识一下,开阔眼界。”章楠平静无波地说。
孙信厚重重地叹了口气,有种挣扎过后,无力的颓废,自暴自弃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房子是你让我从十几个楼盘里挑的,我挑了好几天才选中的。你要卖了,得经过我。”章楠低声说,语气中,有着难以分辨出来的难过。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那时,刚入新兵营不久,章楠抱着从图书馆里借来的书,从篮球场走过,孙信厚一个暴扣入网,众人欢呼,章楠回过头,说了声:“好球!”
然后从篮球场路过。
他是那么漂亮夺目,一声赞叹过后,球场的人都静下来,遥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我去,老孙!这人是夸你的吧?!”
“夸瀚洋吧,”孙信厚指了指四周坐在乒乓球台上的omega们,“这不都是看他的吗?”
“可刚刚尹瀚洋没上场啊,他就是夸你!”他的队友们嫉妒羡慕地把他肩膀和后背拍的噼啪作响。
孙信厚抱着球看了一会儿章楠的背影,没当回事,继续玩球了。
可没过两天,他又被提醒了:“哎哎,看那个通信兵,怎么进咱们屋里来了?!”
孙信厚坐在倒数最后一排,瞥过脸去,就看到章楠背着书包,戴着一个老式框架眼镜,推开门,看了孙信厚一眼,又连忙把后门关上了,走了。
“我靠,这omega是来看老孙的吧?”
“胆儿挺大啊,来瞄一眼就走!”
高鸿飞也惊讶地回过头,起哄道:“哎呦老孙,人气挺高啊,我们都常年没人理,你这还有人巴巴地跑来看你!”
来看我?
孙信厚慢慢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他故意坐在最后一排补觉来着,却被这睁眼瞎的omega吵醒了,还惹得教室里的人都起哄。
他不知道章楠跑错了教室,应该开的是旁边那间教室的前门,却不小心打开了前面的教室的后门,直愣愣地和孙信厚对视,看到是个alpha,才发现他进错了门,连忙退了出去。
要怪只能怪爸爸的近视眼镜和自己的度数不符。章楠心里默默盘算着该买隐形眼镜了,日抛还是月抛,并在心里计算着这笔花销。
孙信厚困得要流眼泪,却趴在桌子上横竖睡不着了。
他是尹瀚洋的朋友,俩人都一个德行,说干就干,这omega都主动出击了,我一个alpha还怕啥?!
下课他就去堵章楠。
“喂,你来看我啊?!”孙信厚陡然朝章楠说了这么一句。
“呃,不好意思,”章楠记得他好像是趴那儿要睡觉,“我进错了……”
“有啥不好意思的!”孙信厚连忙挥了挥他的胳膊,挥得很用力,像车前面的雨刷器,“也没什么错的,我才知道!”
他不让别人不好意思,自己却臊得满脸通红,丢下一句:“以后我知道了!”
转身就一边“呵呵呵呵”地傻笑,一边拔腿就跑,撞到了好几个alpha。
章楠回到了宿舍里,这周他值日,打扫完了房间,拎着垃圾袋下了楼,又撞见了昨天那个倒垃圾的alpha。
名字好像叫汪杰,总是笑得一脸灿烂。
“你又来了,”汪杰笑道,“怎么我一倒垃圾就能遇到你啊?”
“因为这周我值日啊。”章楠说。
而且这是午休时间,去宿舍楼后面的羊肠小道上往东拐,倒垃圾的omega很多,汪杰却挑了最漂亮的去偶遇。
汪杰又上手去抢他的垃圾袋:“给我吧!”
“不用了,今天的不沉……”
“你给我吧!”汪杰粗暴地抢了过去,章楠往后一退。
“抱歉抱歉,我请你吃冰棍吧?”汪杰说,“你昨天都请我喝水了,今天我得请你吃冰棍。”
“请你喝水是因为你帮我倒垃圾了啊。”
“是吗,那明天继续请我喝水吧,今天先吃冰棍!”
