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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期中考试。
期中考试之后,照例公布成绩,特优班的同学们早已经对两位学神的年级第一第二见鬼不怪。
“说起来,容神有数学没拿满分的时候吗?”
“我印象中好像没有。”
“容神物理也基本都是满分吧!”
“大家都是人,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苏清秋收拾了刚发下来的试卷,她的成绩也不错,比容谨低了二十分左右,年级第二,只是容谨永远在她的前面吸引着别人的目光,很少会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就像人们都知道世界最高峰是珠穆朗玛峰,但很少会有人知道世界第二高峰是什么。
苏清秋拿着成绩单回了家,苏泰华和杨婉婉都在。
杨婉婉满脸笑容的接过她的书包,挂在一边,满怀期待的拿过她的成绩单,看清楚上面的排名,笑容凝固了一刹那,又笑了笑:“清秋这回考得不错啊,比上次月考高了三分呢。”
苏泰华抽过杨婉婉手里的纸,扫了一眼:“又是第二。”
那张轻飘飘的纸被他随手一扔,落在地上,杨婉婉俯身去捡,笑道:“孩子努力了就好。清秋可是每天都学习到半夜呢,对了,你上次不是和我说,学会了一首难度系数特别高的曲子吗?快,弹给你爸爸听听。”
苏清秋没动。
苏泰华察觉到了她的不快,瞥了她一眼:“怎么?我请不动你了?”
杨婉婉用眼神疯狂示意她。
苏清秋忍了忍,坐在了客厅的钢琴凳上。
优美动听的钢琴曲倾泻而出,这首钢琴曲难度系数确实很高,苏泰华满意了,鼓了鼓掌。
“清秋现在是个大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他意有所指,“但是既然是大孩子,那更应该懂得分寸,不能再像以前那么任性了。”
两年前杨婉婉带着苏清秋刚进家门时,苏清秋比现在不听话的多,脾气也倔,动不动就和他顶嘴。
如今的苏清秋敛下眉目,一言不发,模样显然比以前顺眼多了。
苏泰华看她温顺听话,十分满意,对杨婉婉说道:“我今天晚上有个宴会,有几个市里的领导会来,你带着清秋一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苏清秋身上:“好好打扮一下,别丢我的脸。”
杨婉婉这两年就算是参加宴会,也大多是有钱的豪门名流,几乎接触不到什么政权界的大人物,她眼睛亮了亮,一只手臂轻柔的环上了苏清秋的肩膀,状若亲密母女。
她笑:“我一定好好准备。”
苏清秋只觉得肩膀上像是爬过一条毒蛇,吐着信子附在她的耳旁。
杨婉婉问:“怎么突然要和领导吃饭?”
苏泰华想起了什么,皱起了眉头:“还不是我那个前妻,都离婚这么久了,还搞些下作手段。”
事实当然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
苏泰华的前妻周贞是因为发现他出轨才怒而离婚,周家有权有势,在政界举足轻重,如果想要搞垮苏氏,有的是法子。苏泰华撑了两年,眼看现下形势危急,连忙想方设法攀附上几个认识的市领导,想拉拢人脉。
杨婉婉松开苏清秋,依附着苏泰华的手臂,柔顺道:“别生气了,对身体不好。”
苏泰华拍了拍她的手背:“还是你听话,周贞那个混账娘们,不提也罢。盛春心思野管不住,泠冬才四岁多,快上小学了,我把他接回家里,你带着,就当是你自己的儿子。”
苏盛春是周贞生的,离婚后被苏泰华硬强过来,但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又给扔了回去。
苏泠冬就是苏泰华养在外面的情人孟莹生的儿子。她只想要锦衣玉食,也不管自己儿子的死活,苏泰华要接苏泠冬回苏家,孟莹也没一句话没说,把孩子给他了。
杨婉婉环着他的手臂,顿了顿,依然温顺的笑:“好,我一定会好好把泠冬养大。”
……
苏清秋从宴会上出来,上了等在外面多时的劳斯莱斯。
她还穿着一袭红色的修身连衣裙,妆容精致娇艳,波浪长发凌乱,洒在身后,她像是从宴会上落荒而逃的灰姑娘,但事实上却并没有那么浪漫。
苏清秋只觉得胃里翻涌,她强忍住恶心,刚刚的宴会上大多数是四五十岁的男人,那些惊艳且不怀好意的目光频频落在她身上,虽然没做什么实质性举动,但恶心反胃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她终于忍受不了,从宴会上逃了出来。
苏清秋闭了闭眼睛,靠在后座上。
司机问她:“小姐,回家吗?”
苏清秋扯了扯唇。
家?
哪有什么家。
那是黑不见底的深渊,无数黑色的细线像是藤蔓一样困住了她,她的呼喊没有任何人能听到,也没有人在意,黑色的藤蔓嬉笑着把她往黑暗中拖去,她全然无力反抗。
那又算什么家。
苏清秋动了动唇:“回学校。”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半,这个点就算到了学校,也差不多只能赶上晚自习下课。
司机狐疑,却还是发动了车。
苏清秋在校门口下了车。
这个时间的校园很安静,只有两旁的路灯照亮着路。看门的保安在打盹,突然一个激灵惊醒,只看到了苏清秋走进校园的背影。
路灯拉长了她的影子,长发洒在她的背上,红衣似火,而她一个人孤渺且寂静,在昏黄路灯下逶迤出了艳丽的弧度,那背影却显得孤单又决然。
保安心里突然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他晃晃脑袋。
应该是错觉吧。
苏清秋一个人走在校园里。
教学楼灯火通明,能从窗户看到坐在教室里的学生,埋首在一摞摞课本和练习册中,年轻且稚嫩的脸庞专注认真,无忧无虑。
苏清秋没有回到教室。
她走进教学楼,一层一层往上走,脚步很慢,她的目光落在天花板上的吊灯上,灯光苍白,洒在她的脸上,更衬得她红唇娇艳,眼尾染上点点眼影,勾勒出一抹惊心动魄的美艳,她像是艳丽的鬼魅,连脚步都是轻的。
教学楼一共五层楼,她上了顶楼。
天台经常有学生上来吃饭背书,没锁,她轻轻一推门。
秋天的夜晚,狂风烈烈,风卷着她的长发,波浪棕发在风中翻飞,月光拉长单薄纤细的影子,红裙裙摆被风吹起,像是火焰肆意燃烧。
天台边上被铁网隔着,不算太高,她借力一攀,轻轻松松的跳了过去。
苏清秋站在天台上,目光眺望远方。
远方万家灯火如昼,点亮着这座城市,车尾的红黄灯闪烁绵延至远方,行人匆匆忙忙,像是忙碌的蚂蚁,无知无觉。
人活在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活着的意义就是要认命。
不如……
就此结束在这一刻。
她晚上在宴会里被人逼着喝了一点酒,此刻脑子里有些昏沉,她清醒又不甚清醒,而这月光如水,深渊如夜,无数黑色的细线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扯住了她的手脚。
她感觉自己被拉扯着往前走。
无数的声音在她耳边嬉笑,往前走,再往前走,再走几步你就可以永远摆脱痛苦。
她便真的往前走。
一步。
两步。
三步。
突然有人喊住了她。
“苏清秋!”
她脚步一顿,停在了天台的边缘。
她想,不应该这样。
脚下是万丈深渊,像是恶魔的巨口,秋风烈烈呼啸而过,吹掀着她红色的裙摆。
那些在她耳边嬉笑的声音如潮水般悉数褪去。
她突然觉得很冷。
苏清秋这才恍然发觉,她只穿着一条单薄的连衣裙,迟迟未到的寒冷突然严丝合缝的包围住了她,她在这呼啸秋风中突然清醒了过来。
这两年过的浑浑噩噩,像是牵线木偶一般被人操纵着往前走。
她的生命不该如此荒唐,这不该是她的结局。
那些扯住她手脚的无数黑线尽数突然被她挣断,她第一次变得如此清醒。
她不能就这么不甘愿的死去。
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就算万分艰难,她也必须得做点什么。
那人又喊了她一声:“苏清秋!”
苏清秋从天台往下看,容谨站在楼下,正仰头看着她。
容谨刚从酒吧回来,走到教学楼下时,像是有什么指引她一般,抬头往上看。
苏清秋正站在天台上。
容谨连呼吸都要停住了。
她又喊:“你等我一下!”
苏清秋便等在了原地,她想了想,往后退了几步,翻回了铁网的另一边,彻底远离了天台边缘。
容谨上来的很快。
她推开了天台的门,秋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顶着风朝她一步步走来,直到走到她的面前。
苏清秋静静的看着她。
容谨有些犹豫,想问什么却又不好开口,她的目光落在铁网上,又落回了她的身上。
她看清了她,猛地睁大了眼睛。
她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苏清秋,红裙衬出她完美的身体曲线,长发洒在她的背上,圆润的肩头白皙剔透,凌厉的锁骨锐利危险。
清透又明艳。
凌乱又热烈。
她轻轻问:“你刚刚在干什么?”
苏清秋眨了眨眼。
她突然笑了。
就像是在夜晚怒放的红玫瑰,她咬着娇艳的红唇,唇边轻轻勾出一个弧度,有些轻佻又格外放纵。
那点酒意仿佛又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她抬头看向天空,眼眸如水,而后转回头。
她说:“我在看星星。”