章楠见汪杰说这句话时紧张得嘴唇都哆嗦,好像今天不吃冰棍汪杰就要不行了的样子,他不禁有些犹豫,慢慢点了点头。
后面,他为自己的一次次心软和妥协,付出了严重的代价。
可这些理由没人相信,也没人听,最先厌恶他和造谣他、孤立他的人,就是他的室友,他的omega战友。
漂亮是武器,是财富,也是原罪。
“他那么漂亮,他的私生活一定很乱……”
“他一定是利用了alpha,不然为什么对他死心塌地。”
“他是穷人家的孩子,单亲家庭,能进到咱们这新兵营,懂的人都懂,据说,他爸爸也非常漂亮。”
“这世道,颜值是一切啊,咱们可比不了。”
“据说他在军校的时候有十几个男朋友,轮班制,轮流上岗,照顾他们父子。”
“不会吧……”
“他脖子后面的腺体,据说都缝缝补补了好几次。”
“白莲味道的信息素,哈哈,还真是很衬他啊。”
章楠在omega当中是越来越待不下去了,后面,他也说服不了自己,是不是贪恋各路alpha给他的善意和温暖,而给了他们希望。
总之在汪杰把家中的祖传之宝——大铜钱,拿给章楠看,问他是喜欢这个铜钱还是喜欢现金的时候,章楠认真地思考,说存在银行里的钱能生钱,有利息,看起来比这个铜钱要有用。
于是汪杰让于浩海估价,想卖掉铜钱。
等孙信厚拿着十几个楼盘广告纸给章楠看,让他选最喜欢的一套时,章楠也当作一个投资理财的项目,在宿舍里熬夜到很晚,分析了好几天,甚至还上网查询了一番,才给孙信厚选了一套,从他omega的角度来看。
“虽然只有54平,但阳台很大,这部分空间可以合理利用,”章楠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而且是学区房,附近幼儿园和小学都不错,能直接小升初,对孩子来说压力也不大,这个学校的校服……我很喜欢。”
是他从小就梦想居住的地方,梦想去上的学校,贺澜区,驻地的上东区,青羚给于浩海和尹瀚洋选中的地方,他们的第一套房产,就是买在这里。
孙信厚有些抱歉地说:“跟浩海和瀚洋的没法比,委屈你了,不过,咱们先定一套,以后做了大将军,有了钱,咱们再换大的!”
章楠被蛊惑了,犹豫了,像是突然有人把珠宝都捧在他的面前,匍匐在地,让他挑选。
汪杰的家人没有art做靠山,家里也穷了点儿,但人很好相处,幽默风趣,将来,跟他的话,会过得很幸福;孙信厚虽然父亲孙超是art将军,一家人都算是有权势,但军人世家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太过讲规矩,只是短短的相处,章楠就觉出孙信厚很大男子主义,霸道,专/制,经常没等章楠把话说完,就自说自话地定下了一切,有时也很不尊重人,不会像汪杰一样给他唱歌和讲故事,总是忙着训练,忙着跟人单挑。
章楠犹豫了大概不到一个月,就东窗事发,两个alpha撞上了,方倾揭露了一切,把他进新兵营之前的微博账号扒了出来,众人赫然发现:原来章楠想当王妃!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孙信厚快刀斩乱麻,和章楠完全割席,甚至微信连个标点符号都没给他留下,汪杰则是苦苦哀求,希望他能再考虑考虑。
章楠那时已经是众叛亲离,如果不是莱斯利长官拿着电棍去把他的室友一顿责罚,章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哪里会去想汪杰的感受。
可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眼前的孙信厚每次看到他都出言不逊,肆无忌惮地伤他,可每次他受一丁点儿委屈,有一点儿失落,孙信厚也一定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人。
他那么骄傲,就好像章楠不骄傲似的,大家谁都别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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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把房子卖了,换了钱,以后给我老婆买他喜欢住的地方,他喜欢的小区,”孙信厚扬着头,用眼睛的余光瞥着章楠,充满了不屑,说出的话,比刀子扎心口还要狠,“我不想这房子再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怕我未来另一半知道了会不高兴,会觉得恶心。”
“哦,那你卖给我吧,”章楠的手指甲抠进手心里,强迫自己镇定,“卖给我,我也是aha的人,你的战友,卖我一个友情价,从此跟你没关系。”
“行!”孙信厚掏出了手机,“转账吧!”
“多少钱?首付。”
“96万。”
章楠的手一顿,他没有那么多钱。
“……我得分期付给你,”章楠说,“我现在……没有那么多。”
孙信厚瞪着他,这张精致又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小脸,突然和照片里那张稚气未脱娃娃头的小脸逐渐重合。
那张照片里,章楠拿着送给清洁工人的锦旗,乐呵呵地站在爸爸的身前,穿的是肥肥大大的蓝衣蓝裤,简陋而朴素。
他小时候所见到的omega像王俊和袁真,都被大人打扮得像小王子,从没穿过那么破的衣服。
“一毛钱。”孙信厚说。
章楠抬头看着他:“一毛钱?”
“我有的是钱,好歹是个少爷,虽然吧,没尊贵的王子殿下多,但每月军饷也够我活得滋润了。”孙信厚无所谓道。
“那就一毛钱,”章楠像是怕他反悔一般,“等我后面攒够了一起还你,你先把我加回来。”
孙信厚低头在手机上操作了一番,当章楠转给他一毛钱,他火速收了之后,又立刻把章楠拉黑了,好像慢一秒他就会死。
“二级军长,以后房贷可有你受得了。”孙信厚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看着章楠,拉开抽屉,把交房后的门钥匙抛给了章楠,房契与合同、收据也一股脑给了他,像是甩掉一个大麻烦。
章楠接了钥匙,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神充满着关爱和怜悯,然后,推开了门,大步走了出去。
煞笔,一毛钱卖房子。
章楠把钥匙一下下往上抛着,心情不错地往楼下走去。
好在先把房子收了,不然以孙信厚的智商,可能有一天连裤衩都被别的omega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